文/谭圣林
原文刊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5期
2020年春节,一座城市遭遇病毒偷袭,并通过汽车高铁飞机的轨迹,传染全国。城市关门,农村闭户。寂静,发慌,恐惧,在低温中横行蔓延。
我从省城回到乡下老家陪伴年迈的父母,天天围坐一盆炭火,守着手机看新闻,一颗悬着的心随着确诊人数的增加阵阵打战。红红的木炭偶尔爆出几枚火星,撕破乡村沉闷的氛围。
久违的高音喇叭抓狂一般劝导所有人回家、回家、快回家。左右邻居不再像往常一样上门拜年、喝茶劝酒,大都站在围墙边,喊一句“拜年”,应付式地招招手,惊弓之鸟一样悄然离开。
舅舅、叔叔家的晚辈派了代表上门给父母亲拜年,他们戴着口罩,径直走进堂屋,搜出一个拜年红包放在餐桌上,不喝茶,不落座,不等父母亲挽留,他们已经匆匆出门,驾车远去。简短的几幕,就像突击完成一项紧急任务。
没有心思去看电视里让人笑不起来的文艺节目,也无心向手机通讯录好友发送“万事如意”的春节祝福,甚至连最亲热的老同学群里也没有一个红包冒泡。眨眼熬了二十多天,父母亲冰箱里的鱼肉生鲜已经所剩无几,菜地里的红菜白菜青菜,也已经采摘了几轮。
在县城机关单位上班的几位亲人,都已抽调到县里各大路口值班守卡,登记测量,日夜不间断。他们坐在马路边的临时棚子里,冻得脚趾发麻,瑟瑟发抖。趁着换班空隙,妹妹、妹夫送米送菜来“接应”我们,也顺便传递一下外面的状态:菜市场空荡荡,马路边寂寥寥,买一把小菜,都像执行一桩地下任务。
到了我正式返城的时间,戴上口罩,感觉呼吸一阵压抑,眼镜片也起雾模糊。车子启动,父母含着泪水,跟着车子送到大门口,反复叮嘱,回城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门,每天要打电话报个平安,感觉仿佛是上战场一样危不可测。
车子要出老家村子口,检查登记,上高速,测量检查。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加油站加油,戴着厚厚口罩的小伙子朝我招了一下手,我朝车窗外伸出三个手指,小伙子心领神会,利索地按下300块钱数值提起加油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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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到280元时油箱已满,小伙子站在离车窗一米开外,用两指夹着20元钱一角递过来,我也小心翼翼地用两指夹过来,丢在仪表盘处,迅速用消毒纸巾将手擦净。
平日几乎堵车的高速公路,此时的车子三三两两。到了服务区,除了上厕所,就是坐在车上喝水嚼饼干,剥几个父母亲早上煮好的土鸡蛋。几个小时后进了城,市内从未有过的开阔,让人如同置身异乡。城市不堵车了,但是心堵得慌。路边的门面大都闭门谢客,深藏不露,只有药店门口排着蜿蜒长队,为了买几个限定的口罩。
进小区,保安大叔一脸严肃,一把体温枪直指脑门,让人不寒而栗。搜索小区业主群,确定没有确诊对象和疑似对象,才踏实地停好车。
待到去单位,走进院子再进办公楼,连着两次过“枪关”。四处弥漫着消毒液的浓烈气味,仿佛步入医院般令人窒息。遇见值班的大小干部,不再握手问好,一个个都在以前看不见的面具上戴上了一副真正的面具,倒是觉得真实起来。大家心里都在揣摩,对方是否去过疫区,是否接触过带病毒的对象。
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我们似乎一夜之间幡然醒悟,清淡的时间、清闲的生活是大家共同持有的一份资产,所谓升职增收、名利得失,都不及七尺肌体健康来得实惠实在,这才是一辈子最宝贵的福利。
湘鄂兄弟,同气连枝,洞庭湖畔的北边,白衣天使在忙碌,铁肩军人在战斗,看不见的硝烟笼罩着苍茫大地。而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守候,等待花儿盛开。
责任编辑:刘博文 tamako
审校:陈敏 刘晓
终审:蔺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