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飞行员》剧照
《女飞行员》是六十年代中期空政话剧团创作的一部话剧,后来由成荫导演拍成电影。
这部剧作当时轰动一时,各大剧种,均对这部话剧进行了移植与改编。
王文娟出演的《女飞行员》
1965年上海越剧团也对该剧进行了移植,以林黛玉一角获得观众广泛承认的王文娟在越剧版里扮演女一号林雪征,可见《女飞行员》这出话剧的影响之广,波及面之深。
电影版《女飞行员》中,女一号林雪征是由许燕扮演的。
与王文娟的清秀灵动相比,许燕扮演的林雪征过于向铁姑娘靠拢,在颜值上称不上妩媚漂亮,她剪着一个短发,脸部轮廓过于阳刚,缺少女性的柔美的弧线。
当时成荫导演拍摄电影版《女飞行员》时,在演员的选择中,必须在空军系统里寻找。
而空政话剧团出演话剧的原班人马,人员严重偏老,比如原话剧里出演女一号林雪征一角的女演员,在电影版《女飞行员》里竟然扮演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话剧版里女一号在电影里只能演老大娘了
所以,《女飞行员》里的三个最主要的女性角色,都是在空军文艺团体里选拔的。
其中,扮演来自农村的女飞行员角色的李玲修来自沈阳空军文工团。她在影片里的造型,比较接近于《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春妮,她在影片里的名字叫巧妹。
李玲修扮演的巧妹
编剧在设计这一角色的时候,不能说没有受到《霓虹灯下的哨兵》的影响。而李玲修也曾经在《霓虹灯下的哨兵》的话剧舞台上演出过春妮一角。在《女飞行员》里,李玲修称不上漂亮,这也是李玲修日后没有继续从事演艺一职的原因。李玲修后来急流勇退,从事文学创作,辗转进入长影厂,编写了一些较有影响的电影剧本,算是演员中转型较为成功的一员。
而与许燕的转型相比,李玲修在电影编剧领域里的风声水起,就有一点小巫见大巫了。这一点,我们下面会详说。
陈祖荣扮演的项菲
《女飞行员》中长相最为可爱的女飞行员项菲的扮演者陈祖荣,来自于武汉空军文工团。她扮演的角色出身于教师家庭,在电影里有一些娇气,代表着必须脱胎换骨的小资群落类型。
陈祖荣是影片里的三大主要角色中最靓丽的一位,也最具有女性柔美气质。而她也是电影里的主要角色扮演者中演艺生涯中最长的一位。日后,她在《南海长城》里扮演戏份相当充分的阿螺一角,远比影片里初上银幕的风风火火的刘晓庆来得富有底蕴。她在《南海长城》里的表演,也是她的演技最为成熟的一次出演,这时候她三十多岁,正是女性青春尚未消逝而风韵又最为浓郁的一个时段。
《南海长城》中的陈祖荣
而《女飞行员》里女一号扮演者许燕来自福州空军文工团。按照她1941年出生年月来计算,她拍摄这部影片的时候才二十四岁,可以说,正处于懵懵懂懂之际。
按她的容貌,出演电影里的女一号,确实有一点差距,而她能够从福州空军文工团中的一名演员,被选中成为电影里的挑大梁的角色,与这部电影被当时的空军司令刘亚楼要求电影“演员全部用空军自己的人”有着很大的关系。
许雁扮演的林雪征
如果在全国的演艺圈里,选择一号女主角的扮演者的话,以许燕貌不惊人的颜值,很可能就没有她的什么戏了。
事实证明,演员能否成功,颜值是首当其冲的。《女飞行员》三个女主角,一号角色扮演者许燕与农村姑娘扮演者李玲修在颜值上的确没有什么优势,所以,她们都向才女的方向发展,而最靓丽的陈祖荣则在演艺界走出了最长的从艺历程。
电影里的林雪征
后来许燕哪里去了?
关心她的人,都以为她失踪了。
实际上,许燕后来改名许雁,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一连创作出了多部轰动一时的话剧剧本,多次问鼎当时的话剧最高奖项,成为广东话剧界光彩灼人的翘楚人物。
驾驶飞机的林雪征还是挺靓的
许雁创造的奇迹,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连当时的文艺界的知名人物曹禺、柯岩,都对许雁的作品赞不绝口。
下面,我们就以许雁的名字称呼《女飞行员》里女一号扮演者的姓名。
许雁与李玲修都深知,凭她们的长相,在演艺界里,是难以有大作为的。所以,早在拍摄电影的时候,许雁就开始从事文艺创作。
电影里的林雪征
许雁的确不是《女飞行员》里那个看上去非常单纯的人物,她还有着更为深思熟虑的机心,寻找着自己最合适的人生定位。
后来,许雁在话剧《我是太阳》中有一段独白,可以说反映了她的内心动态:“史坦尼说,不要爱艺术中的自己,可是我酷爱艺术中的自己,只有那个时刻的自己,才是纯净的,自由的,完全属于生命的。”
电影里的林雪征
有这样的潜在意识与未来预见是必要的,不然的话,热爱艺术同时又在舞台这一棵树上吊死,往往是演员最为惨淡的命运。
演而优则导,相对而言还容易一些,演而不优而改行当作家,看起来很神奇,但要付出一个女性多么大的心血。
毕竟,演员只需提供自己的外形,而文学创作,必须依托的是自己知识储备的打拼。
电影里的林雪征
许雁的转型,始于还在文工团期间。1966年,她写了第一篇小说,《萌芽》杂志准备采用,但一直到1972年才正式面世。
许雁1982年在部队里写了第一个话剧剧本《人与人》。这个剧本,仍可以看出,许雁描写的是空军生活,对准的是空军的一家招待所里如何提高服务水平的问题。剧本里的人物设置,是三个女兵被分配到了招待所,面临着巨大的事业反差,毕竟她们的梦想是军人,而不是服务员一职。
《人与人》人物表
这个剧本的尴尬之处,许雁或多或少在这个剧本中的人物设计上受到《女飞行员》的影响。《女飞行员》表现了三名女兵如何克服困难,飞上蓝天,但描写三个女兵安排到招待所当服务员,还要让她们爱上这个岗位,这个情节线是非常容易产生歧议的。
1982年,剧本已经由空军政治部话剧团排演,但是只差一步就可以公演了,最终话剧被取消公演。其实这个问题从剧本这个源头上就埋伏下了,因为女兵在电影里的主要使命是提高服务质量,总觉得在哪一个地方给人错位之感。
处女作没有公演,给许雁打击很大,1985年,她从广州空军文工团转业到地方,进入广州文艺研究所从事剧本创作。回避了她之前创作领域的敏感性,她很快在时代主题与个人命运的契合之间找到了大显身手的发挥空间。
《裂变》节目单
1986年,她创作了话剧剧本《裂变》,公演后,大获好评,获奖拿得手软。曹禺也对该剧给予了很高评价。
其实这个剧本就很有一点曹禺《雷雨》的味道。它表现了一位颇为正派的官员,但在家庭生活中却处于周朴园式的纠结之中。他早年在乡下有一个包办的妻子,他不同意,婚礼时不辞而别,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被遗弃的妻子隐姓埋名,进入他的家庭,成为家里的佣人,后来,这位官员结婚,与妻子没有感情,而他结识了一个搞艺术的女演员,两个人颇为相爱,但是他无法跳出家庭的束缚,对这名女演员采取了硬性分手的办法。当这三个女性重新环绕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戏剧性自然生发出来了。
难怪曹禺对许雁这个新翻杨柳枝的作品颇为青睐。能够把《雷雨》中那么老套的人物矛盾冲突,移到当代中国,不能不说许雁的勇气与胆量。
但这个剧本的问题也应运而生,那就是剧情过分依靠生编硬造,一个男人与三个女人的复杂关系,都处于一个家庭中展示,在话剧的浓缩性的舞台上尚能成立,但在生活化的现实中就很难让人相信。后来许雁把这个话剧改编成电影,也没有一家电影厂试图把它拍成影片。这就是因为话剧的戏剧氛围太过集中,太过浓烈了。
之后,许雁一发不可收,相继写了《裂变》之外的三部大型话剧,全部公演,又相继获奖,分别是《哦,女人们》《我是太阳》《情结》。
刊载有许雁剧本的《十月》杂志
这些作品相继发表在《剧本》《十月》等中国数一数二的文艺刊物上,可见许雁的话剧剧本相当具有功力,至少可以说在那个时代引领了话剧的时代潮汛。
许雁的话剧中,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女飞行员》模式的深刻影响,那就是确定一个主题后,人物慷慨陈辞,展现黑白对垒的强烈戏剧冲突。
许雁话剧《情结》剧照
这种模式基本是八十年代中国戏剧与影视的特点。许雁在话剧界独领风骚,与她对中国传统的话剧程式进行了现代化的移植与加工有关。但是她的骨子里,仍然受到《女飞行员》模式的强烈影响,而这种影响,也导致了许雁的戏剧创作在九十年代后日渐式微。
许雁的话剧剧本的最大毛病是她的剧本里,总有一个忆苦思甜模式,这是《女飞行员》里思想教育最有效的方式,同时,还有一个旧情人相遇环节,把历史陈迹牵连到现实生活里,这一看便知是《雷雨》模式的变形而已。
因为追求情节戏剧性与人物代表性,形成了许雁剧本里的新概念化风格。时过境迁之后,她的剧本里那些浓烈的时代氛围失去了共情性,让人产生难以卒睹之感。
许雁也创作了许多电影剧本,但拍成电影的并不多。
1986年,她根据徐恒进小说《淡淡的还是晚霞》改编的电影《岁月匆匆》,表现的是北京一家京剧团的女演员们挣扎求生的生存片断。人到中年的演员,在影片里面临着被时代淘汰的命运,或许是这一点,能够触动许雁的同命相怜的创作冲动,从而作出了这个改编,但电影的原创意义并不足。电影总体来说偏于平淡,现实指向的内蕴比较浅显。
1996年,她编剧了《军嫂》,并拍成了电影,但在编剧署名时成了“方义华,许雁”,这实际上也是一部改编的作品,取材于新闻报道。
之后,许雁加入了电视剧编剧的行列。2003年,她与张欣、雷婷联合编剧了电视剧《换个活法》,2009年与张欣担任了电视剧《致命邂逅》的编剧。2006年,她还担任了音乐剧《星》的编剧。
冠名“许雁剧作选”的书,也在不同的出版社推出,系统地罗列了许雁的大部分影视作品与话剧作品,有这样的结集出版的待遇,也是对她的文艺创作的肯定。
之后,许雁的身影渐渐地淡出了影视创作圈。2009年,是许雁能够查到的最后一部电视剧创作的年代,当时她已经68岁,而与她同时在《女飞行员》中出演三主角之一的陈祖荣,在这一年去世了。
许雁的人生经历确实很奇特,我们很难找到一个女演员,在离开舞台之后,能够创作出引起社会强烈反响的话剧作品。这反映出,话剧作品对文学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掌握基本的戏剧编制技巧,一个演员出身的剧作家,就能在舞台表演的时候,把戏剧的起承转合在潜移默化之中铭刻在心,日后,他操持起创作之笔的时候,便有了驾轻就熟、如法炮制的可能。
当然,我们不能低估许雁的智慧与聪颖,这也是她能在话剧舞台上大放光彩的原因。
但也必须看到,她在早期话剧舞台上接受与承受的戏剧框架,也制约了她的创作向更深的领域拓展,她的剧本当然光彩夺目,而今天已经被人们所遗忘,正反映了她的剧本里对时代的迎合过分强烈,但留下来的人性开掘的底蕴还是偏少。
不管怎么样,如果我们按照“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诗意去比兴许雁的存在的话,那么,我们说她是一朵曾经奔涌在时代前沿的浪花,当不为过也。为此,许雁的不凡的演艺经历与创作生涯,值得我们去关注与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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