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我跟宋兰同时愕然,只见阿娟双泪滚滚落下。
宋兰背过身,有泪滑落,轻声道:“她害怕你死掉。”
1
阿娟忘了很多事,但她记得阿秀。
在她记忆里,阿秀会一遍又一遍地死去,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
她爱阿秀,她从未希望阿秀死。
但她,却成了阿秀死亡路程上的观望者。
她一定无数次幻想过,不做观望者,去救姐姐。
所以,她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救我。
每壶水是她烧的,是周浩倒的,又亲自送进房间的。我吃的药是周浩配的。
我死,阿娟与周浩谁都无法洗清。
“阿娟喝水,周浩父亲是知道的。他没反应?”
宋兰追问道。
“不,他有反应。那天,他用拐棍打了阿娟,还在周浩面前告状,说要赶走阿娟。他还说,是我把水给阿娟喝的。”
宋兰大惊:“你主动把水给阿娟喝?”
我一愣,细思极恐,周浩父亲确实是这么表达的。
我也从未纠正这句话。
也就是说,周浩也以为是我给阿娟喝的!
阿娟自己抢,和我给,性质是不一样的。
阿娟如果死了,那我永远会洗不清。
这杯水是周浩端进来,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我一打开门,便把水给了阿娟。
阿娟一死,我也将万劫不复。
周浩父亲好算盘!
关于阿娟的去留,死活,不管哪一种,都会吃死我!
宋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阿娟。
对我说道:“良心救人。
阿娟的良心救了你,你的良心救了阿娟,也救了你自己。
你若心不善,直接赶走她,或者不管她肿不肿,不带她看医生,你和她,都将万劫不复。”
我看着阿娟,心中百感交集。
生死锤炼后,我以为自己心死如灰。
可还有宋兰,有周浩。
如今,竟还多了一个绕不过良心,愿替她姐姐一死的阿娟。
人间值得。
2
我一个人回去了,阿娟留在医院继续治疗。
离开前,宋兰目露凶光。
她抚上我的手,轻声道:“你要是不方便,就告诉我。我欠你一条命。”
我心一惊,连忙捂了宋兰的嘴。
小声道:“你疯了?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是拿命来抵债的!”
宋兰急道:“你没明白么,要不是阿娟,今天躺在这的可是你了!”
我沉默了会,安慰她我会挑个机会让周浩看清他父亲的恶毒,并远离他父亲。
我示意宋兰先回去。
回去后,周浩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周浩父亲一人。
他拄着拐慢吞吞走到院里,手里握着一个小铲子,弓着腰在那翻着一盆土。
我绕到他背后,冷声道:“阿娟病了。”
对方无动于衷。
我又道:“她可能会死。”
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这是个表面儒雅温良,内心却自私冷酷的人。
周浩回来后,知道阿娟生病住院的事,很诧异。
周父一边吃饭,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周浩。
我叹道:“可能是上次病没好,又反复了。”
晚上周浩陪我一同去看了阿娟,阿娟异常欣喜,目光在我和周浩的脸上来回流转。
医生说,阿娟命大,再晚就怕没救了。
周浩看向阿娟的眼神带着愧意。
3
晚上我们回去时,发现院子大门开着,屋子内外黑灯瞎火。
四处寻不到周浩父亲的人影。
我和周浩大惊,又到隔壁六妈妈家寻了一圈,也没见到。
这时,宋兰凶狠的目光在我眼前闪过,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兰做事向来意气,她不会真的来找过周浩父亲了吧?
避开周浩,我忍住惊惧,悄悄地给宋兰打了电话。
宋兰只说:“我没去找他。我只是找到了红姨的弟弟,告诉他,周浩父亲日日祭拜亡妻,但不是他姐姐。至于后来怎样,我也不知道。”
挂了电话,我与周浩直奔周父家。
那栋他和红姨生活多年的房子。
到那时,院门大敞着,院子里灯没有开,只有大厅里光线昏黄闪烁。
一片昏黄中,只见一个人跪在大厅里,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对面,一张巨大的遗像摆放在柜子上。
遗像边缘覆着白纱,遗像前点着三炷香,旁边是两根白烛燃烧着。
这栋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这对白烛。
摇曳着,映得屋里一片昏黄。
4
周浩上前,看到跪伏在地那颗花白的脑袋,他即刻认出是自己的父亲,上前唤了一声。
周父缓缓抬头。
跪伏的姿势没变,他眼神惊恐地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周浩扶他起来,他不动,张口“啊啊”两声,声音苍老疲惫。
周浩不解其意。
我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这时周浩才发现,他父亲不是不想起来,而是起不来。
周父腿上的裤子紧紧地粘在地上。
原来地上是浇了胶水,周父再跪上去的。
周浩费了好大劲,才把周父的两条腿在地上剥离出来。
周浩要报警,但被周父制止了。
在他的比划和纸上交流中,我们得知。
晚上我们离开后,有人闯进院里,要找周父。
周父正在屋里睡觉,出来时,正见到对方站在正厅里,对着周浩母亲的遗像,怒目而视。
来人,正是红姨的弟弟。
红姨死后,他很伤心。
周浩操办红姨身后事时,他也去帮过忙。
见周浩把作为继子竟能把后母的丧事办得妥帖,红姨弟弟还向周浩表示过感谢。
也正是周浩做事厚道,红姨弟弟事后也就没再打扰。
但今日不知为何,找到周父,大骂他为何不回去供奉自己的姐姐,并把周父提溜到这里来,命他跪上一夜。
红姨死后,周父因身体原因,确实没有回去上香烧纸。
周父经此一折腾,感觉疲乏至极。
一直等到白烛燃尽,我们才离开。
5
周父经此一事,身体大不如前,连花草都很少侍弄了。
他经常在廊下的摇椅里坐着,看着满院的花草。
在他身后的厅里,我会站在那,看着院里的花草和周父的背影。
周父有时会回头看我。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落在我身后厅里桌上的遗像上。
周浩母亲眉眼温柔地看着我们。
周父的目光越来越冷,直到最后狠狠剜我一眼再别过头。
他在怕。
人越老,越接近死亡,越会惧怕因果轮回。
周父正是。
周父代替了阿娟烧水的活,他依然每天烧水泡茶。
周浩依然每天给我备水备药。
我听话顺从,按时吃药。
已经好久没有梦到梳妆镜前梳妆的女子了。
6
天有些热了,我学会了调制奶茶。
于是,每天周浩下午去上班时,我都会装好一杯我调制的奶茶给他带上。
周父来回瞧着。
不过半月余,周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一圈。
脸大了,手也肥了。
那天中午吃饭时,周浩连呼得少吃些,下午还有一杯爱心奶茶。
周父抬眼瞧着周浩,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比划一番,意思奶茶不健康。
我轻笑道:“怎么不健康?水是您在家烧的,奶粉是我买的,茶叶是周浩买的。都是现做,怎么能不健康呢?”
周父愣了一下,不再多言。
第二天上午,我继续调制奶茶。
这次,我的房门是开着的。
我从桌子上拿过一杯水,那是周浩早上如往常一样端进来的水。
那水已凉,正好用来冲奶茶,适合这个气温的天气喝。
用开水泡红茶,滤下茶水,兑上凉水,加入奶粉,又加入蒸熟的红豆芋圆,然后自然放凉。
门外,周父一脸惊恐。
7
下午周浩带着那杯奶茶离开。
周父从房间里走出,举着拐杖到我面前。
他张口欲说什么,我转身,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阿雅!就是阿秀!”
他惊得后退两步,定住后,举起拐棍向我头上敲来!
我躲过去,回身遥遥指着周浩母亲的遗像。
沉声说道:“她叫我来的。
您说的没错,我是个毒妇。她说以毒攻毒才行,便叫我来了。
您知道吗?
我的亡夫叫赵东。我宁肯进了疯人院也不愿离婚,我活活把他熬死,然后卖了他的房,送走他的儿子,现在,还接管了他疯傻的老母亲。
您信吗?
您斗不过我,更熬不过我。
我很快会跟周浩结婚,成为他的合法妻子。
您猜,照他这样每日一杯奶茶,大概婚后多久会没命?
一个月?两个月?
然后我会卖了这座院子,把您送到养老院,我还年轻,可以继续快活。
对了,周浩丢碗的地方我还记得。说不定,我还可以花钱请人打捞,我将获得至宝,快活下去…”
8
我看到对方张着嘴,双唇颤着,缓缓地一开一合,发出几声怪叫。
“老,病,残,并不能掩盖你的罪恶!周斌,我能听懂你所说的每一个字!你害了阿雅,害了阿秀,又害了阿娟!”
我一字一句道。
他全身一震,惊得手里的拐杖掉落下来。
“您如果现在病倒,我会悉心照顾您,尽到儿媳责任。”
周父摇了摇头,终于开口。
张合的唇里,我读出来,他问:“你怎么忍心害周浩?”
“我没想过害他。是您逼的,只好一命换一命。”
我冷声道。
“你要怎样才能离开他?”
周父绝望道。
“我沈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除非他死,或者我亡。”
我语气坚决。
周父眼里满是痛苦之色。
我告诉他,如果家里只有我和周浩两人,周浩死,我一定难逃干系。
但现在家里三个人,我是病人,周浩如果死,那就有其他可能了。
“疯子!疯子!疯人院里爬出来的疯子!”
周父喃喃道,却无计可施。
9
晚上周浩回来,我提醒周浩,婚期将近,得挑衣服了。
周父猛地抬头。
他看着周浩圆润的脸,神色惊恐。
又转而看我,同样惊惧之色。
打蛇打七寸。
周父的七寸,在周浩身上。
他纵然自私,但对周浩始终真心。
第二天,我当着周浩父子的面,突然提议道:“婚前去祭拜一下红姨吧,她可怜一辈子无儿无女。”
祭拜过红姨,我和周浩离开时,周父不愿跟着。
他说他想留在自己的房子里,陪红姨说说话。
我没说话,只看着周浩劝了他父亲一会儿。
周父仍坚持。
离开时,周父突然伸手抚上周浩的脸。
他捏了捏周浩鼓起的腮帮,一下子红了眼圈。
周浩只好为他父亲找了保姆照顾。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周父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门口。
见我回头,他轻轻张口,两片唇一张一合,警告我,如果周浩死了,他必定饶不了我。
我微微点点头。
10
婚检时,周浩一切正常,除了略微胖了些。
婚礼如期举行。
周浩穿着得体,又恢复了以往的体型。
为了能穿上合适的衣服,我不再给他冲制奶茶。
周浩的圆润是胖了,不是肿。
周浩每天早上送进来的水都被我倒掉了,他喝的,是最健康的奶茶。
周父不知,直到周浩渐渐胖了,后又见我冲制奶茶的全过程,几乎吓死。
他从未想过对周浩下手。
同时,他也一直没想过,我最后竟会拿周浩跟他对赌。
我赌他良心未泯,还不至于眼看着儿子送命。
这一场豪赌,他早早败下阵来。
只是从此,他只每月联系周浩,确认自己儿子还健康活着,却从不见面。
他不允许我和周浩上门看他,他也不愿前来与我们小聚。
他果然只守着红姨了,不再多看周浩母亲阿雅一眼。
我知道,他不愿见阿雅,也不愿见我。
活人里,我是他最怕见到的人。
死人里,阿雅是他最怕遇上的鬼。
婚礼中,宋兰没有来。
过了好久,宋兰才来相贺。
宋兰来去匆匆,没有阿良相陪。
我猜,她一定遇到事了,却不愿给我添事。
她嘴巴严得很。
(第8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