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乃是长安城的附郭县。
隋文帝在龙首原新建大兴城,万年县地界便被大兴城兼并。
不过其县衙治所依旧设在大兴城内,与长安县衙隔街相望。
只是一个在朱雀街以东,一个在朱雀街以西,各自管理东西五十四坊罢了。
而在其上设有京兆府,总领京畿之地一切事物。
此刻的万年县衙门首处,苏景正抱着幼娘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长安城,却没想到会被两个不知名的衙役拦住。
也不知是他爵爷的身份不好使,还是祸害的威名在消退。
“小子,大爷我在前朝之时便在县衙当差,还从未见过十三岁的县尉。
你若是来县衙告状,我一准放你进去。
可你这冒充朝廷官员,还是听大爷的劝,从哪来回哪去吧。
要是一会儿被县令大人瞧见,有你好受的。”
一名容貌猥琐的偏瘦衙役小声说道。
苏景虽然懊恼,却并未与其争辩。
毕竟此人虽然言语不中听,但出发点却是为了他好。
“十三岁的县尉你没见过,十三岁的万年县子你可知晓?”
苏景微微一笑,掏出朝廷配发的身份递给偏瘦衙役。
“啊!!!”
“你是苏景……苏爵爷?”
“小的刘安……拜见子爵大人!”
刘安看着腰牌顿时手一哆嗦,急忙大礼跪拜在地。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爵爷,还请爵爷恕罪!”
“起来吧。
你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不过爵爷我身边正好缺人使唤,待会儿你便来本爵爷手下听用吧。”
苏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半真半假的恐吓了一句。
此人若有背景后台,在此番威胁下定然会去找关系求情。
他可不想刚招的人却是他人的眼线。
“完了!”
看着苏景兄妹大步走进县衙,刘安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
得罪新来的县尉便够他喝一壶了,更何况是得罪威震大唐的祸害爵爷。
也不知此刻进庙烧香是否还来得及。
只是这祸害爵爷怎就来万年县做官了?
那万年县岂不是自此进入多事之秋?
就在苏景一路赏花阅景,闲庭信步的向着公堂而去之时。
万年县令冯述正头疼的捏着眉头,颇为苦恼的看着堂下的三人一尸。
适才他正在后堂品茶歇息,突然听闻衙役来报。
平康坊惠仁茶坊少东家沈峤打死一名说书老翁。
其孙女赵雅愤愤不平上告衙门,恳求他这个县令大人为民做主。
可是他这县令却是因长孙家的举荐而来。
别说审案判案这等大事,便是日常辖地内的治安他也未曾过问。
如今陡然间遇上人命大案,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大人!
沈峤不问青红皂白冤枉家祖偷了他的银子,更是在搜查无果之后将家祖推下楼去。
可怜家祖五十高龄哪能经受这般折腾,未与小女子交代几句便驾鹤西去。
沈峤如此草菅人命,还请大人替家祖做主啊!”
赵雅重重一头磕下,一张俏脸顿时声泪俱下。
冯述虽出身于长孙府,却未有世家之人的嚣张跋扈。
眼见赵雅孤苦伶仃如此可怜,眼神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恨意。
“沈峤,赵雅所言是否属实?”
冯述绷着脸问道。
“回大人。
我不过是推了赵老头一下,是他自己没站稳摔下楼去,如今他命丧黄泉与我何干?”
“放肆!
公堂之上还敢强词狡辩!”
冯述怒喝一声。
看着堂下满不在乎的沈峤,沉声说道:“你适才承认是你推了赵史方才致其死亡,本官可有说错?”
“没错!”
沈峤坦然一笑。
身旁的沈父同样满脸的无所谓。
唯有赵雅依旧低着头,声声低泣伴随着不时耸动的肩膀隐隐传出。
“既如此,本官将判你秋后处斩,想必你也无甚异议了!”
冯述阴冷一笑,重重拍了下桌子朗声喊道:“来人啊!
把沈峤给本官押下去。
待刑部批文之后再做处置!”
“诺!”
“大人且慢!”
一众衙役方才应诺,一直闭口不言的沈父突然上前喊道。
“你是何人?
胆敢阻拦本官办差!”
冯述虽无审案之能,但出自长孙府的他却也自带几分威势。
沈父见状微微皱眉。
随即淡然一笑,拱手回道:“回大人,草民姓沈名艺,乃是沈峤的父亲。”
“本官管你是谁!
本官只问你为何阻拦办差?
若是说不出个缘由来,本官今日便将你一并拿下!”
冯述大义凛然的说道。
沈家父子的淡然表情早已令他怒火中烧。
若是如今还在长孙府当差,他定然要将两人痛打一顿。
沈艺也知过犹不及。
眼见冯述隐有怒气勃发之意,急忙指着赵雅大声说道:“大人!
这赵老头的儿子五年前犯下大错,如今赵老头与赵雅皆是贱籍!”
“贱籍又……
你说什么?
此二人当真是贱籍?”
冯述皱眉问道。
他倒不是鄙夷看不起贱籍。
只是若赵老头当真是贱籍,他便无法判处沈峤极刑。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大人若是不信,使人去平康坊一问便知。”
沈艺点头应道。
赵雅见状亦知不好。
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声音悲戚的说道:“大人!
小女子与家祖虽为贱籍,但沈峤当街杀人实在罪大恶极!
还请大人替家祖做主啊!”
“哼!
你与赵老头皆是我惠仁茶坊请来的说书先生,与我沈家来说也算家仆。
如今本少爷失手害死家中仆人,按律不过是罚铜罢了。
以我沈家的财力便是杀了你,本少爷也照陪不误!”
沈峤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
他这等商贾之家虽不能读书进学,入朝为官。
但优渥的条件也令他比旁人多出几分见识。
即便是开明的大唐,对于贱籍奴仆也实在算不上友好。
“大人!”
赵雅闻言,看着上首皱眉不语的冯述,悲声喊道:“小女子与家祖五年来苟且偷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可今日小女子想要请问大人。
家父之过早在五年前便以命相抵,为何过去五年还要责罚后人?
难道我等无辜之人便要世世代代背负贱籍之名,永生永世受人欺压?
天道何其不公啊!!!”
“大胆!”
冯述大喝一声,有心想要杖责赵雅一番。
只是看着她悲苦哀怨的面色,又有些于心不忍。
“赵雅,此乃朝廷律法。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本官绝不轻饶。”
冯述冷声说道。
赵雅恍若未闻,眼神茫然的看着白布之下的赵老头。
在她失神的眼中,苏景再次体会到了生无可恋四个字的沉重。
“大哥!
你快帮帮这位姐姐吧。
她好可怜哩!”
幼娘环着苏景的脖子小声说道。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沈峤闻言,看了眼苏景二人普通的衣着,朗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胆敢过问本少爷之事!”
“我是你祖宗!
呸!
错了,小爷才没你这等畜生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