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方慧
几年前的一个中午,父亲下班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风衣长得标致漂亮的女人。
我记得那天风很大,吹得院子里的树上叶子哗啦啦响。
父亲介绍说,女人叫方慧,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刚来承德工作,遇到了困难,暂时没有住处,需要借助一段时间。
父亲介绍方慧时,站在奶奶面前,显得很小心翼翼。
奶奶对父亲突然领回一个女人极不满意,她用审视的眼光瞥着方慧,没好气地说道:“我是一家之主,你领回谁,也要提前和我这个当妈的说一声嘛!”
父亲看奶奶生了气,急忙走过去扶着奶奶说道:“我不是在和您商量吗?”
奶奶喊道:“和我商量个屁,人都领回来了,是和我商量吗?再说了……”
奶奶还想继续说下去,母亲急忙走了过来说道:“方慧吧,我认识你,上次你们同学聚会,大华领了我去,你的那个小李还好吧?”
方慧躲闪着母亲的目光,埋下头没有说话。母亲尴尬地站在那,不知说啥好。
父亲见此情景急忙接话说:“有啥话,咱们进屋说吧。”
母亲听了父亲的话,赶紧上前拉着方慧的手说:“对,外面风大,快,快进屋。”
方慧被母亲拉着进了屋,奶奶很不高兴地走在后面,不停地用拐杖点着地,狠狠地用鼻孔“哼”了一声。
说实话,第一眼看见叫方慧的这个女人,我对她还有些好感,可是她一来,母亲让我给她腾出我的房间,让我搬到了狭窄并且四处透风的过道去住,我开始不喜欢她。
哥哥明显的不喜欢方慧,他说,太漂亮的女人,会破坏家里的安定团结。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怪腔调,翻着白眼。奶奶听后,脸色立马成了猪肝色,没好气地吼了哥几嗓子。
方慧来了之后,每天和父亲一起上下班,母亲一早还要给她煮一个白鸡蛋,一杯牛奶。父亲说,方慧家是厦门大城市的,习惯了早晨一个蛋一杯牛奶。
母亲听了,又小跑着去了前院的马家小铺,给方慧特意多订了一份牛奶,去王家婆婆家买了一小蓝土鸡蛋。
奶奶这回更不高兴了,因为在家只有她才有这种特殊待遇。每天她早晨半斤奶一个水煮蛋,家里没人和她争,因为她是长辈嘛。这回好,女人来了有人和她平级了,她嘴上没说,心里却老大不高兴,一直嘟噜着脸,没有笑模样。
一天晚上,奶奶终于忍无可忍,她的暴脾气爆发了。
那天,父亲和方慧有说有笑地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熟食袋,递到母亲手里说:“茉莉呀,这个肥肠是方慧特别爱吃的,她喜欢吃辣,炒的时候多加一些红辣椒。”
母亲急忙接过父亲手里的肥肠,应承着去了厨房。
那几天不巧的是奶奶正闹牙疼,说是睡火炕上火了,犯了牙周炎。奶奶平时也是最喜欢吃肥肠炒辣椒的,偏偏牙疼上火医生说不能吃辣。
以前方慧没来时,父亲也会从市里给他老妈特意买肥肠,买回来都会笑嘻嘻讨好着拎到她面前,让闻闻味道咋样?另外还会征求他老妈是拌着吃呀还是炒着吃,放啥不放啥,征得他老妈同意后,他再拿到厨房递给母亲嘱咐怎么做。这次父亲没第一时间问自己,也没征求奶奶的意见,就直接说方慧爱吃辣椒,还要多放那种很辣的红辣椒。奶奶当时气得连连打了几个响嗝,她颤巍巍拄着拐杖下了地,在地上不停地走着,拐杖拄在地上当当作响。
肥肠刚一端上桌,全家人逐渐上桌坐好,父亲夹起一块肥肠递到方慧碗里,嘴里说道:“快尝尝我家茉莉炒的肥肠,看看和不和你的口……”
“味”字还没出口,奶奶“嗷”一嗓子一下就掀翻了桌子。
她这还不解气,还上前狠狠给了父亲一嘴巴。骂道:“不孝顺的东西!一个女人就给你整得迷迷糊糊,自己妈都不认得了!她爱吃肥肠,爱吃辣,你知不知道你老娘最近牙疼不能吃辣!”
骂完她还不解气,还把洒落一地的肥肠,踩上几脚,连连踩着跺着脚。嘴里说道:“吃!我让你们吃!”
然后她指着方慧骂道:“狐狸精!滚出去!我儿媳妇怕你宠着你,在我这行不通!你想做小三,不行,坚决不行!”
方慧被奶奶的举动吓傻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我,我不是!”
奶奶眼睛里冒着火,不停地挥起拐杖乱舞着骂着:“你不是?你不是啥?我看你是不要脸!公开来家里挑衅来了!”
父亲看奶奶发了那么大火,显得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勇敢地走上前把方慧挡在他身后喊道:“妈,你说的啥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我那年去厦门我的同学一家帮过我的事了吗?”
原来父亲刚毕业不久就临时到一家销售公司工作,一次去厦门出公差,连续几天奔忙总算和一家合作公司签了合同。由于连日休息不好,返回时,父亲在候车室一下睡着了,结果小偷偷走了父亲随身带的包,里面的一些证件和车票钱也在里面。父亲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急得满身流汗,一下还犯了低血糖,瘫倒在地。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候车室管理人员发现之后,急忙把自己兜里的糖和饼干喂到父亲嘴里,并打来开水,让父亲喝下。
待父亲好转后,他和父亲一起报了案。父亲兜里也没钱住旅馆,也没地方去,老人就邀请父亲去了他家。巧合的是,他的女儿就是父亲大学时的同学方慧。方慧一家热情地招待了父亲。方慧告诉父亲,他父亲就容易犯低血糖,每天兜里都会携带一些糖块,一些小饼干。
那时方慧已经结婚,她的爱人也是她的大学同学,也就是母亲说的小李。他们结婚后,一直住在方慧家里。方慧和她爱人还有一个没结婚的哥哥开了一个大型超市。父亲在他们家住了三天,离开时,方慧和小李给父亲买了飞机票,还给父亲拿了钱和许多吃的,给奶奶买了各式糕点……
父亲回到家和我们全家说起了自己在外的经历,只说了自己同学一家帮了他,并没有提方慧名字。奶奶听后当时就一把抱住父亲哭了好久。事后她对父亲说:“儿呀,多亏你同学的父亲了,不然我真看不到你了。一定要记住人家一家人给予你的帮助,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人家!”
奶奶第二天还整了一大箱子东北山货,紧催着让父亲邮寄给了方慧。山货里夹了一封奶奶的感谢信,感谢方慧一家的恩情,感谢给她买的糕点。奶奶说,厦门的糕点太好吃了,她非常喜欢吃。从此后,逢年过节,家里时不时会收到方慧给奶奶邮寄过来的糕点。
不幸的是,去年的一天,小李和方慧的哥哥父亲母亲一同出去游玩,上高速时,发生了车祸,方慧的父亲,母亲还有小李当时就去世了,只有方慧的哥哥被撞成了植物人。为了救治她的哥哥,她借了不少外债,自己家的房子和超市也搭进去了……
最后,尽管花了不少钱,她的哥哥还是因肺部严重感染,去世了。
她草草安葬了她哥哥,身无分文的她想起了在承德工作的父亲,就试着联系了父亲来到承德。她又在父亲这个老同学的帮助下,应聘到父亲单位做了一名小职员。
一时找不到单位宿舍,父亲就提议来我家里暂时住。
奶奶听了父亲的话,不停地抹着眼泪,埋怨父亲没早告诉她领回的女人就是帮助过父亲的恩人。
奶奶还把躲在父亲身后的方慧拉了出来,不停地检讨着自己说:“你们一家人那么好,在我家大华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家大华,如果没有你父亲对大华的及时救助,大华真不知道会咋样?你们还给我家大华买了飞机票,给我拿了许多糕点,我还那么对你。我还以为你是坏女人,我儿子学坏了呢。都是我不好,误解了你。我真混呀,真是对不起了!以后你就住在我家里。这里就是你的家!”
奶奶还嘱咐母亲说:“茉莉呀,以后方慧就和我一起吃小灶,她喜欢吃啥,你就给她做啥。别怕花钱!”方慧喜欢吃米饭炒菜,喜欢甜口,奶奶就让母亲做菜的时候放一些糖,她不光让母亲给做,自己还会经常下厨,尽可能地做一些方慧喜欢的口味饭菜。
背地里,奶奶还对我和哥规定:“以后不许没大没小,一定要叫方慧方阿姨。要对你们的方阿姨好!”
方慧住进来没几天,奶奶还让母亲陪着她去了市里百货,给方慧购置了新大衣和新被褥。她说方慧没有一个亲人了,我们就是她的亲人,我们要把她当成自己家人,让她感到家的温暖。
那年方慧在我家住了四个月,后来单位给她安排了市里的大学生公寓,她才搬走。
她搬家那天,奶奶依依不舍地拽着方慧的手说:“以后有空了放假了就和大华一起家来,我让茉莉给你做好吃的。”
方慧搬去市里后,逢年过节奶奶都会让父亲把方慧叫到家来。平时奶奶想方慧了,包了饺子,方慧忙,没时间来,奶奶就叫上母亲一起坐公交车去市里看望方慧。有几次,母亲和奶奶还住在了市里,说是方慧请母亲和奶奶看了电影,洗了桑拿,下了馆子。
两年后,方慧和我家邻居小东叔结婚,媒人是奶奶。奶奶还像回事似的给方慧陪送了新被褥,还给方慧买了洗衣机。三天回门,方慧领着小东叔来到家里,奶奶还亲自下厨和母亲一起整了一桌子像模像样的菜,招待他们。
一个秋天的午后,奶奶突发疾病住进了医院,方慧听说信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每天和母亲一起,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病房,精心伺候着奶奶,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方慧是奶奶的亲闺女。
奶奶去世后,刚开始父亲本已经给奶奶选了一块墓地,可是方慧却说啥不同意,她说那块墓地偏僻窄小没有生气。奶奶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没有邻居寂寞了和谁说话呀?那样奶奶会不开心的。怎么也应该买一块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地方。钱不是问题,她会帮忙出的。最后她和我父亲母亲一起,选了一块冲着东北方向,景色优美的公墓……
几年后,方慧辞了工作和小东叔回了厦门,把自己家的超市重新开了起来。
他们回了厦门不久,我的父母也相继去世了。不忙的时候,方慧会打电话过来问候我和哥。逢年过节她和小东叔会抽空飞过来,看望我和哥,去我奶奶和我父母墓地祭拜。
每次去奶奶墓地,她都会给奶奶拿上几盒各式糕点。她说,我奶奶在世时,就喜欢吃她买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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