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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沅沅,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我爹,一个向来以严苛闻名的刑部尚书,平日里不苟言笑板着一张阎王脸,任谁见了都要打哆嗦。而现在他被我搂着脖子,好似被锁链勒住喉咙,表情瞧着紧张又可怜,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我枕在他的肩头上说道:“爹,过了年女儿可就要十八了。”
爹的身体一颤,吞吐着开口,“没事,十八就十八,爹养你一辈子……”
我冷漠地打断了他的幻想,“爹,你给我说一门亲事吧。”
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很痛苦,我更痛苦。
京城里少有这么大还未定亲的姑娘,尤其还是官家小姐。
但我的名字——裴沅沅,是全城青年才俊的噩梦。
因为谁都知道,裴沅沅长得奇丑无比。
我出生的时候,爹只是裴家一个不受宠的子辈,与娘住在裴府里一个偏僻的小院,日子过得忍气吞声。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我这么不长眼,投胎到娘的肚子里。
娘分娩时,接生的喜娘当场摔了盆,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冲了出去,边跑边嚷嚷着我娘生了一个怪物,一个皮肤像小花狗似的一块白一块黑的怪物。
我被传是害人的妖孽转世,当家主母要烧死我,爹在门口跪了一夜,主母终于大慈大悲地松了口,允许爹爹亲自架火处置我,也算是她开恩了。
谁也没料到半辈子都低眉顺眼的爹娘敢反抗,当天爹就从裴府搬了出来。
我们一家子在寺庙里借住了一年,第二年,我爹高中,再后来,爹的仕途顺风顺水,一路高升,他始终与娘恩爱有加,对我倍加疼爱。
我绝对相信他爱我,毕竟任谁也无法在每天早上出门时都要敲开我的房门,揉揉我的脸蛋说一句,“乖乖女儿,爹去上朝喽。”
我这辈子就照过一次镜子,还是在年幼尚且有几分可爱的时候,可若是让我每日揉这样一张脸,不如死来得痛快。
爹做好了养我一辈子的打算,我没做好。
他没问我为什么突然想嫁人,只是头疼了一个月,脸色冷得旁人都以为他在办什么大案,而一个月后,他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京城有名的丑女,要嫁给京城有名的瞎子。
我想了想,真是绝配啊。
2
瞎子是宁王爷的长孙周昀山,王氏子孙,还是我高攀了人家。
说起来真是巧,在我唯一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还与他有点渊源。
小时候爹曾带我赴过某个世家公子的生辰宴,爹希望能帮我找个朋友,可我凭着这张脸出尽洋相,彻底出名了。
当时宴会上还有一个比我更“出名”的人,便是那位王孙。听闻他作诗一首,惊艳众人。
只可惜,我只顾得上逃跑,完全没看到这个风云人物长什么样。
更可惜的是,一年后他就因病瞎了一双眼睛。
周昀山聪慧过人,年少时便学富五车,又继承了他母妃的容貌,俊得惊心动魄。若不是因为那场病,前程都毁于一旦,绝对会是京城最耀眼的儿郎。
爹的下属说我们相配,爹却很惆怅,因为他原想着替我找一个四肢健全,能欣赏我容貌的一个人……然而,普天之下,除了我亲爹,应当是没有第二个这样的男人了。
爹没告诉我,亲事是宁王府先找上门的。
纵然有万般不解,爹看我十分欢喜,便什么也没有说。
几个月后,我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宁府,与周昀山拜了堂成了亲。
貌丑无比的尚书之女,联姻嫁一瞎眼王爷,众人直呼“绝配”
3
新婚之夜,我终于见到了周昀山。
他着一身大红喜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进金冠里,衬得那张脸俊美绝伦。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曾经京城里人人赞颂的无双公子果真不负盛名。
只是……他闭着眼睛,眉梢微动,从他揭了我的盖头开始,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过。
他看不见。
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映照在桌上的铜镜之上,照得我跟那书里所说的妖怪似的。
这神仙似的公子久久没有动作,我纠结地思索,他莫不是不愿意?
正走神,突然间感觉到脸上覆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我这才发现周昀山正用手掌覆在我的脸上描摹着轮廓。
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眼尾,他突然开口,“夫人”。
他突然的一句夫人,叫得十分自然,倒让我难为情起来。幸亏这人看不见,要是让他看见我烧得通红的花脸,不知又会是何种情形?
那晚我们喝了合卺酒,他在我的身侧,长发披散在艳红的床榻上,美得像画里的人。
能嫁给这样的美人,要是旁人恐怕都得当场笑出声来,我却没那么高兴。
周昀山大我五岁,年少时声名在外,自他瞎了眼睛便很少有人再见过他。人人都在感叹可惜,说他不仅仕途无望,还伤了脸,毁了一副好相貌,又变得性子乖戾,喜怒无常。
从前他是多少京城贵女心目中的良配,现在就有多少人避之不谈,生怕宁王爷向皇上请旨赐婚。听说我与他定了亲后,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当时我还很高兴,心想若他真是传闻中那样,我也不必有什么负罪感。
可是,传言是不能全信的,他并非面目全非、性格乖戾。
我实在不该,把他拉进一场荒唐的赌局里。
4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坐在铜镜前愣了半晌,这才翻出自己的瓶瓶罐罐尽数往自己脸上抹。
这期间周昀山就坐在我的旁边,听我没了动静,笑着问,“夫人梳妆好了吗?”
我丧气地“嗯”了一声,他便伸出手指轻柔地蹭了蹭我涂满脂粉的脸。
他是觉得新鲜,可我顶着这张脸被他牵着向厅堂里他的长辈奉茶时,四周鸦雀无声。
他的父亲——宁王世子匆匆接了茶,母亲立马塞给了我一个装满珠玉的锦袋,不失礼数,只是她的笑容十分勉强,客套了几句便转过头不再看我。
主位上坐着宁王与他的王妃,周昀山的祖父母。宁王爷倒是多看了我两眼,又看了看旁边闭着眼睛微笑的长孙,悠悠叹了口气。
长辈们给足了面子,矢口不提我如何,这段婚事如何,只说着几句吉祥话,这才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小孩子却忍不住。周昀山的小弟被我盖也盖不住的脸吓到了,脸憋得通红,终于还是指着我喊了句丑八怪。
他这一声在安静的厅堂格外响亮,周昀山握着我的手瞬间收紧,我听见小弟挨了世子的训斥,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她就是丑八怪!大哥丰神毓秀,怎么能娶这样的夜叉当媳妇!”
我只觉得气血翻涌,眼泪险些落下来,周围突然变得无比吵闹,训斥声和哭声此起彼伏,我被人牵着逃离。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去的那场宴会,周围满是嘲笑与指责,还有怎么也挡不住的窃窃私语。
有人捂着我的耳朵带我离开了那里。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回了家,面前是父亲愧疚的脸,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出现过众人眼前。
我在庭院里一天天长大,活得没心没肺,爹以为我忘了那件事,娘以为我不在意。
怎么可能呢?我比谁都在意貌丑,不敢回想起那天的点点滴滴,更不敢记得任何一个人,生怕那讥讽又厌恶的表情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脑袋一片嗡鸣,只觉得周遭满是吵闹,他把我按在怀里:“别怕,我是个瞎子,夫人在我这里还是个骨相甚美的佳人呢。”
他不惜扯开自己的痛处安抚我,只听见他的心跳声也如我一般激烈。
“莫胡说”,我在他的怀里小声说道,只觉得他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似的。
后来听侍女说,小弟不仅挨了世子的训斥,背地里还被他的祖父祖母好好罚了一顿。
自这天起,周昀山下令不许外人进他的院落。
他抚摸着我的轮廓,告诉我不用化这么浓的妆,因为从今以后绝不会再有人说我的美丑。
讲道理,我是真的感动,感动得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王府的厨子也不知师承哪家,做出来的菜每一道都合我胃口。
怕我情绪低落,周昀山还安排了木偶戏,师傅们用搞怪的唱腔操纵木偶,我向来喜欢这种小玩意,为了不在他的旁边发出不羁的笑声,努力地压制着嘴角,却还是没忍住,白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天夜里,我与他开心地谈论木偶戏的情节,他侧耳听着,突然捏了捏我的手指说,“夫人可以不用那么拘束。”
拘束?
我想起今天没什么形象的大笑,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这样的行为都是要被管教姑姑训斥的。
我家教养孩子的方式便是放纵,爹就不说了,娘出嫁前虽是闺秀,却从不要求我同其他女子一样,什么规矩,什么礼仪,统统都不管,任我在家做个山大王,翻墙爬树十分熟练,也就是出嫁前才请了姑姑突击训练了两天,免得出洋相。
出嫁时,娘泪眼婆娑地对我说:“娘实在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到了王府,性子收着些,莫要再做些荒唐事了,免得让人家说你没规矩受了委屈。”
我谨记着这话,连忙说:“不拘束!”
周昀山偏了偏头,眉头微蹙,我从那张脸上看出了些许疑惑。
也不知在疑惑什么。
5
我觉得我这夫君也是可怜,从前的周昀山是旁人津津乐道的俊逸才子,如今这才子闭着眼睛,摸索着我的手指,费了好大功夫才递给了我一只杏子。
一朝从云端落下,也不知他该有多难受。
尤其,我发现周昀山最爱呆的地方是书房,只觉得更加心酸。
其实我与他爱好相同,最常呆的地方也是书房。不过我家的书房摆满了民间话本,周昀山的书架摆满了我明明认得字,却不懂其意思的书。
有一日他又呆在书房,每当这个时候,他是不说话的,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出神。我也随他进去,四处翻找我能看的书,终于在桌上发现一本写北地风土民俗的游记。
这本书的封面有些眼熟,我突然想起好像看到过。
几年前,爹听说南山别院来了一位退休的老御医,爹去求了情,人家才给我空了间小院儿让我住下。
那时候我被圈在巴掌大的院子里天天吃药,闷得不行,隔壁就住着一位病友。我踩着凳子瞧过许多次,那人比我还要闷,整天戴着幕篱坐在树底下发呆,我想这人蒙得严严实实,怕是也和我同病相怜。
一连几日,从不见他开口讲一句话。
我也实在无聊,有一日冒险翻墙跳进他的院里,刚进来就踩翻了人家的桌子,连带着茶壶叮铃哐啷地砸了一地。
也就是这动静,才换得人家动了动幕篱。
我记得我与病友相处了大半年,他不爱说话,多数都是我叽叽喳喳的,天天在他那边蹭吃蹭喝,也就是后面过意不去送了一些零碎,其中就有一本同样的书。
看来我眼光相当不错,这书王府里也有一本呢。
刚翻开一页,夫君便喊我,“沅沅,你在看什么?”
我给他念了名字,他笑着说,“这本书是年少时友人所赠,一直没有时间去看,却不想,再没有机会再看。”
这话说得,我瞬间便心疼起他来,立马说我念给他,他笑容明媚,点了点头答应了。
答应得这样爽快,不免让人怀疑是不是刻意诓我给他念书。
6
我发现周昀山是真的喜欢那本游记,许是能看见的那十几年,看的都是正经书,从未看过什么闲书。如今我念给他听,他托着下巴听得格外认真,有时还催促我多念点。
他这样喜欢,我其实很开心。
直到有一日,我瞧见他身边常伺候的小厮冬义打扫书房,盯着那本游记表情十分怪异,整理时也粗手粗脚。
冬义刚刚探亲回来,并不知道我最近在给周昀山念书,我便担心他这动作撕坏了书本。
“小心些,夫君最喜欢这本了,你若是撕破了,他便不知道后面写了些什么了。”
“怎么会?”冬义从小就是在周昀山跟前伺候的,在我面前也并不拘束,这厢他竟是翻了个白眼,“这本书我都给公子念了十几遍了,他都能背了。”
我愣住了,见冬义的模样不像是假话,那么每一次周昀山露出那样期待的表情,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冬义见我表情怪异,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瞬间转移话题。
“最近天气潮湿,我把书本搬出去晾晾。”说着,便逃也似的抱着一摞书离开了。
冬义搬了张桌子放在荷花池边上,这里有些许微风,阳光正好。他心里有鬼,见我站在旁边就想溜,“少夫人,今天天气好,我去给您搬张椅子!”
他跑得飞快,一眨眼便没影了,我把书本摊开,一阵风吹来,将书本吹得哗哗作响。
而我慌张地用手捂着书本,一脚踩空,掉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池子不深,但我掉下去的动静却不小,这声音引来了许多人,包括慌慌张张向我这个方向奔来的周昀山。
“沅沅!”
我嘴里呛了水,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他也跳了进来。
周昀山紧张地在荷花池里翻找,雪白的衣裳瞬间被浮萍染成深绿色,模样很是狼狈。正值荷花盛开的季节,他在池中寸步难行,手上满是被荷杆划出的伤口。
下人们一个接一个跳进来扶着我俩就往上面拖,他推开小厮,徒然无功地捞些什么,直到我握住了他的手,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番折腾,冷风一吹,于是我俩双双得了风寒。
这动静不小,虽然周昀山下令不许外人进出,老王爷那边还是派了好几个大夫过来,闹哄哄了半天才离开。
我与他挤在床上盖了好几床被子,一时间沉默无言。
我揉了揉鼻子,半晌才说,“你不该跳下来的”,他没回答。
晚上吃过药,他突然说,“我知道你素日里不拘小节,为人洒脱,是个女中豪杰,但今日我是真怕你有危险才跳下去的,你不要在意。”
本来就烧着,听了这话顿时脸更红了,只觉得十分羞耻,什么不拘小节为人洒脱,爹说我那叫缺心眼。
他这话来的突兀,惹得我仔细想了又想,也不知什么时候暴露了本性。
头脑昏沉,我向来不愿动脑,尤其是现在,“你……犯不着为我以身涉险,况且你行动不便,院里那么多下人呢……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别这样了。”
也不知我哪一句话说错了,他听了之后便不再出声,脸上满是不悦,甚至于还扭过头去,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一直到我睡着的时候,朦胧中听到一句:“你我二人之间……不用这么生分。”
哪里是生分,我迷迷糊糊地想,只是怕你出事。若是为了我这个娶了才没几个月的妻子受伤,实在是不值当。
7
这场意外的后果远没有风寒结束得那样快。比如说周昀山这几天老拉着个脸,虽然也像往常一样往我身边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习惯了他的温和,这几日过得实在不舒心,又想不通缘由。
冬义因我落了水一直心存愧疚,他的鬼点子最多,有一日在院里折腾了半天,巴巴地替我绑了个秋千,也是巧,我家院里也有个秋千,我从前很是喜欢。
这小子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还没坐上去,兰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长得实在太美,一身锦衣华服,容貌艳丽,任谁也无法忽视,冬义见了立马行礼叫了声兰依郡主。
郡主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起来吧,昀山呢?”
我疑惑不让外人进出的院门她如何不用通报就进得来,还称呼我夫君的本名?
来不及细想,周昀山已经走了出来,笑着说“兰儿来了?”
郡主盯着我瞧了半天,声音轻快,“这便是你新娶的娘子?”。
周昀山似乎和这位郡主十分熟悉,俩人在屋里聊天,我便在院里坐在秋千上发呆。
许是这两天心情不好,我想着周昀山刚才的笑容,这几日他不知跟我闹什么别扭,也没有个笑脸,这会儿却对着别人笑。
越想越气。
这不知这兰依郡主与他是个什么关系。
“夫人,新来的厨子很会做点心,您不想去看看吗?”
我知道冬义想支开我,却没想到用这么拙劣的借口,于是对郡主的好奇心更重了。
“郡主和夫君很熟吗?”
冬义擦着汗回答:“是啊,少爷和郡主是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我皱着眉,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狗血的故事,这兰依郡主不会是传说中的情敌吧?
冬义如此催促着我离开,更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我走到半道上时,那郡主却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冬义面色苍白,站在原地都在打哆嗦,似乎很害怕我与郡主说话……我实在不懂他怕什么,难道我们俩还能打起来不成。
到底和周昀山是青梅竹马,郡主说话也有点自来熟。明明我跟她是第一次见,她的语气好似认识了我许多年似的,对待“熟人”总是不用客气的,于是她手一挥宣布,“今天天气好,我们俩放风筝去。”
郡主自顾自地拉起我的手,丝毫没给我选择的机会。
入了秋,天气渐凉,我与郡主在郊外的草地上放着一只蝴蝶风筝,郡主十分活泼好动,与她的侍女来回跑动也不见累,只有我缩着肩膀站在一边,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才能溜回去。
正思索着,却见那只风筝不知为何已经歪歪斜斜地从空中落下,与之相对的是郡主的笑容,“哎呀!裴娘子,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吧。”
我眼皮一跳,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明摆着有诈,我却不能不做,谁让她是郡主呢。
我慢腾腾地走出几十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毫无预兆地掉井里了。
这井口杂草丛生,十分隐秘,可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我暗骂自己大意,天气冷,浑身被井水浸透,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二次落水了,小身板根本扛不住。
那罪魁祸首还在井口虚情假意地唤我,一口一个“裴娘子”,演技过关,好似她真的很着急似的。
本以为今日便要交代在这儿了,谁知道下一秒,井口从天而降一个锦衣女子,扑通一声跳下来,又溅我一身水。
锦衣女子狼狈地擦了擦脸,正是那心怀鬼胎的郡主,她盈盈一笑,眼睛比什么时候都亮。
她跳下来干什么?
郡主目光闪躲,满眼的心虚,“……不小心掉下来了,我的丫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裴娘子,我们有什么办法出去吗?”
知道她的丫头不在,那她跳下来干什么?
我冷笑道,“没有,等死吧。”
到这个时候了,我实在不想与她客气,搞不好一会儿见了阎王爷还得告她一状。气氛顿时冷下来,我余光瞧见这郡主脸色涨红,神色似是有些懊悔。
然而我没功夫在意她后不后悔,只是头昏脑胀,随即失了知觉。
我是被药呛醒的,睁眼便是周昀山满脸的愁容。
我有个毛病。病着时,为了躲避喝药,很爱闹别扭,这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平日里也就罢了,而今一想到这病是怎么得的,顿时气血翻涌,想把药碗扣到周昀山脑袋上去。
于是我阴阳怪气地问他怎么不去看兰依郡主。
周昀山的手指一顿,似是有些不解,他这般反应,倒显得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说实在的,我不是气落水,是对那个“兰儿”生气。
“是啊,你的青梅落水了,你当真不去看看?”
他感觉到我的愤怒,见我冲他发脾气也默不作声,固执地把药碗递过来,摸着我的嘴角喂药。
等那苦涩的药汁见底,周昀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古怪,还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
他斟酌了片刻,便说,“沅沅,按辈分,我们该叫郡主一声表姑。”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什么!”
周昀山握着我的手指,“今日的事是我疏忽,我只当她是要带你出去游玩,却忘了兰依性子好动,连累你落水。”
“那……那……”
我双颊烧得通红,脑袋瞬间被这个大乌龙搞得乱成浆糊。
“兰依不准我叫她表姑,夫人是误以为我们有私情吗?”
我想钻进被子里去,却被他捉住了胳膊。周昀山的手指温热,指腹摩挲着我的掌心,连带着那块皮肤也灼热起来了。
他的嗓音低沉,“所以,夫人才生气吗?”
“没有的事!”
说完,我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即使如此,我却还能听到棉被外他的笑声。
真是太丢脸了!
这事没过多久,兰依好了之后就杀回了宁王府,张口就向周昀山借我。落了一次水,周昀山明显不愿意把我交到她手上。
兰依郡主撅着嘴很是不满,“好了好了,不出去,就在王府,行了吧?”
周昀山满脸都是拒绝,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啧”,郡主叉着腰,“周昀山,你可别忘你从前……”
“咳咳……”
我的夫君不知被戳中了哪块心事,耳朵尖都有些泛红,万分不情愿地把我交了出去,还吩咐下人们看着,这才放心郡主把我领走。
到了偏院,兰依的面色严肃,下人都让她支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我有点紧张,不知道待会她要做出什么事。
兰依的手背在身后,正当我以为她拿着什么杀伤性武器时,她甩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盒子,盒子正中放着一串圆润莹白的宝珠,这品相,一看就价值不菲。
“拿着,这可是好东西”
我不明所以,却见兰依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色,连动作也别扭起来。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他天天把你捂在家里,想见也见不到,不讲义气的臭小子,我只能上门来了。至于落水,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掉井里。”
“那郡主为何也跟着跳进去?”
兰依爽朗地一笑,“我若是不跳进去,周昀山肯定会杀了我!”
我仍有些疑惑:“落水的事真是意外?”
兰依说得斩钉截铁:“当然是意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听着你的事好几年,对你这位女中豪杰只有好奇没有别的。”
这话信息量巨大,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已经接了那个盒子,“我的事?郡主听谁说的?”
“呦,你还不知道呢,冬义呗。”
8
冬义跪在地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颓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十分无语,更无语地是冬义开头就开始嚎,“少夫人,您不记得我家公子了吗?”
从冬义口中,我听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离奇到,这件故事的开始便十分荒唐。
比如说,在十年前的那场宴会上,我见过周昀山。
那时父亲刚好被主人家叫走,只是让仆人带我去宴会的地方。哪知道我一进门,覆面的面纱便被风吹走,顿时收获了尖叫连连,我被其他人耻笑貌丑,吓得躲在桌后,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一个清冷的俊公子替我解了围,他呵斥了起哄的几人,撕下衣襟帮我遮挡,还送我回了家。
只因我当时受到惊吓全忘了,如今听冬义这么一提,才模糊地记起了一些事。
想不到我与他还有这样的渊源吗?
兰依郡主没了耐心,“哎呀,说重点,后来,后来……。”
冬义接着说,周昀山瞎了之后,遇到一位退休的老御医,那郎中处在深山别院,他便被宁王安排在别院医病,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颓然,常常坐在院里一声不吭。
有一日,有个小姑娘翻墙而过,刚进来就砸了冬义新沏的茶水。
萍水相逢,小姑娘慌慌张张地道歉,却见椅子上的病友动也不动,像个木人似的。她小心地掏出手绢擦干病友手上的茶水。
那人还是没反应,小姑娘冷静地猜测,他应该是得了什么重疾,受到重大打击才这样,思及至此,不免有些同情,便打开了话匣子。
那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如同找到了一个玩伴,还安慰他。
刚开始周昀山没什么反应,冬义有一日提了,“公子,裴家那位小姐住在隔壁,你还记得吗?……就是,令人难忘那个。”
半晌,周昀山第一次回应:“是她?”
见周昀山说话,这可让冬义高兴坏了,便拿她当正面教材,说她貌丑又如何,“裴家小姐被养得十分活泼可爱,奴才前些日子还见冷面的裴大人肩扛着裴小姐摘杏子吃呢,也不见小姐日日愁眉苦脸”。
没想到,自那天开始,小姑娘日日都来,翻墙如家常便饭,有时还带些点心给他。
周昀山有时候应几声,多数都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他不明白那个在宴会上胆怯的小丫头,为何又能在陌生人面前如此话多。
每每周昀山有了回应,她都十分高兴。
“对嘛,不要老是闷不作声的,咱们两同病相怜,又一同在这儿医病,多巧。”
周昀山:“同病相怜……”
“是啊!我也是好久没找到伴了,你知道吗?其他人见了我的长相只有躲着走的,只有你,跟我聊了这么久。”
周昀山心想这也算聊天吗?通常是她说百句,他都回一句,也算是她有耐心。
说着,小姑娘突然狐疑地问他:“你不会是腿脚不便,来不及跑吧?”
“……不是”
“不是就好!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不怕我长相的人!”
他当时勾了勾嘴角,却也没有说什么。
小姑娘笑着给他讲搜寻过来的话本故事,她最喜欢这些东西,常与他分享。当冬义出现的时候,她便慌慌张张地溜走,头一次,他看见冬义有点生气。
“下次,你晚点过来。”
冬义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周昀山在别院待了大半年,这期间,他与那小姑娘几乎是天天见,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没有出现。
冬义打听过后说,“那裴家小姑娘在这儿医治了大半年,一点效果都没有,听说前日里高烧,裴大人心疼女儿,接小姐回家了。”
自那之后,裴家的姑娘别说回这里了,听说连门也不出。
没多久,周昀山便也回了王府。
冬义知道主子的心思,便与裴家的厨子交好,打听了我的许多趣事,便都当作玩笑话讲给周昀山听。
一来二去的,也不知哪天开始,冬义突发奇想,将我的事添油加醋,说得比话本都精彩。
那时的周昀山双眼缠着厚厚的绷带,也做不出更大的表情,这便放任他的胡诌,尤其那个时候,这件事让兰依郡主给知道了。
兰依自小就有一颗八卦的心,她认为周昀山对我有什么私情,奈何我这尊大佛闭门不出,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便询问冬义。
冬义平日里惯会胡诌,见有人捧场,为此,这小厮讲得更卖力了。
也就是眼见着周昀山走出来了,冬义才停止了自己的说书生涯,不然,想必有一日他还能在茶馆有一席之地。
“你就知道挑好听的说”,兰依郡主生气地叉着腰,“周昀山暗恋她的事我说错了吗?”
我一愣:“啊?”
兰依郡主瞪了我一眼,“啊什么啊,他嘴上不承认,但这几年,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一清二楚,这还不明显?”
冬义的头更低了,我猜他这样话多的人,也定是忍了很久才不在我面前透露分毫,可叹我始终没把当初的那段经历与周昀山重叠在一起。
兰依郡主的笑容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想不到吧,好了,窗户纸就由我捅破吧,走喽~”
她走了,独留我与冬义面面相觑,“少夫人,郡主说的没错,公子的确是对你上心……而且,你们的婚事也不是意外”
冬义告诉了我这件婚事是如何来的。
我突然想起有天我特意趁着傍晚人少,去佛祖面前拜了拜,祈求佛祖能赐我一个夫婿,我记得当时说什么来着?对,我说,“若是能瞎了眼便更好了。”
殊不知那天大殿后面,宁王与周昀山正在饮茶,宁王笑说,“我知道这位小姐,是刑部尚书家的千金……真是可叹。”
“那便她吧。”
宁王看着自己的孙儿,有些茫然,“什么便是她了。”
“您不是要给我娶妻吗?正好她也想要一个瞎了眼的丈夫,我正合适。”
宁王一口茶不知该不该咽,他看着孙儿唇角边的笑意,分不清到底是无奈,还是阴阳怪气。
时过境迁,现在证明那个笑容既不是无奈也不阴阳怪气。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周昀山默默地关注我许久。
我想到那些合我口味的饭菜,我喜欢的木偶戏,也许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特意准备的。
新婚之夜,我们初见却与我话题投机,也并不是因为他自来熟,而是,本来就对我很熟悉。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见见我的夫君。
可在这个时候,下人通传有人送来了一块牌子,说是一个老头给我的,拿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数字,十九。
这个牌子,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瞬间便回想起来,我的婚事,原是我为了赢一场赌约。
9
十五岁那年,我在城外的小村里认识了一个老头,这老头看着仙风道骨,很不简单,实际上确实不简单。当时他已在村里住了十日,这期间,我亲眼见他医好了染上瘟疫的村民。
他医术高超,我看到了希望。
老头嗜酒,我几乎是搬空了我爹的私藏才与他打好关系。更是在一个夜晚,俩人喝得醉醺醺,开始说胡话,与喝醉了酒便大言不惭的老头打了个赌。
当时他抱着酒坛取笑,说我的脸长这样算完了,说我保准嫁不出去。我也喝了酒,这谁能忍得了?与他争论不休,酒劲上来了,他自己吹牛皮说,若我十八岁之前能嫁出去他就给我治脸。
我的爹爹为了我请了无数的大夫,连御医都被他请过,无一不是对我的脸束手无措,自然棘手。于是这说了大话的老头酒醒后沉默了良久,最后他拍了拍酒坛子,说赌就赌,让我等着。
自我嫁人后我就一直等他赴约,却不想会是现在,既然这老头来了,就是告诉我他信守诺言,我自然高兴。
可十九是什么意思?
我猜了很多种可能,也许是十九种名贵草药,也许是十九次治疗,万万没想到见到他的那日,这老头捋着胡子。
他说,“能不能拖到十九岁。”
我气得想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赖账?”
老头不讲话,将装死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昀山来接我时,老头看了他好几眼,然后给我挤眉弄眼的,看得我火冒三丈。
夫君问我,“他是谁?”
我说那是个大夫,脾气古怪得厉害。
周昀山没多大感觉。我俩皆是身负疑难杂症,早就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内心,再是古怪的医生,也不抱什么希望。
回去的路上,想到这几年的期望成了空,我心情难受到了顶点,周昀山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味地安抚我。
我仰头看着他,他本是皎皎云中月,如今却只能在一方小院了却残生。
我心疼。
雨下得很大,我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了,透过窗户,能看到神医在里面踱步的影子越来越频繁。
他毕竟不是石头做的心,而且,我可是专挑了阴雨天气来的!配上我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保准阎王爷路过也要多看一眼,何况一个神医。
终于,我体力不支倒下了。
“起来吧!”
他拉开门,也拉起了我,我们几乎是一同开口。
“你的脸相当有难度……”
“求您救救我夫君的眼睛”
……
似乎没想到我是替我夫君求医的,他瞪大眼睛,我也瞪大眼睛,相对无言。
我把老头子正儿八经地请到了王府给周昀山诊脉,他起初不是很情愿,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才答应。
看完之后我把老头送到了府外。
“想不到你这小丫头为了赌约嫁了一个瞎子。”
我有些不满:“瞎子怎么了,我夫君丰神俊朗饱读诗书,曾经京城里惦记他的姑娘能排到城外去……”
老头沉吟片刻笑了笑,“也是,很快那些姑娘就要悔不当初喽。”
我大喜过望,“这么说他的眼睛有救?”
“算不上什么难事,倒是你,小丫头,你对他用情很深嘛,赌约都能随便废掉,你可想好他病好之后你要如何?”
老头走了,我在门口沉默良久。说实话,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其实压根都没想过,当初我很高兴这门婚事,就是因为他是个瞎子……
如今呢?倘若他睁眼后,像他小弟那样觉得我是个丑八怪,我又该如何自处?在王府的这些日子,除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后面仆人们都习惯了我这张脸,兰依也未曾说过我的容貌,我似乎被麻痹了。
可少年时的那场宴会,众人的嘲笑声仍然时不时地在我耳边出现。
人言可畏,到时候我的夫君又变成了那个最耀眼的儿郎,那些人又会怎么嘲笑他娶了这样一个丑陋的妻子呢。
我思来想去,想到的种种结果皆是没有善终。
人在这个时候就容易走极端,于是我拿出了一个自以为最好的决定,逃避。
10
老头去府里医病的那天,我雇了辆马车出城,其实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周昀山。
我戴着幕篱,在路边的面摊边上停了下来。摊主是一对年老的夫妇,
婆婆给我端面时脚步不稳,差点摔一跤,老爷爷在边上心疼地掺住她,絮絮叨叨地责怪她不小心,婆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俩人瞧着很是恩爱。
我忍不住问他们做了多久的夫妻。
婆婆笑呵呵地说:“算了算,六十年了”,她又问我,“这么一大早,姑娘独自一人,是要去附近的寺里去祈福?”
我放下筷子一愣,含糊地应了一声。
婆婆说,“那里的菩萨可灵验了,姑娘必能心想事成。”
我没什么兴趣拜佛,只是出来后漫无目的,可出来都出来了,不妨去瞧一瞧。
寺庙不大,和尚不多,十分清净。大殿里的佛祖,宝相庄严,我虔诚地祈祷周昀山能重见光明,顺便问一问他会不会因我的长相而厌弃,当然,佛祖并不能给我答案。
总归是我自己钻牛角尖,怕被我爹念叨,也没敢回家,无处可去,便在小寺庙里借住两天。
第三日,我在佛祖面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薅了起来,扭头一看,是我的夫君周昀山,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却满脸的怒容。
我还没来得及从他的眼睛好了的情况下反应过来,就差点被旁边抽过来的鞭子扫到。而我爹,正怒气冲冲地准备抽第二鞭子。
爹怎么来了!
周昀山抱着我一躲,我爹此刻顾不上什么场合,骂道,“出息了你!爹娘把你养这么大,你离家出走?”
他还想再抽,周昀山将我护在怀里,背身准备替我挨一鞭子。他不懂,爹耍鞭子可是行家,能确保鞭子从你极近的地方扫过而不伤人,逼供犯人时常用手段,玩的就是心跳。
于是周昀山发出闷哼声时,我还没反应过来。
真打啊!
“咳!”
宁王,您怎么也来了!
我定睛一看,不止宁王,还有宁王府的世子夫人小姐少爷仆从等一大堆人,乌泱泱地赶过来。
我头一沉,晕了过去。还是死了算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老头在治病时,不仅自己摆了谱,也帮我摆了。
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在他门口跪了两天,哭着求他救我的夫君,神医拈着胡子,说,“我问她,你什么都愿意?”,他还卖关子,“夫人当时毫不犹豫说了,上刀山下火海,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求她的夫君看得见。”
神医把我这段故事编得天花乱坠,偏偏大家都找不到我的人,这便让那胡诌的故事多了几分可信度,仿佛我真的付出了什么极其严重的代价似的。
后果便是除了还在沉睡的周昀山,宁王府乱作一团,四处派人找我。这事传到我家,爹当时就急了,满城搜人。
而周昀山一醒,还来不及为重获光明高兴,便听到她的妻子失踪了。
因这偏僻的小庙足够偏僻,他们找我足足用了两天,也足够让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传出无数个版本。
我出名了,虽然我之前就很出名,但我这一次出名,是因为一个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不管过程如何,周昀山确实眼睛被治好了。所以,我被传在佛祖面前许愿“愿受百世业火换取夫君康健”的故事越传越广。
听说佛祖他老人家见我心诚,特派了神仙医好了夫君的眼睛,也免去了百世业火,只烧了一瞬便过了。所以我身上才有黑色的斑块,那是受业火焚烧的证据。
自然,也没人深究我打娘胎出来就面目全非的事实。
我挺无语的,尤其现在,周昀山在报复我,我已经三天没出过房门了。
我仍过不了心里的坎。
“沅沅,看着我”,他的声音沙哑,我平时最受不了他这样。
“看到我这样,你不害怕吗?”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又不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会怕?”
我沉默良久之后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就照过一次镜子,差点被自己丑哭……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怎么会有人面对这样一张脸过一辈子呢。”
我看着他,“此后我再也没照过镜子,我不说,不是我不在意,而是很在意。”
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半晌之后他出去了。
说出口其实有些后悔,说到底他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钻牛角尖,倒是显得矫情了。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推开,我抬头一看,他蒙上了一根布条,笑着向我伸手,“这下,娘子可愿牵着为夫的手?”
我知道他那条布带是纱,能看见的,却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尾声
我闹了这么一出,那老神棍绝对是罪魁祸首,奈何这人嘴上吹得天花乱坠,却是真有医术的。眼下他医好了宁王的长孙,名声大振,没几天就被烦得要告辞。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编故事,哪里能闹得这么大?再过几天,宫里的人都要来找你了!”
老头捋着胡子,被我这么一说,当即就要收拾包袱走人。
我问他:“你就不想……留在这里吗,能遇到许多疑难杂症。”
“哼”,他的眉头拧在一起,“你这一个就难住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扔给我。“当初贪图一口酒,就打了那一个赌,吓得我翻遍医术,也只找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每日涂抹,能让你脸上那吓人的玩意变淡,但是能淡多少看你的运气,方子我抄给你的管家了。”
我大喜过望:“你不是说治不了吗?”
老头急了,“谁说治不了,我是说再等等,我还不能打包票这药能完全起作用。”
他的声音渐弱,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效果,拿出来担心你这小丫头骂我!”
他背过身去,作势要走,“你既然连出家都敢,试试药也未尝不可。”
“走了。”
我捧着药,我的夫君正好从外面回来,他笑容明媚,向我款款而来。(原标题:《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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