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梁中书在端午节与蔡夫人商议献生辰纲,给老丈人蔡京贺寿。这件事极其隐秘,是在蔡京自家后堂秘密商定的。但是,这件事却走漏了风声,仿佛是被一个叫刘唐的人打听到了。
刘唐来到了郓城县,准备找晁盖报信,劫取生辰纲。然而,走到东溪村山上时,刘唐却睡在了灵官殿,被县里的步军都头雷横当贼抓了。
刘唐为何得知这一机密情报的呢?他为何不远千里来到东溪村,又为何不直接去找晁盖,而是要先睡在灵官殿呢?
《水浒传》第十四回“赤发鬼醉卧灵官殿,晁天王认义东溪村”以晁盖认义、吴用圆梦这两段故事解读了上述疑问。因而,这回书的主要内容其实是“晁天王认义东溪村,吴学究勘破七星梦”。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
却说雷横押着刘唐,来到了东溪村保正庄上。雷横敲开了保正的庄门,还未起床的晁保正赶紧出来迎接,为官差们准备早点。
雷横告诉晁盖,他们奉了知县相公之命到东溪村巡逻,在灵官殿抓了一条来历不明的大汉。雷横说,这条大汉大“一定是醉了,就便睡着”。来历可疑,一定不是什么良善君子,所以,当毛贼给抓了。
这回书的上半联回目是“赤发鬼醉卧灵官殿”,说的是第十三回中的事情,从这回书的细节看,赤发鬼并未醉酒。书中交代,雷横他们见到这条大汉睡在了灵官殿的供桌上,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如果是喝醉了酒,倒头便睡,哪知给自己做个枕头?
刘唐没有喝醉酒,应当是有意或者是无意睡在了灵官殿。这处细节,其实就暗藏了刘唐为何知道生辰纲这等绝密情报,又为何要先在灵官殿里睡一觉才去找晁盖的原由。
听了雷横的话,晁盖心中好奇,想看看这个小贼到底长什么样。于是,叫一个庄客陪雷横喝酒,假称解手,来到门房看个究竟。
晁盖见了刘唐,便问他是哪里人氏。刘唐告诉晁盖,他是远乡客人,专程到东溪村投奔晁保正。晁盖说,你找晁保正有什么事。刘唐说,我有一套富贵要送给这个天下闻名的好汉。晁盖便说,我就是晁保正,却要我救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
两人商议既定,便演了一场“认义东溪村”的好戏。晁盖假称刘唐是他很久没有来往的外甥,雷横信了晁保正的话,便把赤发鬼交给了晁盖。
这段故事中,只说了刘唐为何要来东溪村找晁盖,却并没有交代他是如何得知生辰纲消息的。刘唐找晁盖,也是因为晁保正天下闻名,是一条好汉。但是,郓城县衙还有一条比晁盖更闻名的好汉,那就是及时雨宋江。刘唐为何不去找宋江,而是来到了东溪村呢?
从书中理解,恐怕是宋江不具备劫取生辰纲的条件,一个小小的押司,身边没有晁盖那样的庄客,武艺又十分平常,哪里做得了这样的大事?何况,宋江此时正在仕途上干得起劲,又怎么能去做这等弥天大案?
其实,这仅是文本中的逻辑,不是刘唐找晁盖劫取生辰纲的真正原因。刘唐先在灵官殿睡了一夜,然后才去找晁盖,这样的细节有极其深刻的隐喻。
吴学究勘破七星梦
晁盖、刘唐骗过了雷横,两人便在庄内密谋。刘唐告诉晁盖: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刘唐说,蔡京的生日是六月十五,生辰纲早晚上路,咱们何不劫了这笔不义之财。晁盖当时没有答应刘唐,先让他去客房歇息。
刘唐来到客房,十分不满雷横抓他、吊他,而且,还讹了晁盖十两银子。于是,刘唐提了一把朴刀赶上了雷横,要讨还晁盖的银子,这二人便在东溪村口恶斗朴刀。
刘唐、雷横斗了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败。正在两人恶战之时,吴用来到了东溪村口,以一条铜链隔开了朴刀,止住了这场朴刀大战。吴用与雷横相熟却不认识刘唐,便问刘唐为何与雷都头争斗。刘唐说,他是来投奔阿舅晁盖的,却被雷横当做小贼捉了。
听了刘唐的话,吴用暗中寻思:我与晁盖自幼相识,什么事都一起商量,他家的亲戚我都认识,哪里有这么个外甥呢?这样一想,无意当时就起了疑心,认定晁盖这个假外甥来历不凡。
正当吴用暗自寻思之时,晁盖披着衣裳赶来了。晁保正假意喝走了刘唐,雷横也告辞回了县衙。晁盖说,正要去请学究先生商议大事呢。吴用听说,便回到学馆,给孩子们放了假,又折回到晁盖庄上。
晁盖对吴用说,刘唐带来了一套富贵,劝我劫了生辰纲这等不义之财。刘唐的来意,恰好应了我昨晚做的“七星之梦”。这个梦说的是北斗七星坠落了晁盖的屋脊之上,七星的斗柄上有一颗小星化作白光飞去。晁盖说,北斗七星照临本家,劫取生辰纲这事一定能成。
吴用在东溪村口早就疑心刘唐的来历,听了生辰纲的事和“七星之梦”,便对晁盖说:小生见刘兄赶得来跷蹊,也猜个七八分了。
吴用这番话暗藏玄机,此人绰号智多星,是道家北斗七星群中的天机星,他可是知道天机的人物。因而,一见一个陌生人冒充晁盖的外甥,便猜出了此人大有来头。吴用把自己的猜想与“七星之梦”一对应,就立即说破了晁盖的梦。
吴学究当即对晁盖说,要干成劫取生辰纲这件大事,人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
智多星吴用一语道破天机,后来劫取生辰纲的好汉不多不少,就是八人,正应晁盖梦中星数。而且,吴用根据七星斗柄上化作白光飞去的小星,留下了一句非常神秘的话:兄长这一梦也非同小可,莫非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来?
说完这句神秘的话,吴用又寻思了半晌,心中便有了主意。从此,吴学究正式接管劫取生辰纲行动,为梁山大聚义攫取了第一桶金。
这回书写到这里,又到了“下回分解”的扣子上。那么,吴用留下的那句神秘的话又是什么隐喻呢?
佛道联手智取生辰纲
这回书之后,就是围绕晁盖“七星之梦”展开的智取生辰纲的故事。吴学究勘破“天机”,牢牢地把控着行动走向,在晁盖的支持下,攫取了梁山大聚义的第一桶金,开启了梁山天罡地煞“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大故事。
回过头来,我继续解读这回书所隐藏的故事,为第十四回书做提升式的概括。
这回书中,反复强调了“灵官殿”的情节,而且,证实刘唐睡在灵官殿并非醉酒,而是有意无意之为。巧合的是,这一夜,晁盖做了一个“七星之梦”。因而,刘唐被捉,晁盖心中仿佛有事,借故去探望了刘唐。一听刘唐提到了生辰纲,晁天王立即与自己的梦境联系起来,当即就产生了劫取生辰纲的念头。因而,晁盖认义东溪村,还准备一大早就把吴用请过来商量大事。
在概括第十三回书时,我提到了施耐庵把蔡京的生日由《大宋宣和遗事》中的六月初一,改为六月十五。这一改,蔡京就与道教大护法王灵官是同一天过生日了。这是施耐庵暗中交代,生辰纲也是王灵官的寿礼,道家大护法当然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刘唐便在灵官殿睡了一觉。也就是说,在晁盖做梦的时候,刘唐恐怕也在做梦,于是,赤发鬼得到了生辰纲的消息。
在《水浒传》中,刘唐是道家放出来的妖魔,也是北斗星群中的一个星煞。他在灵官殿做梦,得到生辰纲的消息显得比较合理。但晁盖为何也做了这样一个梦,宋江却没有得到这样的暗示呢?
原来,晁盖是佛教的四大护法天王之一的北方多闻天王。这件大事需要托塔天王相助才能完成,宋江是道家的妖魔,他当时还做不了这桩大案。
书中交代,晁盖因为夺过了西溪村的镇鬼青石宝塔,因而得名“托塔天王”。托塔天王就是北方多闻天王,出自印度佛教的毗沙门天王。在《宋江三十六人画赞》中,是这样咏赞“铁天王晁盖”的:毗沙天人,澄紫金躯。顽铁铸汝,亦出烘炉。晁盖就是佛教的四大天王之一,北方多闻天王。
在概括第十三回书时,我还讲到,托塔天王早就出现在了大名府,他就是天王李成。大名府有两个兵马都监,除了李成,还有一个大刀闻达。闻达其实是解读李成的,毗沙门,也就是“多闻”之义,意为多闻天王之名闻达四方。
第十四回书中,吴用以斗柄上化作白光飞去的小星说事,留下了“莫非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来”。后来,北地上确实来了一个公孙胜。但是,公孙胜是北斗七星之一,在斗柄之内,而不是斗柄上的小星。
晁盖不是道家的星煞,因而,这颗小星指的是托塔天王,而来自“北方”的托塔天王,就是大名府的天王李成。这就意味着这两大托塔天王最终将二而为一,晁盖得到七星之梦的暗示,也应当与此有关。
李成是以唐代名将李靖为真人版的托塔天王,属于道家系列的战将,与梁山好汉是一个门派的。而晁盖则是佛家的护法天王,所以,道家的大护法“托梦”晁盖,恭请这尊财神帮助道家天罡地煞完成梁山大聚义。因而,佛道联手劫取了生辰纲,一同“替天行道,保境安民”。
这回书为后文伏线,讲的是佛道合一,联手“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故事。这是《水浒传》“替天行道”大主题之中的一个小主题,也是施耐庵寄托在书中的宗教思想。
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得在概括第后面的几回书才能讲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