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难 忘 导 演 谢 晋
作者：范虞人
谢晋导演走了整整十一年了。连日来我对这位电影大师的崇敬和思念与日俱增，老是觉得他还没有离去……
一、因一部电影而喜爱谢晋
四十几年前的一个金秋之夜，我在浙东上虞老家丰惠的一个生产队晒谷场上，最初看到了“谢晋”这个名字。那时正处于物质匮乏、文化饥谨的年代，看露天电影成为我难得享受的文化大餐。那个金秋之夜，银幕上首先出现了“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出品”字样，紧接着是一段开场白，随即推出片名《红色娘子军》，接下来我就看到“编剧梁信”和“导演谢晋”等职员字幕，我一下就将“谢晋”两字印入了脑海。
因为那之前我曾听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讲过：“影片的艺术感染力，关键看导演的能力和水平。”趁着银幕上还在播映演员表的时间，我暗暗在想，这个叫谢晋的导演水平怎样呢？其实我以前也多次看过影片《红色娘子军》，但那是不同的版本：一个是革命现代芭蕾舞剧，另一个是革命现代京剧。我还听说它们都是根据我正在观看的这部彩色故事片改编的，所以那个金秋之夜我对他执导的这部影片看得特别认真。
电影散场后我将三个版本的《红色娘子军》作了比较，我觉得他执导的故事片母版无疑比后来两个子版更具艺术张力，其剧情更加引人入胜。路上观众们还在议论这部影片，我得知，这部由他执导拍摄的彩色故事片曾荣获1962年首届中国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最佳导演奖等多个奖项。
就在那个金秋之夜，我喜爱上了这位叫谢晋的导演，并将他的名字收藏在记忆深处，此后凡是他导演的电影作品我每部必看。
二、因一个镜头而崇拜谢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金秋，我在杭州的浙江广播电视学校求学，我学的是广电新闻专业，课内课外学到了不少影视基础知识。有个晚上我在图书馆借阅到一本剧本专刊，里面有当年谢晋执导《红色娘子军》时撰写的《导演工作台本》，也就是《分镜头脚本》。
我沿着女主角吴琼花的性格和命运这条主线，对他塑造和展示形象的每个分镜头逐一作了分析和研究，并与中外名导名作的类似镜头作比对。我发现，对于最能展现女主角心灵的演员祝希娟那双“火辣辣的眼睛”，他在分镜头设计上可谓煞费苦心，那样的扣人心弦。从他为凸现吴琼花形象而设计的一系列动作性分镜头上，我欣喜地看到了一个显示他功力的镜头语言，我称之为“谢氏经典镜头”。
这个经典镜头发生在影片第十二节，即将举行娘子军连成立典礼的红军训练场上，党代表洪常青和师长等人走过来，这时女连长对前来参军的吴琼花和红莲说：“你们去申请一下，说明白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还问为什么？”琼花说着猛地扯开了自己的上衣扣，露出了胸上血迹斑斑的鞭痕，“就为了这个！报仇！”
试想一下：吴琼花作为生活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中国海南的一个农家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抛却少女的羞涩无羁地展露自身的胸脯？毫无疑问，是她复仇的怒火和的勇气！谢晋别出心裁地为女主角设计的这一撕扯衣扣的镜头，极具营造了戏剧冲突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
我想，艺术征服人心的唯一途径是爆发它内在的引力，谢晋执导的一部部优秀影片，正是通过一个个经典镜头，把雅俗两大不同的欣赏层次吸引到一个最佳的焦点，使观众的热情很快升温燃烧起来。
三、因一次釆访而结识谢晋
1985年10月18日，谢晋作为特邀嘉宾专程返乡祝贺上虞首届文代会召开。当时我已毕业分配在上虞电视台担任记者，兴高釆烈地接受了系列报道任务。在虞山舜水间，我跟踪拍摄谢晋的身影，编发了几条简讯，我还想再摄制个专题片《谢晋故乡行》，于是设法寻求拜访谢导，主要是想获得一次与他面对面交谈、零距离接触的机会。
记得那个金秋之夜，我被谢导热情地迎入了他下榻的房间。
“原来你就是家乡电视台的啊！白天见你扛着全进口的摄录设备，我总以为你是浙江省台或者哪个台的，哈，原来我家乡也办电视台啦，好啊！”谢导乐呵呵地请我落座，见我有点怯生生的，随即故作不悦，眼光却很友善，“你看你还见外啊，今晚你才是主人哩！我谢晋是还乡游子，只能算客人。所谓客随主便，你想釆访，谢晋敢不从命?”
谢导一番笑话后，见我仍有点拘谨，他就亲切地拍拍我肩，问我老家哪儿。
得知我是丰惠人，谢导一脸的亲切，话语风趣幽默，“之所以把《梁祝》拍成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主要是祝英台这个角色不简单哪！”谢导谈兴很浓，呷了口茶继续道：“想当年为了让这部彩色越剧影片《梁祝》更出彩，接受拍摄任务的导演桑弧、摄影黄绍芬精心选择外景拍摄地，最终就选在上虞老县城丰惠，既是因为那是英台故里，同时也因为老上虞梅花俏，听听‘书房门前一枝梅，枝上鸟儿对打对……’剧中便是这么唱的。”谢导连说带唱已有点兴奋，“不过艺术家们来到丰惠玉水河边一看并无一枝梅，那怎么办？倒是明代思想家黄宗羲帮了他们大忙。‘古虞十里城南路，柳绽梅开到凤鸣。’那古诗不是指明方向了吗？那就去凤鸣仙境拍摄嘛！真是柳暗花明啊！上虞作为英台故里，好地方啊！它有灵气，有故事，出人物……”当晚访谈结束夜已经深了，谢导送我出门，握着我的手说：“它有一种悠远牵动心房，有一种神奇吸引目光，有一种美丽丰富想象。”
……
2008年10月18日，又是一个金秋，凌晨时分谢导悄悄地走了，就如他悄悄地来，他甚至来不及挥一挥衣袖，就作别了当天的云彩……
十一年后的今天我追思着谢导，感觉他正在虞山舜水间迎着我的摄像镜头健步走来。谢导啊，你没有走，你永远活在广大电影观众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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