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作者陈华
他是一位上山吃得虎、下海擒得犀的忠勇大将。生得高大威猛,手舞铁戟,天生一副开路先锋的模样。父亲死后守孝三年赢得乡人赞誉,受人举荐矢志追随刘秀从不反悔。在蓟县城中,喝跸先行,勇破城门。在南栾之战中,额头受伤血战不退。黄河岸边,向死而生,横挑数十万铜马大军。魏郡城中,斩杀敌将,义安豪强,威行险地。卫尉任内,犯言直谏,宫禁无哗,将井木犴看家忠犬的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就是虎牙大将军、卫尉、安成侯铫期。
本文主角的姓“铫”也是个稀有姓氏,其来源有二,一是古代铫国的后裔,在母国灭亡后以国为姓,可惜,此铫国与铫姓一样在历史上毫无存在感;二是某支姚姓为了避祸改作铫姓,既然是逃难的,不免藏头露尾,亦无法将其姓氏发扬光大。故此,无论从哪个源头来看,铫姓都没有绵延广大的机会,始终是个小姓。幸好由于本文主角的出现,也让这个小姓在群星璀璨的历史星空上留下了靓丽的一笔。
此公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第一宿,因为像一张迎头张开的大网,又似无底的汪洋,故此凶险难测。或许这也是在演义戏剧中将其描述为不得善终的原因吧。不过,读过《西游记》的读者大大应该见过井木犴发威的高光时刻,当法力无边的孙行者遇上三头犀牛精辟寒、辟暑、辟尘时,一时无法搞定,只能请出二十八宿中的三木星——斗木獬、奎木狼、角木蛟,不想斗木獬、奎木狼消极怠工,将打怪的活一骨脑儿地推给井木犴,还说:“若果是犀牛成精,不须我们,只消井宿去罢。他能上山吃虎,下海擒犀。”二木果然没说错,井木犴出马,果然是来抢戏的,直接抓过辟寒大王,当成补品给吃了。
那么,“犴”到底是什么东东,这么霸气侧露?如果从字面上看,犴,音àn,是个标准的形声字,从犬干声。“干”字有盾牌的意思,可引申为防护、守卫。“犬”与“干”的合体,表示看家犬,若联系到本文主角曾担任皇帝的守宫长官卫尉,确实是名至实归的一位又忠诚又凶狠的皇宫大阍。
他就是虎牙大将军、卫尉、安成侯铫期。
父城受荐忠贞士
铫期字次况,是颍川郡郏县人,为人生得身材魁梧、容貌威严。不论是正史还是演义中都说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铫猛曾做过桂阳太守,后因病去世,铫期恪守孝道,在父亲坟前结庐枕块整整三年。为父母服丧三年的制度,虽然始于汉武帝,但在两汉四百年间,这主要是王室诸侯的规定动作,至于民间并不强求,后来一直到隋唐时期,为父母居丧三年才全面入律。所以铫期在两汉之交能够严格按照居丧三年的流程操作,绝对是感动大汉的先进典型,因此受到四方乡邻的高度称赞,名声一下子就在颍川郡传扬开了。
公元23年九月,刘秀被更始帝刘玄委任为司隶校尉,要到洛阳去为刘玄修缮行宫。说老实话,在那个时候,绿林军上下都没有预料到形势变化会如此之快,他们打算先定都洛阳,号令天下,然后再去找莽哥的麻烦。刘玄让刘秀营建东都没安好心,一则存心试探,二则削夺兵权,三则考验其能力,故此刘秀此行着实不容易,一方面要办好差事,一方面还要让刘玄放心。事实证明,位面之子不仅种田打仗是把好手,修城建都也得心应手。
新官上任的刘秀在经过父城县(在今河南宝丰东)的时候,再次遇上了冯异。本来冯异已经倾心于刘秀,但因为刘玄妄杀刘秀大哥刘縯,刘秀不得已前去宛城请罪后,冯异就坚守父城,拒不投降更始政权。更始军打了十余次都不能破城,只好听之任之。更始军上层多是绿林出身,在他们眼里,如果能拿下洛阳、长安这些首善之区,财富、美女滚滚而来,岂不比在这个该死的县城前碰得头破血流胜强百倍?
听说刘秀暂时躲过了更始帝的屠刀,冯异暗自庆幸,赶忙举城归降。此时,更始众将的心思都在洛阳和长安上面,对于一个县城哪有功夫去管?刘秀在父城停留期间,和冯异交流了劫后余生的感想,同时请冯异为自己推荐当地贤才。冯异认准刘秀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自然是不遗余力,将铫期等打包推荐给刘秀。刘秀早就听说过铫期的孝行,立刻就请铫期前来相见。看到铫期的第一眼,刘秀就被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吸引住了,一番交谈后,刘秀更加放心了,当即任命其为贼曹掾,掌管捉捕盗贼事宜。铫期见刘秀虽然看似随和文弱,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勃勃英气,再加上一种久经血战历练出来的赫赫威严,瞬间相信冯异此前和他所说的故事都是真的,遂暗下决心此生追随刘秀忠贞不二。不得不说,君臣际会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双方都看对眼了。
形势的发展日新月异,绿林军在十月初就攻入了长安,杀死了王莽,刘玄觉得大局已定,就准备重返故都。但是,刘玄深知自己的龙椅尚不稳固,特别是河北未定,天下终究尚有变局。为此,刘玄曾多次派出招抚特使,但都没有效果,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让自己颇为忌惮的刘秀去河北办差。在刘玄看来,刘秀虽然有本事,但处在乱象丛生的河北,能够活下来办成事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刘秀侥幸取得一定成绩,自己也可以凭借兵力优势予以弹压。
当时,和刘玄看法一致的绿林众将不在少数,在这种情况下,愿意跟随刘秀去河北的旧将也就屈指可数。刚出发时的刘秀,身边只有冯异、铫期等几十个老铁,他们高挑着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的旗子,在瑟瑟寒风中艰难北行,透着一股说不尽的凄凉。
幸好,刘秀是个意志坚定、值得追随的人,铫期等人也将生死荣辱系于刘秀一身,虽然前路漫漫,心里没底,但依然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在一路向北的征程中,刘秀决心以德服人,进而安抚河北。他派铫期和冯异巡行各县,审理冤狱,释放囚徒。铫期客串了一把青天大老爷的角色,本着一颗善心做事,很快得到了多地百姓的好评。他们不仅完成了高光的释囚工作,还走访贫困户,抚鳏恤寡,将刘秀的仁德传递给河北百姓,为刘秀送上了一道加分题。
在做好明面工作的同时,铫期和冯异还完成了一件颇具战略意义的情报工作,其重点就是对河北州郡长吏进行秘密调查。当时虽然条件有限不能详查,但这些关键少数人对刘秀的态度还是有章可循的。经过铫期等人的明查暗访,很快一份写满二千石州郡长吏的名单就飞到了刘秀的案头,上面清楚地标明了这些人对刘秀的态度,同时注明了这些人的生平简介。这让刘秀在河北的宣慰工作得以有的放矢(电视剧《秀丽江山之长歌行》中的仙人指路,应该就是刘秀按图索骥的结果)。真没想到,看似五大三粗的铫期还能干好这样的细致活?这再次证明,两汉之交的世家子弟确实允文允武,还没被士族的优渥生活玩废。
蓟城喝跸开道人
看似一团乱麻的河北局势,经过刘秀抽丝剥茧的处置,不断向好,刘秀在河北也渐渐积累起一些口碑和人脉。然而,就在这年十二月,对刘秀德治河北强烈不满的宗室子弟刘林与江湖骗子王郎沆瀣一气,在邯郸城中公然称帝,然后下令追捕刘秀。
面对风云突变的河北局势,当时正在蓟县的刘秀等人只能先避开追随邯郸的地方势力的迫害。当时,叛军正向刘秀的下榻之处杀来,形势万分危急。变生仓促,刘秀也顾不上衣冠不整就向着城门奔去。不少吃瓜群众见到刘秀如此狼狈了还举着更始帝赐予的节仗,觉得好笑,都围拢上来看热闹,把本就狭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这不是添乱吗?奉刘秀之命骑马走在前面的铫期急了,顾不上别的,立刻怒目圆睁厉声断喝:“跸!”说罢,又挥动大铁戟,舞得虎虎生风,这下可把看热闹不嫌大的市民吓着了,他们赶紧纷纷退避,这才把前进的道路让出来。
要说铫期此举颇犯忌讳,因为只有皇帝出巡才能出警入跸,刘秀此时只是个落难之人,怎能传“跸”开道呢?想来,在官二代铫期心中,早就把刘秀当成潜龙了,所以危急时刻才会脱口而出。
此时,蓟县南门已经闭关落锁,而且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城门官正吆喝士兵做好瓮中捉鳖的准备。就在这时,铫期第一个纵马赶到南门,只见他舞动画戟,当场刺翻了几个。其余士卒一见这个高大凶恶的家伙,吓得惊慌失措。城门官刚才还指手画脚的好不神气,一见铫期如此不好惹,觉得自己和刘秀无仇无恨的,不必代人受过,就溜下城去,逃之夭夭了。铫期也不客气,挥动铁戟,斩断铁锁,放下吊桥,打开了刘秀的逃生之路,接应刘秀等人快马加鞭冲出蓟县。
之后,刘秀君臣吃尽了后有追兵、前无吃食的苦楚,最终逃至信都郡,与刘秀的旧将任光会合。
重新拥有落脚之地的刘秀知道时不我待,立刻开始整顿兵马,为讨伐王郎做准备。看着满血复活的刘秀,又仿佛回到了昆阳之战时豪气冲天的样子,铫期等将也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刘秀旋即任命铫期与傅宽、吕宴三人为裨将,皆归邓禹节制,负责攻略周边各县。刘秀给了邓禹等人编制,却没有给几个兵。原因很简单,此时的刘秀手头上也没有几条枪。邓禹是个扩军小能手,只要有政策,分分钟就能变出千军万马来。他自己出马忽悠的同时,也让铫期三人分头征兵,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铫期虽然不是河北人,但他曾与冯异做过不少功课,对河北的民情吏治比较熟悉。他直接到了亲刘的房子县(在今河北高邑西南),一通宣讲下来,居然拉起了一支数千兵马的革命队伍。邓禹一看铫期扩军的本事比自己都不差,高兴之余就任命其为偏将军,分出二千人马由其统带。这下,三个臭皮匠的水平就一目了然了,傅、吕二将招兵数量有限,只能统带数百人,继续当裨将。
当邓禹带着招募出来的新军返回信都接受检阅后,刘秀很高兴,就命令铫期迅速北上攻击真定(今河北正定)和宋子(在今河北栾城东),并允许他打下二城后,继续扩军。铫期不负刘秀所望,攻取二城后,又挥军攻克了乐阳(在今河北石家庄西北)、稾县(在今石家庄东南)和肥累(在今河北晋州西)诸县,一举扫清了信都外围的亲邯郸势力,使刘秀的基本盘愈发巩固。
南栾血战决死将
王郎一伙暴起发难,打了刘秀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刘秀腾出手来,专门对付王郎叛军,双方高下立判,王郎虽然仍拥有兵力优势,却处处被动,逐渐失去了战场优势。公元24年初,随着刘玄派尚书谢躬率军加入平叛阵营,王郎决心孤注一掷,集中自己的最强战力和刘秀对决。
这年三月,刘秀率军攻打钜鹿城。钜鹿是邯郸的门户,城高池深,守军非常顽强,任凭刘秀如何使计,就是打死不出城。刘秀兵力数量不占优势,不敢死磕,只能围城,企图饿赢对手。
钜鹿城中的叛军知道王郎派出援兵,有恃无恐,愣是不买刘秀百般劝降的账。刘秀没办法,决定一面加紧围困钜鹿城,一面亲率铫期统带的步兵和景丹指挥的突骑,迎战王郎的大将倪宏和刘奉。双方在钜鹿城外的南栾(在今河北钜鹿北十里夏旧城)展开了一场决定各自命运的大战。
因为在景丹一文中介绍过南栾之战,笔者在本文中就主要说一下铫期在此战中的表现。开战之前,刘秀让景丹率领突骑作为预备队隐藏待命,只是率领铫期的步兵出战。
倪宏没有与刘秀打过交道,根本不知道刘秀的逆天战力,仗着自家的兵力优势,颇为自负。大战开始后,倪宏命令自己的骑兵部队先行压上,企图先声夺人。汉军是步兵,在平原上对阵冲击力强大的骑兵,自然不占便宜,眼见得顶在前面的汉军一排接一排地倒在血泊中,铫期急了,他纵马突出,拼死狙击。叛军看到挡在前面的一尊身材高大的杀神,也不敢怠慢,忙发声喊,一起杀上来。铫期也不答话,舞动手中铁戟,杀得性起,不多时,竟然格杀了敌军五十余人。其余汉军见大将如此英勇,也迸发出滔天战意,无不跃前死战。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叛军无法寸进,就想着将自己的人多优势发挥到极致,再次加大群殴的力度。
叛军将最后的预备队通通压上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倪宏看到汉军打得如此顽强,再加上刘秀亦在军中,就误判此为汉军主力,只要打垮了当面之敌,就可以彻底翻盘。在倪宏的督促下,叛军的气焰猛增,如同捡到宝一样,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杀向铫期。
铫期虽猛,但一则是久战力疲,二则是周遭的部下死伤较多,防御出现漏洞,不知是哪个手快的叛军,居然将铫大偏将的额头击伤,顿时血流如注,将铫期的双眼都遮住了。眼前一片红色,实在无法厮杀,铫期忙快速撕下头巾,将伤口草草包扎,然后又不管不顾地杀上前去。
刘秀见到敌人全军压上,知道火候差不多,现在又看到铫期负伤,正好可以借此将敌人引入伏击圈。不过,刘秀也不会奢望几千突骑能够一战成功,他还有一招更绝的乱军计要配套使用。
铫期奉命撤退,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路线,向着汉军辎重营中撤去。倪宏好不容易捞到一场久违的胜利,哪里肯轻易放手,忙勒兵追去,不觉间就陷入到汉军的温柔杀之中。
就在叛军快快乐乐地乱抢辎重营中汉军故意丢下的粮秣财货之际,养精蓄锐多时的幽州突骑在景丹的指挥下猛然杀出,全无阵型的叛军只能攥着抢到的财货四散逃避。此时,铫期也如约杀出,叛军的结果可想而知。
南栾之战彻底打断了骤然而兴的邯郸政权的脊梁,让他们失去了与汉军野战的胆气,只能在城中坐以待毙。在刘秀挥军直取邯郸斩杀王郎后,在河北站稳脚跟的刘秀论功行赏,铫期因为在南栾之战中的玩命表现,被晋升为虎牙大将军,与盖延撞号了,这也许是刘秀觉得两只虎牙才够劲吧。
黄河岸边咆哮客
打败王郎的邯郸政权后,刘秀的主要敌人变成了纵横河北多地的农民军,这些如来去如风的兄弟伙如同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看着就让人头疼。刘秀要想真正把河北变成自己的龙兴之地,就必须用虎牙将这些农民军咬碎吞下,让他们中的壮者为兵,弱者复民,从而恢复河北民生经济,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在这些兄弟伙中,最难对付的就是铜马军。这些家伙在公元24年夏秋之间,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一度深入到钜鹿郡漳河北岸的鄡县(在今河北辛集东南),大有南攻钜鹿之势。此时的钜鹿郡已是刘秀的禁脔,怎能再听凭铜马军蹂躏?
为了对抗甚嚣尘上的铜马军,刘秀亲率铫期等将星夜北上驰援鄡县。铜马军人数虽多,但真正能战之兵不足,遇上位面之子的百战精兵,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结果才一交锋,铜马军就发觉刘秀的点子太硬,立刻分成数股,化整为零四散开逃。其中一路向正南方逃遁,在渡过黄河后,占据了河内郡阳武县的清阳亭(在今河北清河东南);另一路则向东南方向开溜,躲到了东郡博平县(在今山东聊城北)。
敌变我变。针对这两股最大的铜马军残寇,汉军决定兵分两路积极进讨,一路由刘秀亲自率领直扑清阳亭,一路由新晋的虎牙大将军铫期率领直取博平。
军令如山,急如星火。接受命令的铫期不敢有丝毫耽误,立刻从鄡县出发,向东南方向一路疾追,终于在博平赶上铜马大队,双方立时开战。铜马军觉得很受伤,汉军骁勇,俺打不过还躲不起,何必苦苦追杀呢?既然铫期不给活路,那就拼了!数以十万计的铜马军倾巢而出,向铫期的万余追兵发起猛攻。铫期见这回的铜马军比上次凶悍了许多,知道自己动了人家的奶酪,人家要跟他拼命呢。不过,铫期一向专治各种不服,你要拼命就拼命,爷不怕。
铫期率领手下马步军,迎着铜马军的散兵线发起冲锋,自己则如箭头一样始终冲杀在前,其他的汉军见主将如此,也没有一个怂蛋,饶是铜马军十数倍于汉军,可是苦战多时,也不能得逞。
然而,凭着数量的优势和拼命的打法,铜马军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汉军伤亡过半,再也抵挡不住铜马军的凌厉攻势,只得向着黄河岸边且战且退。
最终,汉军被逼到了滔滔的大河之畔,陷入了绝境。既然生命再无退路,那就向死而进,来生再做好汉吧。虎牙大将军铫期在黄河的怒吼声中掉转马头,挥舞手中的大铁戟,再次第一个纵马而出,率领仅有的几千名汉军向着如蝗虫一般卷杀过来的铜马军冲去。铫期的超人勇气与胆略感染了每一个汉军将士,他们也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和强敌展开肉搏,大家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必死之心,一度逼退了铜马军。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汉军的能战之士越来越少,顷刻之间就要被铜马军的巨大人潮所吞没,此时的铫期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他的心上只想杀敌,既然不能突围,那就在此绝杀敌人,哪怕葬身洪流,也无怨无悔。
就在铫期和他所剩不多的战友仍在苦苦支撑的关键时刻,只听见西南方向杀声震天,一支剽悍无比的突骑如狂风扫落叶般卷入了铜马军的后队,所过之处,一片尸山血海。原来,刘秀听闻铫期身陷重围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援。早就在与铫期的纠缠中疲惫不堪的铜马军遇上自己的宿敌,哪里还敢恋战,纷纷四散奔逃。乌合之众的特点再次展露无遗。那边厢的铫期见到主公亲来相救,顿时勇气倍增,带着残兵撵着铜马军的屁股杀去。在刘秀和铫期的前后夹击下,铜马军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了,只顾埋头狂奔,最终在馆陶县被汉军追上,再次败于汉军之手。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赖汉有同乡。听说铜马大哥被修理得不要不要的了,高湖、重连二部小弟急急忙忙地从东南赶来,与铜马军的残部汇合。三家一合计,既然刘秀不给活路,那就只有死磕到底。他们在蒲阳(今河北顺平)重新布阵,准备再次与汉军决战。可是,当年铜马军那般声势都不是汉军对手,如今一帮惊弓之鸟和漏网之鱼,如何能够是愈战愈勇的汉军对手?
听说铜马军死而不僵的消息,刘秀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再次率领铫期等将与联军在蒲阳展开决战。这次刘秀没有再给铜马败逃的机会,当然也可能是铜马军不想再逃了,反正双方一顿死战后,联军除了战死的都举起了白旗,从此换上新马甲,成为了光荣的汉军。
有了铜马军数十万众的加盟,刘秀陡然而富。在与其他农民军的PK中变得越来越主动。在搞定铜马军后,刘秀来不及休整,就马不停蹄地扑向射犬聚(在今河南沁阳东北)。为什么刘秀赶得这么急?原来,在这里,正要举行一场农民军大会盟,来自赤眉别部、青犊等多部农民军十余万人正向此地集中,准备与提前赶到的尤来军会合,一起找刘秀搞事情。刘秀得到这个消息后,决定趁他们会盟未成之前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打散,省得他们一旦抱成团,打起来费劲。
这些农民军在河北大地纵横流窜,首先还是为了生存,听说刘秀军携带了不少粮草,就打起了抢粮的主意。他们知道刘秀不好惹,就想趁汉军立足未稳之际偷营,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趁乱抢粮。不得不说,为了在乱世中得到一口救命粮,农民军也是蛮拼的。可惜,他们找错了对象,不幸遇上了铫大猛人。
听说青犊军前来偷营,先行赶到射犬聚的铫期一面命人去向后面的刘秀大队告急,一面翻身上马,率领本部军马奋起迎敌。青犊军出其不意,又欺铫期兵少,就如狼群一般向铫期和他的部下杀来。铫期毫无惧色,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他挥舞铁戟,迎头死战,亲手格杀了数十名敌军,自己也身受三处刀伤。仗着皮糙肉厚,铫期浑然不觉,犹自大声吆喝着与敌军拼命,不肯后退一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汉军的援兵赶到了,青犊军恶斗多时,早已疲惫,又忌惮铫期的勇猛,心生怯意,哪里还敢再战,只得呼哨一声,瞬间撤了个干净。可惜,这帮家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经过一段时间准备,刘秀指挥铫期等将向着农民军组合发起了进攻,一番生死搏杀之后,这个还没成型的联盟就被撕成碎片了,各路农民军也只能回家的回家,投降的投降,最终走上消解之路。
魏郡善治清明吏
在消灭王郎及随后进剿农民军的过程中,刘秀的实力越发强大,再也不用为生存而担忧了。此时的铫期看到刘秀今非昔比,就萌生了拥戴刘秀上位的念头。一天,他单独进见刘秀,见刘秀正瞅着河北地图发呆,就建议道:“燕赵之民,习于兵战,尽皆雄勇,此诚用武开国之地。刘玄无道,汉家无主。明公据山河之固,承大汉之裔,坐拥精锐,正当顺应万民思汉之心早登大位,进而号令天下,恢复炎汉大业!”听到铫期的话,刘秀立刻停止发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黑大个子好一阵儿,然后竟然笑出声来,随即说道:“次况莫非是想让你上次在蓟县传跸之事变成现实吗?”说完,又指着铫期哈哈大笑。
对于铫期的率先劝进,刘秀虽然一笑置之,没有给予正面答复,但从此后更加信任铫期了,在他心中,这个黑汉才是真正为自己着想的人。
公元25年六月,登基后的刘秀,立即晋封铫期为安成侯,食邑五千户,对铫期的战功与眼力架给予了重奖。
以前笔者说过,刘秀在与刘玄相互猜疑阶段,就做掉了刘玄派出的尚书谢躬,占据了魏郡。魏郡是战国首雄魏国的发家重镇,其治所邺城经过西门豹的治理,在此后的一千年间,一直是中原名城。两汉时期,邺城的重要性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因此,刘秀必须派遣自己信得过的大将镇抚此地,才能安心。铫期就是在此关头临危受命的。为了迅速巩固魏郡,刘秀任命铫期为魏郡太守,仍行大将军事,可以全权处理郡内重大事宜。
此时的魏郡内部仍然乱象丛生,主要有三股势力侵扰:一是更始旧将卓京(原),担心刘秀算旧账一直密谋作乱;二是当地豪强不甘雌伏,总想获取更大利益;三是流寇檀乡、五楼等军不时出没郡内的繁阳(在今河南内黄北)、内黄打家劫舍。如果不搞定这三股势力,老百姓就无法安心生产。
铫期是军人出身,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决定先收拾明面上的卓京,刚一进入魏郡,他就发兵攻击卓京。卓京这娃也挺苦的,没了旧主,孤苦无依,本来还打算和新太守讲讲条件,体面回归,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给机会,一顿雷霆打击过后,自己的手下被杀掉不少,其他的见势不妙,跑了个干净,卓京也只好跟在后面亡命江湖了。由于跑得太急,来他的妻子儿女也没顾上,彻底跑成了个光杆司令,最终也就没人搭理了。
然后,铫期又向流寇发动了进攻,随着汉军进入繁阳、内黄,在这两县快活多年的兄弟伙顿时傻眼了,汉军一幅赶尽杀绝的画风太吓人了,很多流寇慌乱地扔掉武器,忙不迭地跑得无影无踪了。
扫荡了明面上的敌人后,铫期开始整治暗地里的对手,首要打击对象就是披着督盗贼官衣的当地豪强李熊。老实说,李熊混迹官府多年,自然听说过铫期的神勇,见他第一时间搞定了卓京和流寇,还是有些畏惧的。不过,这货见铫期进入郡守府后,似乎收敛了许多,便产生了幻觉,认为铫期只是对付黑道人物有两手,对付自己这些官身护体的白道大佬,就不知从何入手呢,于是,他未免嘚瑟起来。
殊不知,铫期不是不想对付豪强,只是他还没理清思路,也不知道这些地头蛇的底细,还得通过明察暗访,搞清他们的罪证,才能对号入座,辣手去病。
功夫不负有心人。铫期很快得知李熊的弟弟李陆曾受哥哥指派密谋接应檀乡农民军入城的消息,这可是不容饶恕的通匪大罪,足以置李熊于死地。不仅如此,李熊横行乡里的罪证也被铫期扒出来了。那些畏惧李熊的郡中士民见太守如此敢作敢为,也纷纷揭发指证李熊及其他豪强的不法行为。
在做好充分准备后,铫期决定拿李熊开刀。他历数李熊的罪过,说得有理有据,李熊瞬间石化,不敢狡辩,只剩下叩头认罪了,还表示愿与老母俱死。铫期指着李熊说:“今上中兴大汉,有好生之德,念汝之罪皆为前朝旧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汝既然认为当差不如做贼,那就马上带着你的老母去投靠李陆吧!”说完,铫期命人送李熊出城。李熊没想到铫期一个武夫竟然如此能说,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自己根本无法反驳,不禁羞愧难当。今见太守肯放自己出城,内心颇为感激。他急忙找到李陆,和他说起此事,拉着兄弟到邺城西门外请罪。李陆想起自己所作所为,非常惭愧,竟然自杀而死。
听说李家兄弟如此举动,铫期也颇为感慨。身处乱世,大家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作为新汉,对于过去所犯的错误大可既往不咎,铫期自然也不会抓住不放。于是,他命人以礼埋葬李陆,还任命李熊官复原职。俗话说,用功不如用过,两世为人还搭上兄弟性命的李熊,自然非常珍惜铫期给自己的这次机会,充分发挥地头蛇的优势,一心缉盗安民,为其他豪强做出了榜样。
就这样,铫期通过雷厉风行的三板斧,迅速搞定了一团乱麻的魏郡,也收获了魏郡士民的赞誉。
公元29年,当刘秀车驾路过魏郡时,惊喜地发现魏郡经过铫期的治理,已然非常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匪盗之患,不禁大喜,盛赞五大三粗的铫大个儿居然能干出如此精细活儿。如此能文能武的大将自然不能总在一郡之地窝着,于是,刘秀大笔一挥,一纸调令就将铫期召回朝廷担任太中大夫。不久,刘秀又任命铫期担任管理宫廷禁卫军的卫尉卿。
虽然当上了中央干部,还总在皇帝面前晃悠,铫期忧国爱主的本性却始终不改,遇上不得不谏的事,依然犯颜直谏。刘秀是马上皇帝,总觉得有上天眷顾,所以在出入宫禁的时候常常只带着少数近卫期门,这让铫期这个卫尉卿感到压力山大,谁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着黑刘秀,刘秀再猛,也驾不住那些处心积虑的家伙暗箭伤人啊。于是,他在刘秀又一次准备外出时,迎着车驾叩头进谏:“臣听说皇帝出行之所以要警跸,是因为事变总是出于不意之间,陛下虽雄武过人,又如何能防范周到呢?今汉室中兴未久,陛下身系天下安危,臣实在不愿陛下微服数出!”刘秀看到铫期进谏时以头触地,眼含热泪,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下令调转车头回宫了。
公元34年,曾多次负伤、严重透支健康的铫期病逝于卫尉任上,未能再为大汉建立新功。刘秀对这个忠孝无双的旧臣之死非常痛惜,亲临治丧,并赐敛服,允其以卫尉、安成侯印绶入葬,特谥忠侯。铫期追随刘秀十年有余,始终不离不弃、忠勇奋发,不愧良谥。
演义戏曲中的铫期与正史中的有出入,好事者们将铫期改名姚期,歪打正着地帮他恢复了本姓。人称“神戟无敌黑金刚”的姚期,孝亲为人称道,不仅事父“今世霸王”姚猛至孝(典型的望名生义),事母亦孝格天地。因为老母无人奉养,姚期不愿从军,铫母为了成就儿子,意然自杀激励儿子建功立业。姚期从此追随刘秀征战,成为汉军四大先锋之一,枪挑梁方,活捉苏献、王莽,立下赫赫战功。这与正史出入不大,最大变故来自天下太平之后,姚期奉命镇守草桥关,回朝伴驾期间,其子姚刚与国丈郭荣争执不下,将其失手打死。姚期绑子请罪,刘秀判处姚刚发配。不成想,郭妃为父报仇,借酒设计将姚期杀死,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君臣互撕的惨剧。笔者想来,此番演义创作于明朝,许是演义作者存心映射朱元璋冤杀功臣,却又甩锅刘秀君臣,颇不地道,也让铫期不得善终,实在令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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