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面临被起诉或者监禁。
警察就在我的面前,已经准备开始做笔录,如果我回答稍有差错,可能会搭上一辈子。在一翻思想斗争后,我做了一个赌注,拨通了手机里老婆的电话号码。
(一、我妻)
「喂。老婆。你在哪里?有个警察,说我家暴。」
十分钟前,这位警察同志敲响了这家的门,那时我刚好在储物室忙碌。大约两分钟后,我打开门。警察显得不耐烦,他迈步进屋,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一圈后对我说:「有人报警说你家暴老婆。」
家暴。根据情节和后果,根据《刑法》规定,致人轻伤的,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在一翻认真的斟酌考虑后,我打电话给了妻子。我交代妻子,请尽快回家,回来帮我澄清。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夫妻一场,她不敢坐视不理。
不久后,妻子回到家。她看到我的表情,像是见了鬼般惊慌恐惧。
下一秒,妻子目光移到警察身上,那瞬间,她脸色煞白,整个身体开始哆嗦,连牙齿都在打颤。
我的妻子,她在害怕什么?
妻子脸上有伤,的确像是被人揍过的样子,脸颊的掌印明显,左眼睛充血通红,眼周的淤青较深的,嘴角被撕开了个带血的口子。
下手的人还挺狠的。
针对妻子脸上的伤和莫名其妙的举止,警察同志立刻断定,我家暴了。
警察同志准备收集证据。他打开他的录音笔,轻放到茶几上,开始引导妻子说出家暴的细节。
可我从来不打女人的。我必须澄清。
我给妻子冲了杯茶,放到她桌前,顺便给妻子提了个醒:储物室的冰柜里有冰块,是否需要我去拿来给你敷眼睛?
妻子身体震颤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开始慌,使劲地抓住警察的手臂,激动地解释:「不是的。我脸上这些伤都是我自己摔的。没有家暴。没有家暴。我丈夫对我很好。」
警察半信半疑,在出门的时候还再三叮嘱妻子,有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求助警察,警察会保护她。
其实,连我都不相信妻子脸上的的伤是她自己摔的。
警察走后,妻子急奔向储物室,把门紧锁,一个人在里面躲了很久。
我隔着门,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
再隔了会儿,我开始收拾屋子。屋子有些乱,厨房的地板还有些脏,地上有少许清晰的血迹,可能是某次动刀切肉时滴下来的。我擦洗干净厨房,再把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比较之前的凌乱,这会终于有了点家的感觉。
我一个人吃了晚饭,留了些菜。第二次热菜时,妻子终于从储物室里出来。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我对面,坐了很久。
我给她添了饭,夹了菜。然后说:「快吃!菜又要凉了。」
妻子微微一颤,伸手拿起筷子,煎熬地扒拉了几口饭,哽咽了一下,豆大的眼泪就落在白饭里。
我还挺同情她的。
接下来的日子,妻子总是避着我。早早出门,夜晚归家。回家后,会把自己锁在储物室里好一会才出来。
我们基本没有什么交集,我也不想干涉她什么。直到那天,我进了储物室被妻子发现了。她整个人崩溃了般,在我面前发疯般狂吼:「你是不是进了储物室,你是不是动了冰柜。」
我是进了储物室,我是动了冰柜。
那会儿,我决定摊牌。我蛮力把妻子拉扯到了储物室。站在冰柜前,「哗啦」地一下拉开了冰柜的玻璃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
我指着冰柜说:「你再发疯,我就揭发你。」
妻子哀嚎了一阵。她可能觉得她命苦,哭的委屈极了。
看她哭,我心也硬不起来了。递了张面巾纸,放低了语气:「你乖乖听我的话,好好配合我。我不揭发你,我帮你处理掉冰柜里的东西。」
妻子哀嚎后了一阵,后又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处理掉冰柜里的东西。
妻子考虑了两天。在第三天的夜晚,我们连夜开车把冰柜的东西载到海边。裹了三层塑料布,绑上重石,找了处不可能有人下去游泳的悬崖峭壁,把东西推进海里。
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抛尸。很紧张,很害怕,又带那么点刺激。
之后,我和妻子商量好了对策,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具尸体,把我们拴在了一起,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关系。
藏在冰柜里的尸体没有了,妻子日渐开朗。对我话也多起来,会早回家,允许我跟她睡同床。
可是,安稳的日子过没有几天,警察又来了。妻子紧张地捏着衣角,整个脸色煞白。
还是那个警察同志。他见到我的表情用「惊悚」两个字不为过。对。就像是看到死人诈尸的表情。
「方女士。昨天有人在潜水的时候,在海底发现了一具尸体。」警察对妻子说。
妻子紧张地摇着头,一点也不镇定。
「那具尸体,我们怀疑是你的丈夫。」警察看向我。
如果,在海底发现的尸体是她的丈夫,那我是谁?
我向警察递交了各种证件:身份证,结婚证,驾驶证甚至连小学的学生证都给搜了出来。
我大方地配合调查。只是妻子的情绪很不好,脸色发白,身体哆嗦,话都说不清楚。
一堆证件到底还是不能证明我的身份,警察同志要求我们配合到警局调查。
我答应了。
如果事情败露,证据确凿,一切的反抗是无效的。
真是不幸,才过了几天,尸体就被发现了。
(2.我坦白)
在刚上了警车时,妻子紧张得身体剧烈抖动。我急忙向警察说明情况,只是说时已经太迟了。妻子开始翻白眼,身体抽搐,像……癫痫发作。
情况紧急,警察从前座挤过来。他抱着妻子,掐着妻子的人中,厉声地问:「怎么会这样?」
「她有癫痫病史。」我说。
我翻过她的病历,这两年癫痫发作过两次,两次送院,情况严重。
「送医院!送医院!」警察大声地嚷嚷着。
妻子送医院了,我并没有作为陪护守在她身边。妻子在抢救的时候,我被带离了医院,送往警察局。
昏暗的灯光,冰凉的手铐。我被安排坐在审讯椅上,面对着几个铁面无私的警察同志。
我问「我的妻子还好吗?」。
「你是谁?」警察问。
「我是我啊!」我无辜说。
警察起身,拿一叠资料抛在我面前。两天前,有人在海底潜水的时候,发现了悬崖边的浅海区域有一具尸体,经过警察的辨认和 DNA 检查是某人。
警察同志又问:「你是谁?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世界上,怎么不可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很神奇吧。我的双胞胎兄弟,就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
「你确定,那位双胞胎兄弟的死,跟你没有关系?」警察同志提供了新的罪证。就在一个星期前,有人在海域附近试飞无人机,无人机上空时,刚好拍到了我们出现在沉尸地点的附近。
「我们夫妻刚好到海边散心。」我说。
「我们在死者的伤口处,发现了半截断指甲,经比对和查验,是你老婆方某的。」警察穷追不舍。
我还想辩证,却发现已证据确凿,说多无用。
「不要再做无畏的争执了。」警察同志敲着着那叠厚重的资料说。
我沉思了一下,决定坦白。
我说:我和我的哥哥,在之前就有相见。他欠下巨额高利贷,寻求我的帮助无果后,三番两次地到我家骚扰。他还……骚扰了我的老婆。我恨透了他。
「你恨透了他,所以你们联合杀了他?」警察揪着着我的字眼,不放过一切可以把我治罪的机会。
「人不是我杀的。」我目光清亮,斩钉截铁。
那天,我不在家。我哥又来了。他骚扰我妻子,把我妻子压在厨房的灶台上,我妻子动弹不得,我哥就开始撕我妻子的衣服。他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像禽兽一样,无情地施暴,强奸我妻子。
事后,他还得意洋洋。
谈到这里,我哽咽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
事后,他还得意洋洋。妻子在一片狼藉中,站了起来。仇恨让她失去了理智,随手拿起了水果刀,愤然地冲了过去。
一刀。两刀。三刀。
妻子回忆说,她都忘记了捅他几刀了。刀下去,又出来的时候,真的很过瘾。看到他倒在血泊里,起不来时,害怕和恐惧才一并涌来。
我一再强调,是那个男人不轨在先,他强奸了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正当防卫。我妻子是受害者。
「谁清理的杀人现场?」
我已经很买力地为妻子求情了,警察依旧冷冷冰冰地,一点动容都没有。
「妻子。」我安静地回答。
「一个人?你只参与抛尸了?」
「是的。我回家的时候,妻子已经清理完厨房。事后,她很害怕,她向我求助,跟我讲了整个杀人过程。因为我不想妻子去坐牢,所以最后商量,把尸体给抛海里。」
警察同志又要求我把抛尸过程详细地讲出来。我非常配合地:塑料布裹三层,绑上重石,开车到海边,推入海中。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不敢多说。
之后,我向警察同志询问妻子的情况。
警察同志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医生说有好转,对外界的刺激开始有反应,估计快醒了。」
我听了高兴,站起身深深地给警察同志鞠了个躬:「谢谢!」
警察同志合上审讯文档,收拾桌上的文件。看我的目光平和了一些:「今天的审讯到此结束。」
我松了一口气。
(三、男人)
妻子还没清醒,没有人来证明我口供的真假,我就这样等着。警察同志却很认真严谨,不放弃地还在搜查案情的证据。
又一天,看守所进来了一个男人。瘦巴巴,灰头土脸地,像是跑路到荒山野岭被捕回来的。
早上,集体活动时。警察同志带他路过我的跟前,他瞟了我一眼。就一眼,震惊,害怕,最后露出了窃喜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脸上阴晴变化极快。这个人看着狡猾。
我纳闷呢。警察同志突然问我:「你认识他吗?」
我愣了一下,我该认识他吗?
「不要紧张,我带他去洗把脸你就认识了。」警察说。
那男人被带走后,从警察的小声聊天中,零零散散地配凑,慢慢地组织归纳了一下这个人的信息。
那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是我的邻居。警察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带有死者血迹的衣服,随即下了抓捕令。最后警察在山上的荒林中找到了他,已经饿了好些天了,瘦得皮包骨头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当场就跪地认罪。
太怂了。我心想。
「张小横。」
中午食堂吃饭时,警察同志突然叫我。
「到。」我当时心惊了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吃完饭,到审讯室一趟。」
「是。」
三度进入审讯室。
还是那个警察同志,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说:「张小横,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妻子醒了。」
我压抑不住的喜悦:「太好了。我能见她一面吗?」
「不能,她情况还不太好,她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警察说妻子自醒后,行为诡异,总是把脸紧贴在医院窗户的玻璃上,整个五官都被挤压得扭曲变形了,就是不听劝,不挪开。
听着有点可怕。后来回想起来,她的诡异行为,不就是当初把尸体藏在冰柜里时,尸体的脸贴着玻璃,五官扭曲的样子麽。
「张小横。」警察同志严肃起来,半眯着眼睛,狐疑地盯着我:「你时常打你妻子?」
我捏紧了拳头,斟酌了下。回答:「有过肢体冲突,不时常。」
「我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不家暴。」警察敲着桌子愤愤地问。
我镇定地回答:「夫妻之间,偶有争执,不算家暴。」
陪审记录的女警同志白了我一眼,气得咬牙切齿地。
「你知道,你老婆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吗?」这回,警察同志声音放柔和了一些些。
我愣了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警察打开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录音笔,细细观察着我的表情。
这是一段审讯录音记录,一个男人,带着浓烈的地方口音,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俺承认。俺捅了他两刀。俺认罪。
俺是方方(我妻)的邻居,俺们背着她男人搞对象。
那天,俺听到方方那边,她老公又开始家暴她了。方方哭得好惨好惨。俺打不过她男人,束手无策,就报了警。俺当时想着快点让警察来把那个可恶的男人抓走。只是……,只是等不到警察来,那该死的男人就又出门了。
男人一走,俺就溜进去安慰方方。安慰着安慰着,我们就……
(…………卡点)
(咳咳,后来呢?警察的声音。)
后来,俺们正耍火热的时候。她老公突然折回来了,发现俺们在厨房搞那种事,就揪着俺的头发打俺,还跟俺要钱。他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五十万。不给钱,就要打死俺。当时,方方跪着求情,她男人又开始揍方方,往死里揍那种。那个,那个,俺一气之下拿起水果刀,就冲了过去……
一刀,两刀……当男人倒下去的时候,俺吓得瘫倒在地,尿了裤子。她男人本来还能动,还没死。方方突然爬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刀子,走过去,又狠狠地又补了几刀。
不一会,她男人就一动不动了,已经死了。俺们坐在地上对着尸体发愣,突然方方她妈打来电话,说一会儿要过来。俺们立即清醒,快速地收拾残局,把尸体运到储物室的废弃冰柜里藏了起来,俺还给通了电,给尸体保鲜。
杀人偿命的,俺胆小,就先逃跑了。跑到了山上,呆了好些天都不敢下山。
警察同志,俺都坦白,俺只捅了他两刀,像俺这样是的,否是属于正当防卫?他当时还能动。是方方,又补了两刀。
「嘟」的一声,警察同志把录音笔关了,问起我听后有什么感想。
听后感?嗯。
我听后伤心欲绝,悲痛万分。
我抱着头,痛苦地说:我完全不知道妻子和邻居有奸情。
警察同志试探地问:如果你是方某的丈夫,那么被他们杀的人就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啰?
我点头,我肯定,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我贪婪成性的双胞胎哥哥冒充我去敲诈钱,不巧被当成是我,被杀害了。
警察同志听了我这话,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我被绿帽,奸夫杀人,我背锅,还帮抛尸。
不过,假设我是无辜的,我还是会面临牢狱之灾,因为我包庇罪犯,还帮忙抛尸了。
(四、指认)
隔天,放风时间时,警察同志突然找我聊天。没有在审讯室,气氛相对比较轻松。
他递给我一支烟,问:「你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吗?」
我礼貌地拒绝他的烟,回答说:被刀捅死的。
警察同志摇摇头,告诉我说,我哥中刀后并没有死,是在还有气的时候,被人活活勒死的。那个男邻居坚决不认罪,所以凶手可能另有其人。现在,只能等妻子精神正常后来指认了。
「你勒死他了?」话锋一转,警察突然针对着我说。
我舔了一下干燥发裂的嘴唇说:「如果是我勒死的,我也会否认。不过,真的不是我。」
「呵呵呵。」警察同志干笑了起来:「我发现,你好狡猾哦。」
我也干笑了起来。
第二天,审讯室来了一个陌生老女人。身上穿着黑衣,胸前别着白花,哭哭啼啼地。
警察同志安排了我坐在老女人对面,并递给了她一张面巾纸擦眼泪,柔声问:「王女士,请你确认下,坐在你对面的男人是不是你女儿方某的丈夫。」说完还特意提醒了句,有人指认我非她女儿的丈夫。
我猜,应该是那位男邻居在暗地里打的小报告。
妻子的继母擦干了眼泪,扶了扶眼镜,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翻后,对着警察猛点头确认。
我犹豫地叫了声:妈。
妻子的继母点点头又开始哭。她好像已认准了我就是她的女婿,拉住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
我拍拍她的手背说:「节哀吧。」她哭得更凶。
警察走过来告诉我,我妻子死了。不幸从十楼摔下去,头部着地,抢救无效,死了。
「哦。」妻亡,我有些迷茫。恍惚时,丈母娘握住我的手,过来安慰我,很柔声地说:「孩子,不用伤心,还有我。」
原来,丈母娘这次来,不仅仅是来辨别我的真假的,还来告诉我妻子去世的消息。
目送走了丈母娘,隐隐约约听到门外警察和丈母娘的谈话。丈母娘还一口咬定,我就是她女婿,护着我。
我有点心虚。
(五、认罪)
妻子死了,案件难进展。我以为,他们会就此作罢。在没有证据下,他们也不敢给我乱安杀人的罪名。至于抛尸罪,情节不严重,不至于无期徒刑或死刑。再等等吧。等个几年就可以出去了。
隔了些天,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还是那个警察同志,他又找我聊天,他还给我道贺。
我不知,喜从何来。
他依旧给我递来一支烟,我这次犹豫了下,接过手,借火点燃了烟,抽了起来。
警察同志高兴地告诉我说,我已经清白了。他们已经抓到了杀人凶手了。
「谁?」手上的烟抖了一下,差点烫到我自己。
「你猜猜看。」
平时他挺稳重的,这会他可能太兴奋了,有点失态。
我猜不出来,猛吸了一口烟,辣得肺疼。我以前不抽烟的。
警察同志咧嘴笑着,跟我谈案发过程。说,案发当天有人看见过方某的继母王某神色慌张地从案发房子后门离开。
那房子在郊区,正门隔着狭窄的小路就是一个阴暗不见日的废水池,平时都没什么人。反而后门对着路,人来人往,走后门的确会比走前门更容易被招人注意。
我抽着烟,透过飘渺迷蒙的烟雾,似乎看到了丈母娘被捕后,坐在昏暗的审讯室里招供的情景。
「我坦白。」白花的头发,耀着淡淡的银光,佝偻着背,沧桑的声音,慢慢地交代着事情的经过:「那天,我打电话给女儿后,不用十分钟就到她家。我用自带的钥匙打开了门,进房后,我看女儿不在家,房间很乱,我准备帮女儿清扫房子。我到储物室拿扫帚时,一打开储蓄室门就看到冰柜里的人。」
「人死了吗?」警察问。
「没死,他自个一点一点地推着冰柜门,把冰柜打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了头,有气无力地呼吸。他爬不起来,向我求救。我不想搭理他,他就狠狠瞪我,辱骂我。」
「为什么不救他?」
「在之前,我女儿打了个电话向我求救,说女婿打她。」
「所以你杀了他?」
「当时我问他:我女儿呢?他对我说:你女儿被我弄死了。我本来就一肚子火,被他那么一说,我气急了,拿起一边的旧毛巾就套住他的脖子,用力勒紧,用力勒紧。我一心想给女儿报仇,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死了?」
「开始还反抗,后来挣扎了几下,就断气了。断气后,我还用扫帚杆敲他的头,确定他真的死了,再把他的头硬塞进冰箱。」
「毛巾?扫帚?」
「是!毛巾。黄色的毛巾,上面绣着个大红喜字。上面沾有死者的血迹,我把它藏在后院的花盆底下。」
「你杀了你的女婿。」
「他不是我女婿。我确定,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我女婿,后来发现不是。我女婿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痣,死的那人没有。」
一根烟抽完,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说他在此之前,还一直怀疑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说我丈母娘藏得太深了,谁都没有去怀疑过她。
他说,丈母娘被捕后,她供出了勒死死者的各种细节,详细到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般。法医也证明了她行凶手段与死者的死亡鉴定结果相符合,而且还根据她提供的地点,准确地找到了杀人工具。因此断定,我那丈母娘就是凶手。
警察同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迎接着夕阳。他大概觉得这个案件终于破了,这傍晚的夕阳看起来无比好看。
他问我,真正的凶手找到了,我清白了,问我高不高兴。
我说,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也家破人亡个试试。
警察同志瞬间没有了笑容。
我当时,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却梗在了喉咙,好像发不出声音。
(六、辩护)
丈母娘被收押后。突然有个律师主动联系上了我。他说,我的案件在网上已经闹得挺火的,他想接我这个案件,他想挑战自我,向大众展示他的实力。他还说,我只是抛尸,没有杀人,不会判死刑,他要给我争取到最大的减刑,让全国人民,甚至全世界都哗然。
我问他说,你对我的事情了解不?
他很肯定地点头,说他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我的案卷都快被他翻烂了。
他来找了我五次,我最终还是被他的死缠烂打给说服了。
这位严律师真的很厉害或者很狡诈。他能说会道,巧舌如簧。在众人面前,把我定位成了一个兄弟至亲被害死,妻子不忠背叛,又被利用抛尸,被杀人凶手丈母娘嫁祸……的悲惨可怜者。
网络和电视台争先报道这件事,在摄像机前,我永远是懒得抬头,而严律师总是昂首挺胸,侃侃而谈。利欲熏心下,他为了他的成功,他甚至能颠倒黑白,几乎要把我身上的罪孽都推得一干二净了。
在他面前,我只要好好地配合,扮演成一个沉默的、可怜的无辜受害者就好,不用多言。
在一审过后,广大的网络民众把严律师捧上了神坛。因为,本来三年的刑期我只被判了三个月的时间。严律师相当自豪,仿佛他真的成神般。
我当时,在心里默默地嘲笑他无知。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看守所沉重的大门打开时,我看到严律师就站在门口等我?他兴奋地朝我挥手,还带了几个记者,抓拍下了我出狱的瞬间。我挺佩服他的,能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做宣传。
那位跟了我很久的警察同志过来送我。临别时,他还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笑而不语,给了警察同志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他那么多天来对我的照顾。
上了严律师的车,严律师问我:刚才那位警察同志问你什么了。
我说:「没什么。」
严律师边开着车,边跟我讲述了自他帮我辩护后,每天都有人排着队求他接案件,现在都忙不过来了。
我边听他说话,目光迷离,我脑袋里一直在回响着那位警察同志的话。
我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其实,答案是……
其实……我是死者的双胞胎哥哥。那天,我赴约到弟弟家,看到门没有锁,就推门进去。
客厅没有人,我听到异响,寻着寻着就找到了储藏室,发现了被关在冰柜里的弟弟。
发现弟弟死后,我为了躲避高利贷开始冒充死去的弟弟和那他的妻子一起生活。
弟弟的妻子知道我是假的,却不敢揭发我。我们两个人说得很明白,我不告发她杀人藏尸,她也不准揭露我的身份。都是为了自保,我们达成了共识,从那以后,我就是她的丈夫,她就是我的妻子。她帮我演戏,我帮她抛尸。
严律师突然问我:「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我说:「我想去监狱看一下丈母娘。」
严律师愣了下,跟我说:「改天吧,你这刚出来,就要去见一个进去的人。过两天我帮你疏通疏通关系,让你过去见她一趟。她这把年纪了,这一关,肯定老死在里面了。这见了,大概也是最后一面了。」
(七、真相)
两天后,严律师找人帮我疏通了关系,安排探视。只是没有想到,丈母娘拒绝见我。她托狱警给我送出来了串钥匙,之后就把我拒之门外了。
我不愿放弃,等在监狱外面不肯走。我争取那么快的时间从看守所出来,就是想来见丈母娘一面,想她给我一个答案。
天快黑的时候,我被凶巴巴的女狱警赶走。
丈母娘除了死去的继女,基本也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我拿着她的那串钥匙,到她所住的房子。
我开门的时候,隔壁的小老头冲出来,只看了我一眼,就奶凶奶凶地骂我说:「呀?你这个畜生女婿还敢来。是不是又来要钱啊。没钱。没钱。如果你再打人,我就报警啊。」
当时,我真的被小老头的气势吓唬住。
一会,小老头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脸色多云转晴说:「你不是她女婿吧。」说完邀请我进他房间去。
小老头是个残疾退伍军人,孤寡一个人住在这里,日常多靠我丈母娘帮忙照顾着,两个人的关系挺好的。
小老头一瘸一拐地从里屋拿出了一个盒子交到我的手中。
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几张照片。
信上说。案发时。我的丈母娘当时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储藏室,听到有人推门就躲了起来。她当时就站在置物架后面,看到两兄弟打架,她竟然萌生了「让张小横这样死了算了」这样的罪孽深重的想法。整个过程,她在置物架后面一直不敢吭声。后来,她有从后门悄悄溜走。她很后悔,很懊恼,本该阻止一切的发生的。她还说,不要再翻案了,就当是那么多年来的赎罪。
另外的那几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很明显照片里面的双胞胎,就是我和我弟弟。
小老头告诉我,当年因为生活所逼,我生母不得不将双胞胎送到孤儿院。后来就遇到了双胞胎其中一个,就把继女嫁给了他。只是那双胞胎弟弟是个贪婪又暴戾的男人。生母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我从小老头家里出来时。小老头还再三交代我:要听话啊。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我给小老头鞠了个躬,就走了。
那天夜里,我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借着酒气未散,我来到了严律师家。
严律师穿着睡袍,松松垮垮地来开门。见到我后,打发走了里屋的女人,并给我倒了一杯水。坐下后,他皮笑肉不笑地问我:横哥,你那么早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把杯子挪回他的面前说:「你想听真相吗?」
真相?严律师整了整睡袍,严肃下来说:「哥。你要知道法院判决下来的,就是真相,所有网络和电视报道出来的就是真相。」
我点燃了一支烟,目光迷离地看着严律师,不管他如何拒绝我,我还是慢慢地把那天的事情给他听。
其实,我才是哥哥,张小竖。
那天,我到弟弟张小横家找他算账。
一个多月前,他偷我的身份证在高利贷那里借了三百万,利滚利地,翻了几翻。高利贷的人现在来找我要债了。
我到弟弟家的时候,大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了门。
安静的房间,从储藏室那边传来了异响。我寻了过去,看到弟弟被关在冰柜里面,冻得哆嗦着身体,有气无力地用指关节敲着冰柜的玻璃门求救。
我心疼他,立刻打开冰柜门,把他从里面拉出来,抱在怀里给他取暖。
所幸,冰柜温度还不算很低,弟弟体温一下一下地回了暖。
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表情痛苦地说:「哥。那个臭女人要杀我,我快要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刚好这个时候,高利贷又打来电话,催命般的声音响起。
「喂。张小竖。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先把这个月的利息还了,你就得拿你的命来还。」
我拿着手机,看向弟弟。
弟弟尴尬地笑了起来:「哥,你看我受那么重的伤,就先带我去医院吧。」
我看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咬咬牙答应了他:「好。我先带你去医院。不过,咱们到了医院后,我会把高利贷叫去医院,咱们一起把这事说个清楚,了个结,总不能我这辈子都替你背着那么多的债吧。」才几天的时间,我已经被高利贷追得都透不过气了。
「呵呵呵。」弟弟干笑了几声。
我屈膝下蹲,准备背起他。亲兄弟又人命关天,我当时选择先送他去医院,事后再解决高利贷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我刚好抬起头,刚好借着我面前的一面破镜子,刚好看到了我背后的弟弟,他从地板上操起了一把生锈的锯子,呲牙咧嘴地,欲朝我的脖子劈过来。
我吓了一跳,打了个滚避开。
蛇永远暖不热。这话,我当时觉得挺有道理的。
弟弟喘着气说:「哥!不如你死了吧。死了就不用还高利贷。你有个了结,我也舒坦。」说完拿着锯子又朝我挥动来。
我算是完全看透他是什么人了。一脚踹开他。
「啊。好痛。」
那一脚刚好踹到他的伤口。他痛苦地捂着伤口,扭曲着脸。
我本想再踹一脚,犹豫了一下。再回过神时,他又扑杀了过来。
锯子和我的颈动脉,只差 0.1 毫米,我差点就成锯子亡魂。
我得自保。
我随手抓到一条旧毛巾,黄色的,上面绣着个大红喜字。
我错开了他的锯子,跑到他背后,见准时机,把毛巾锁在他脖子上,勒住,用力地勒。
起初,他还会双手拉扯着毛巾反抗,之后挣扎了好几下,逐渐地,他就不动了。
我当时,被愤怒冲晕了头。当他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时,我还拿起一边的扫帚杆敲了敲他的头,确定了一下他是不是没有反抗能力了,是不是死了。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心一惊,迅速地把张小横搬回了冰柜,摆成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我擦了血迹,顺便找了身衣服换上。两分钟后,我打开了门,一个警察站在门外……
「我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切的动作,会被躲在暗处的生母看到,她还替我顶罪了。」
「哥!你别说了!」严律师精神崩溃了般,跪在地上,额头「哐当,哐当」地一下一下地磕着地。
「哥。我求你别说了。」
严律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
我知道,如果我把所有的事实都公布出去的话,也意味着他跌下了「神坛」,名利双失。
「哥。一错再错,回不到原来了。你继续当你的张小横,不是很好吗?就算不为了你自己,就当为那个替你顶罪的丈母娘,你也得在外面好好活着。好不好?」
严律师苦苦哀求。
我知道,他的目的只是想保护他自己。
我也没回答他,摆摆手,苦笑着离开了他家。
我把本该烂在肚子里的话,全部倾吐了出来,仿佛束缚了许久的灵魂被释放了出来。舒坦。
(九、一纸改判书)
酒醒后。我回到了那个家中,继续用我弟弟张小横的身份生活着。
我时常在想,我弟弟这个人贪得无厌,生性暴戾,蛮横无理,丧心病狂,跟畜生差不多。估计周围所有的人都受够了他,所有当时,我生母并没有出手阻止。
我背起了行囊,用张小横的证件,离开了这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在外当了三年张小横,在外面流浪了三年。
三年后,我再回到这个地方。
得知生母在监狱里熬不过两年就已经去世了。
住隔壁的退伍老兵小老头,耐不住寂寞,早搬家了。
严律师还是一如既往地风光无限。
我在路上还遇到了那位警察同志,他在抓小偷。他大概已经忘记我了,。
颇意外的是,半夜在路边摊吃夜宵时,遇到了那位偷情的男邻居。
他见到我就嚷嚷着:老子俺出狱了。老子俺出狱了。
我装不认识,他贴过来。
他喝了酒,醉醺醺,打着酒嗝说:「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俺的话,全世界都被你骗了。你根本就不是方方的丈夫张小横。张小横的德行,我了解,他就只是个光有蛮力,没有脑袋的笨蛋。」
我不想搭理他,起身离开。
男邻居跟过来,死缠着我不放。
跟着跟着,他就开始口无遮拦了。
他说:张小横,是个傻子。想当初,俺和方方骗他,让他去借了三百万高利贷做生意,他就真的跑去借了三百万高利贷。
我扯了下嘴角问:之后呢?钱呢?
「之后,张小横的钱全被俺骗走了,花了,赌了,还剩下一些,等以后娶媳妇用。本来嘛,拿到钱后,俺就准备跑人的,却被他发现了俺玩他老婆。被被玩就被玩嘛,还打俺,还敲诈俺?我就捅他几刀……」
我呵呵一笑,待走到他家前门那废水池旁边时,我撸了撸袖子,准备动手,在这地方,在废水池里淹死,没个两天三天地,尸体不发臭根本没人知道。
「你知道,张小横是怎么死的吗?」男邻居打了个酒嗝,臭烘烘地说。
我及时刹住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打开录音。
我问:他是怎么死的。
「呵呵。那天俺们把他搬进冰箱后,我和方方就逃到我家了。回到俺家后,俺越想越气,就翻过了院子的墙,悄悄地潜进了他家的储藏室。」
他开始炫耀他身手如何了得,翻个墙跟喝个水般容易。
我打断他的话问:你进去了储藏室看到了什么?又干了什么?
「我看到他还活着。」男邻居笑得很阴险,表情狰狞:「他被关在冰柜里,一动不动,我打开冰柜,抓出他的头,他还有呼吸。当时他神智模糊地说:他要勒死我了。勒死我了。」
我确定,我非常确定,男邻居是在我之后进去了储藏室。
当时,我勒得紧了,张小横也一动不动,我就以为他死了。警察突然来敲门,我也没仔细确认,就匆匆离开。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把张小横杀死的人。
我捏紧拳头,继续跟在男邻居后面。
「俺拿了个黑垃圾袋,封住他的嘴鼻。」
「哦?」
「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一会就没气了。俺再三确定他死了后,俺就把他的头按回冰箱里。他的脸贴着冰柜玻璃门,挤压得变形,好滑稽。」
那男邻居踉跄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脸上笑出了一堆褶子,说:捂死和勒死都是窒息死,太接近,所以警察发现不了的。
目看着他得意嚣张的背影,我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隔着窗户,看到了隔壁门口停了两辆警车,男邻居被抓出来时还大喊「冤枉」。
警察说:冤不冤枉,我们到警局再聊。
男邻居狗急跳墙,动手把一个警察同志推进了臭废水池里。警察同志们开始乱成一团救人。
只听,其中一个警察愤愤大喊:「摄像头拍下来了吗?摄像头拍下来了吗?告他意图杀警,罪加一等。」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生母的改判通知。
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我很自责,没用勇气在这里生活。我用张小横的名义把那套房子卖掉了,全捐给了慈善机构。然后住进了深山老林,当一个自由自由撰稿人,写下……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