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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老舍《茶馆》,被其高超的对话艺术所折服。
第一幕开头,裕泰茶馆老板王利发——《茶馆》的主人公最先出场。他看到唐铁嘴进店,说:唐先生,你外边遛遛吧!
这句开场白,不到十个字,却极其讲究。王利发一句“唐先生”,表达了对唐铁嘴作为顾客的尊重,但紧跟着“你外边遛遛吧”,又拒绝其进店。
唐铁嘴回应,王掌柜,送我碗茶喝,我给您免费算命。
这句回应,解释了王利发为何不欢迎唐铁嘴,因为唐铁嘴没消费能力。
一个回合,两句对话,就交代清楚了人物的背景及性格。王利发是茶馆掌柜,在不得罪任何人的原则下,还要区别对待顾客,精明的形象就被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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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句话里包含的冲突较弱,稍微吊一下读者(观众)胃口。紧接着,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安排上了。
松二爷和常四爷喝着茶,扯外面打群架的人的闲话。打手二德子进来,刚好听到常四爷在“八卦”,就想教训他:你这是对谁甩闲话呢?
松二爷说:您是营里当差的吧?来,坐下喝一碗。
常四爷说:要抖威风,跟洋人干去!
二德子说:我先管教管教你!
三人之间的对话,有软有硬,各自形象鲜明。松二爷能察言观色,懂二德子这种人的做派——地位不高,但耀武扬威的欲望极强,习惯仗势欺人。常四爷是没落的贵族,不想在一个地痞面前丢了面子,因此尽管知道此人如乱咬人的狗,却放不下身段来缓和矛盾。眼看二德子闹事,王利发不能坐视不管。
王利发说:都是朋友,有话好说。德爷,您后边坐!
但二德子不听王利发的话,仍然要打常四爷。如果二德子听从王利发的话,那就与前面“不买常四爷的账”在情理上不能自洽。因为王利发的地位并不比常四爷高。王利发在二德子眼里也是欺压对象。
于是,老舍安排马五爷出场。
马五爷说:二德子,你威风啊!
二德子立刻蔫了,道:马五爷,您在这儿哪?我可眼拙,没看见您……
马五爷一句话,这场风波立刻平息,也让情节来了个大转折,茶馆的气氛又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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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几个对话回合,仅是《茶馆》开头的一个小插曲,却已经刻画了三教九流,勾勒出“茶馆”这一旧社会缩影的轮廓。在刀光剑影般的对话中,每个人的立场和特征,都凸显出来。比如,二德子从“耍威风”到低眉顺眼 ,也就片刻之间的事。情节在走势上急险而流畅自然,人物在言行上反转而符合情理,靠的正是老舍高超的语言运用艺术。
从开头三个桥段就可以看出,《茶馆》对话艺术的内涵至少有三点:一、刻画人物背景及性格;二、架构叙事逻辑,理顺情理脉络;三、控制情节发展节奏,冲突和转折被掌控得游刃有余。
《茶馆》在创作上的成功,不止于文本和话剧舞台。1982年,谢添执导、于是之和蓝天野等艺术家参演的电影版《茶馆》上映,荣获中国电影金鸡奖。
观照当下一些剧作,在对话设计上,显得空洞甚至“尬聊”,导致情节坍塌,让人看不下去。此类剧作的失败,与创作者没有沉下身心、认真研究现实人物有关,也与语言运用的基本功不扎实有关。剧本创作,还需多向“人民艺术家”老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