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道》
江小鱼 著
第十一章 寻找普安特 （下）
百合索性合起眼睑，让自己眼皮底下豢养着的雄鹰飞上喜马拉雅山溜溜，懒得再理睬饶舌的秦岸。
紫衣开始打圆场：“百合姐，刚发生了什么？”百合似有将在秦岸身上吃的瘪在紫衣身上捞回来的打算，说话像吃了呛药一般：“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你不是冰雪聪明吗？你不是擅长巫术吗？随便脑补一下不就知道了剧情？”
紫衣微笑不语。秦岸却替她打抱不平：“哎我说洋妞，差不多就得了，大家都一条船上的……”“你也知道一条船上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不懂？合着你自己是怎样说话的你不知道啊？现在在这假装怜香惜玉的人……”秦岸摇头：“错！我刚说的话不是怕你难过吗？才幽它一默。没想到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在这叽叽歪歪，将气撒人紫衣身上。你别看着人家文静就可着劲地欺负人家行不行？”刹车又是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
紫衣微笑着说，又到了一个普安特家。我们谁下去？百合快人快语：“反正这趟我是先歇着了，闭门思过去！”秦岸已经撑着车门跳了出去，眼睛透过墨镜镜框上往下望：“行了我的大小姐，这趟看哥哥的，立马给你将这什么普安特逮来。”
百合撇了撇嘴，径自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面补口红。紫衣温柔地补了句小心，将车子倒进了一棵老菩提树下。这是富尔潘特镇出城的一只角，里面有大批东倒西歪的棚户。香蕉树与垃圾和平共处，有几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打着赤膊坐在树荫下吸着土烟，用本地的语言交谈。秦岸走过望着老人们笑笑，低头合掌给大家鞠了个躬。
于是有老人回礼，用土语与他攀谈。秦岸法语说得很好，可对这本地的方言可是云里雾里。他用法语问这伙老人，叫普安特的老人可在此处？老人们似乎没听懂他说什么，打完招呼看他也没派发美元或是什么好吃的，就自顾自继续吸烟、闲聊。秦岸治好继续往前。年轻的肯定听得懂法语。毕竟这是马岛的官方语言。越走进越发现这个角落的荒凉破败。破破烂烂的屋子，屋梁上吊满了玉米，屋角边堆满了薯类的块茎。有不少的麻雀躲在屋檐下的电线杆上东看西瞧。
秦岸终于找到个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年轻人询问，走了有没有一个角普安特的人？年轻人看起来很茫然，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才回答说此来没听说过。并说他们这里一般没人取洋名，而且大都就地取材，无非是车轮、井圈、阳光、麻雀、树啊花啊之类的名字。他甚至还帮着问了身边的几个人，得到的都是摇头或咧嘴傻乐。秦岸感觉再问下去也没用，就反身折回原路。路过那片香蕉林，抽烟的老人还在抽烟，一个个脸上晃着金色的阳光和亮油色的汗水。
他对着这些老人再一次发出友好的微笑，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了。他从身上掏出一盒美国产香烟雪乐门派发给大家，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一满头卷发的老头一把抓起盒子里最后两根香烟，咧嘴一笑就快速往村子里跑。后面一位还没轮到的老人生气的大喊大叫，像是在咒骂他。秦岸虽然没听懂那人骂得是什么，但分明听到几遍普安特这个词。他立刻重复普安特这个词，那些老人就重重地点头，指向跑走了的老人。
秦岸立刻折返村子。普安特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吸着雪乐门，剩余的那支夹在他肥厚的耳背上。秦岸试着喊了声普安特，老人就抬起眼皮朝他咧嘴笑。他拿出那张从月亮屋的猴面包树上落下的七星烟盒给老人看，他就点着头摊开掌心向他要烟抽。秦岸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那人立刻显得很失望，继续吞云吐雾。秦岸拿出教授的照片让他认，他冷漠地瞄一眼，无动于衷。这时之前问过话的那位年轻人走了过来，告诉秦岸说这人有痴呆，问他话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秦岸点头，离开了村子，回到了马路上。车子里，百合已毫不客气地占了他的座，坐在副驾位上和紫衣有声有色地描绘自己之前被追的糗事。其实她不说秦岸也猜得到，她再次借用了警署版的假话，声称自己是来找法裔父亲普安特的。恰好问的是这普安特的太太，于是正在用平底锅做火腿煎蛋的胖女人心情不爽，顺手拎着平底锅追了出来。紫衣已经很乖巧地开起了车。他们按图索骥，顶着炎炎酷日，三个人轮番下去折腾了一番，一路淘汰下来发现已没有符合条件的人。
入夜后，三人又累又饿，坐在一个供人观光的村子坐下歇息，叫了一锅石斑鱼汤，还有两打牡蛎及当地人吃的一种烤玉米饼与甜薯。这时百合说会不会是大家误读了川崎烟盒上的信息。或许这只是他无意中的涂鸦，表明他即将去foulpointe罢了。再或者，是另外一个意思。紫衣与秦岸都没有开口，只是将那烟盒又拿出来细看了一番。说实话秦岸本人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一个近在咫尺的风景区的名字而已，完全有可能是川崎在无意识的形态下的信笔涂鸦。秦岸之所以坚信这纸盒与上面的字可能有与教授千丝万缕的关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确信在女巫的屋子里遇见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单独的偶然，而是紧密相连的必然。
老玛索背上被掲去的人皮，缺失的部分就和墙上破帆的部位形状相似。更妙的是他无意间的一脚，黑猫嵌入破帆的部位居然严丝合缝，还机缘巧合地打开了密室之门。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引领他走向事实的真相。几杯清凉的啤酒下肚，大家一天东奔西走郁积下来的闷热与疲倦似乎好了许多。星星一颗颗亮了起来，空阔的场地上有人燃起了篝火。
游客与本地人手拉着手开始了联欢。伴奏的是一种比较奇特的竹筒乐器，有十三根弦，被当地人称为瓦利哈的。有神采飞扬的中国以为他们都是中国人，特地跑来邀请一起加入舞蹈的行列。大家手拉手围着篝火跳了一圈以后，似乎天大的烦恼都丢大海里去了。邀请他们一起跳舞的是北京的一个旅游团队，其实也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散客拼团。到后来，秦岸与一个北京的小伙扎堆喝啤酒去了。
紫衣开始用法语唱起了一首无比深情的歌。衣着暴露性感的百合则跳起了舞，活像一只水蛇。掌声从热烈渐至稀稀拉拉起来，月亮沉入了海里，星星打起了瞌睡。游客们有的结伴住进了当地的民宿。老板娘开始收拾篝火晚会的现场，扯开嗓子喊普安特，普安特！抱着膝盖扎堆继续喝酒的四个人里就有三个竖起了耳朵，除了那北京来的小伙子除外。一个一丝不挂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走了出来，被老板娘轻声呵斥了几声，摇摇晃晃地跑回屋檐下拖出一只大竹筐来，帮忙捡垃圾。
这时三人才知道这小男孩居然也叫普安特！紫衣假借向老板娘要一包槟榔，和她用马语聊天。没一会儿她就径直走向越野车，剩下的二人立刻会意，立刻起身，将半醉的北京小伙一人丢在了原地。车子箭一般开了出去，北京小伙还在高声喊你们去哪带我一起去玩……可眨眼间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长天下。紫衣的脸色难得的严肃起来。原来，女巫玛索住的飞椰村，在本地人的口里叫做“Vingt feuilles”，翻译过来就是21片叶子。至于这个村子为何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传说是因为这个村子永远只有21个人。
一旦有新成员降生或加入，就会有人莫名死去。如同被魔鬼下了诅咒。秦岸一边听着，眉头不由自主就竖了起来。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昨天在上帝之家没有听到海神父提起？不过看紫衣的表现，她好像真的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海神父不同啊，他自称是女巫老玛索的朋友，一个能指挥据说活了一千年的海的女儿的人，他所拥有的能量应该有多么巨大！何况就凭他与老玛索的交情而言，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村子的玄奥及听起来如此诗意而诗意背后隐藏着死亡的名字。
不知为何，那个采珠人的形象突然涌上秦岸的心头。普安特？会是他吗？会是他故弄玄虚，摆了个天大的乌龙等着他秦岸一步步地坠入其中吗？秦岸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是他这也未免太可怕了！ 月色下的飞椰村，看起来如此的安静祥和，根本不像那个沙滩老板娘说得那么危言耸听。
21片叶子，一超过就会有人死去？百合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如果真的像传说里那么神奇，那我们进来了这村是不是就要死掉三个？”紫衣摇头：不至于吧？我们又不是长期入住。如果我们进来了就莫名其妙死掉三个，那我们走了难道树里会长出三个人来？秦岸却一脸端凝：“完全有这可能。你们看，川崎教授入住月亮屋，活了一千年的老玛索就莫名地惨死了！”说到此时，车子噶地一声停下，车轮兀自在沙地里空转。突然一阵阴风吹来，车上三人同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