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作为中国经典鬼故事,和《白蛇传》有着同样的知名度,在中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和《白蛇传》可谓是同题材下相似类型奇幻故事的代表之作,只不过《白蛇传》讲的是人妖之恋,《画皮》则讲的是人鬼殊途。
作为一个有着丰厚文化底蕴的文化大国,传统文化IP在中国现代文化市场依然有着强大的潜力。《白蛇传》的各种现代版本想必大家都已经极为熟悉了,从赵雅芝的《新白娘子传奇》,到李碧华的《青蛇》,再到去年曾一度大火的动画电影《白蛇·缘起》,无一不在诠释着不同时代下人们对于经典故事的新看法,展示了颇为鲜明的时代特色。
而《画皮》也是如此。
一、蒲松龄原版《画皮》:批评愚昧,赞扬忠贞
《画皮》原本出自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讲的是王生偶遇一女子,有了一段风流艳遇,但有一天却不经意发现,此女子竟然是披着人皮的鬼!此鬼剖去了王生的心,害死了王生。最后是王生的妻子张氏用自己的真诚无私拯救了王生。
《画皮》本身故事曲折,情节离奇。男子偶得艳遇,却发现对方面目恐怖,想解脱而不得。其中除鬼的道士和《白蛇传》中一心要除去白素贞的法海,可谓是同类型人物的不同版本。王生为自己的错误埋单,一时贪图美色而失掉性命,最后拯救他的却是他忠贞的妻子——这里有劝诫人们珍惜糟糠之妻的意思。这其中的种种道理都颇为符合民间趣味,因此《画皮》故事本身就有很大的魅力,也具备被改编的价值。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版本的《画皮》开始出现。2005年的《新聊斋志异·画皮》中,曾黎饰演的梅三娘接替了原本《聊斋》中无名鬼的形象。此时的女鬼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害人者,而变成了曾经的受害人。
二、进阶版《画皮》:厉鬼报仇,直指男方负心薄幸
梅三娘原本是男主王安旭的前妻,因王安旭贪图荣华,薄情负心,为了娶他现在的妻子——翰林御史的女儿陈月慧,而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前妻梅三娘。此故事中的王安旭是一个画家,他作画技艺高超,有一次在用人皮作画的时候,酷似梅娘的画中人从画中走出,并与他做了情人。两人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但后来王安旭得知梅娘的身份,请求道士将她镇压,自己却又贪慕公主所能带来的权势与地位,为了迎娶公主,又设计害死了自己现在的妻子陈月慧。在故事的结局,他的两任妻子皆化为厉鬼前来报仇。
这里的《画皮》除了女鬼画人皮贴面的经典场景,以及王生路上偶遇女鬼这个情节与蒲松龄的原小说一致之外,其他的情节皆有改编:原著仅仅写了已有妻室的王生喜欢上一个陌生女子并将她安置在家里,而电视剧中则放大了王生喜新厌旧,负心薄幸的形象;他的妻子也不再是拯救者,反而和画皮女鬼站在了同一阵营,作为同样的受害者,要求手撕渣男来平定心中怨愤。
相比于原小说里并不介意小三的存在,但是却时刻关注丈夫安危,即使被人侮辱也默默忍受的妻子,这个故事版本中的妻子形象已经明显的具有了现代女性意识,而曾黎饰演的梅三娘在如今还频频被观众提起,更是反映了现代女性意识的崛起。这一类的女性形象不仅对丈夫有忠贞的要求,而且开始重视自己的权利,对自己遭遇的不平对待也要求进行公平的裁决,这是《画皮》在现代所拥有的新的意义。
任何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在时代浪潮中,它的价值可能会发生变化,但是永远不会消失。而且在时代的不同阶段,经典作品也能有新的诠释。现代人读蒲松龄的《画皮》,已经不再仅仅考虑原作的价值取向:批判王生识鬼不明的愚昧,歌颂妻子张氏不离不弃的忠贞。现代人们更关注的是王生和妻子之间,王生和女鬼之间,以及妻子和女鬼之间那些复杂的心理状态。而在这个诠释空间里做的最好的,就是曾经大热过的《画皮1》了。
三、《画皮1》:"画皮"故事改编的最高峰
最近《演员请就位》节目里,郭敬明改编《画皮1》引来网友热议,批评大过肯定,都觉得他拍得"精致"却缺少内核,从而凸显了原作的出色。
而这部曾经看有些另类,而如今看却有那么一些经典意味的《画皮1》也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在对比了蒲松龄的原版《画皮》之后,我突然发现,《画皮1》所表达的内容,其实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理解。对比之前已有的《画皮》系列故事,《画皮1》已经做到了它所能做到的最好。
(一)三线并进,皆是讲"情"
《画皮1》是由陈嘉上执导,赵薇,周迅,陈坤,甄子丹主演的奇幻电影,说是鬼故事题材,但其实并没有多恐怖。它着重探讨的是"情"。
这里面有四个主要人物:王生,佩蓉,庞勇和小唯。
秦汉年间,王家军统领庞勇心系佩蓉,而佩蓉却选择了王生。庞勇辞去统领之职成为流浪武士,而佩蓉成为王夫人,王生也接替庞勇成为了王家军统领。一日,都尉王生在战场上救回了一名绝色女子小唯,并将她带回王府。小唯爱上了王生,企图取代佩蓉成为他的妻子。
小唯是狐狸精披人皮所变,为了养护人皮,小唯的爱慕者蜥蜴精每隔几天便要为她杀人取心,因此城中人心惶惶。佩蓉最先发现了小唯是妖,而小唯则逼迫佩蓉,使得两人互换了心,佩蓉为小唯承担了所有罪责,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妖。最后佩蓉死在王生怀里,而小唯身份败露,王生伤心欲绝,请求小唯救活佩蓉,自己自杀而死。小唯在最后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爱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用自己的修行救活了大家。
这个故事比起原版画皮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丰富了人物,把或忠贞或愚昧等道德评价放在一边,而着重去探讨了人内心的复杂情感。影片发展了三条线,一条是小唯和王生之间的暧昧情,一条是王生和佩蓉之间的夫妻情,还有一条是小唯和佩蓉之间身为情敌的火花。这三条线都并非简简单单一望到底,而是各有波折,纠结复杂,有很深的诠释空间和现实意义。
先说王生和小唯。小唯相当于现代我们常讲的婚姻恋爱关系中的第三者,她足够美艳动人,对于王生的结发妻子佩蓉来说,她是一个相当有力的潜在威胁者。佩蓉的直觉让她感知到小唯随时可能会危害自己的家庭,事实也确实如此。小唯在王生将他救回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对王生慢慢生出了情愫;而王生救下小唯并把她安置在家中,又何尝没有对她有过喜欢。任谁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也很难会不动心。
而小唯和佩蓉之间的较量,影片也倾注了足够的笔墨。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准的,尤其是面对情敌。从小唯被王生带到家里开始,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的佩蓉,就已经不自觉地时刻关注着小唯的动向。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不简单。也正是因此,佩蓉也成为了第一个发现小唯身份有异的人。
而面对小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家庭的侵入者,佩蓉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温柔贤良的妻子,表现得已经是相当的大度。纵然她极其爱自己的丈夫,任哪个女人也不愿把丈夫的爱分给别人,但她更关心丈夫的安危,有种类似于蒲松龄原版《画皮》故事里王生妻子张氏的那种无私忠贞的精神。
原故事中的张氏,对丈夫置办外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她在乎的是,丈夫所喜欢的这名女子是否来历不明,会不会给丈夫带来什么麻烦?在丈夫王生被厉鬼索命之后,她听从道士的指示找到街上的疯子。疯子不仅对她言语辱骂,还用杖打她,最后甚至逼着张氏吞下他吐出的痰,对这一切张氏都默默地忍受了,没想到这口痰竟然在最后化作丈夫的心,救了丈夫一命。原故事中张氏对丈夫的忠贞可见一斑,那是属于中国传统女性特有的贤良。
而《画皮1》中的佩蓉形象,其实是延续了原故事中张氏的这种贤德。赵薇饰演的佩蓉,一举一动极其符合都尉夫人的形象,已经相当具有中国传统女性特有的柔婉宽怀气质,是个让观众看了都忍不住去保护的女子。也因此,在她被王生误会成妖怪,并被王生亲手杀死之后,不少观众都觉得,王生辜负了佩蓉这样好的妻子。
但其实如今看来,王生和佩蓉的这条夫妻线,其实暗含的内容更多,很多人并没有真正的看懂。
(二)夫妻情切,舍生入死
在王生与佩蓉的爱情里,小唯从没有找到位置。
表面上看,王生是爱佩蓉的,但他也并非不喜欢小唯。他把小唯放置在王府里,并没有顾虑到佩蓉的感受;更在佩蓉提醒之后,不相信小唯是妖怪;甚至在最后佩蓉和小唯互换心脏,佩蓉变成白发"妖怪"后,王生作为她的丈夫不仅没有看出真相,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反而是一直爱慕佩蓉的庞勇,从始至终都相信佩蓉。对比之下,王生实在是让观众觉得失望。
但其实仔细看去,影片中很多小细节都被观众忽略掉了。虽然现在王生已经是统领,而自己喜欢的佩蓉也早已成了王夫人。但王生在和佩蓉的这段感情里其实掺杂着一些自卑。因为从一开始,王生在这场爱情里并不具备充足的竞争力:庞勇佩蓉王生三人相熟,那时的庞勇是王家军统领,他和佩蓉看起来更像是一对。而当时的王生还没有出人头地,对佩蓉的仰慕也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因此,在后来佩蓉为了小唯的事情去找庞勇商量对策回家晚了的时候,王生生了气,家宴提前开始,等佩蓉到了的时候,王生面色不悦地问她:"刚才你去哪里,大家都在等你。"其实等佩蓉的主要是他自己,他在隐晦地表露着自己的感受。王生先前的那份卑微一直都存在着,而曾经最可能成为佩蓉丈夫的庞勇,自然也是他心目中的头号情敌。他对此十分介意。于是当听到小唯说佩蓉是给王生拿药草做香囊去了时,得知爱人是为了关心自己,王生的态度立马就转变了,开心直接就写在了脸上,藏也藏不住。
王生对佩蓉的这份爱,不同于庞勇那样的热烈和直接,但他有他自己的特点。他或许对佩蓉没有那么的了解,也正因为自卑,他对佩蓉并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因此他会介意佩蓉去找庞勇,也会在小唯使计策之后,误以为佩蓉真的是妖精。他没有庞勇对佩蓉那种毫不犹豫的信任,但我们却不能说他不爱佩蓉。
他的这种爱是即便知道佩蓉是妖精也依然爱她,他可以为了道义为了兄弟亲手杀死佩蓉,但也愿意陪她去死,以自己的生命恳求小唯救活佩蓉。他或许喜欢小唯,但这份喜欢和他对自己夫人的爱是全然不同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放在一起比较。
因此在电影的结尾,周迅饰演的小唯屡次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都是因为蓦然看明白了王生和佩蓉的这段情,更明白了自己所求的这份爱永远都得不到。
中国的故事十分丰富多彩,但在中国传统的小说话本里,在爱情这方面,写的最多的是才子佳人风流艳遇,写婚后夫妻之情的书实在少见。似乎结了婚后,闺房之事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清代沈复的《浮生六记》能受到后世那样极高的评价,正是因为他不仅有意写了婚后的夫妻之情,还把那些闺房之事写的分外有趣和精彩。
而《画皮1》的价值也在于此。原小说仅仅是讲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重在情节。而《画皮1》则把焦点对准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上面,并探索出了丰富的内涵。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喜怒哀乐,一起都到心头来,下方便是正版《聊斋志异》链接,品读经典文化,方能开启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