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帽子丢进屋角。“这事儿就快结束了,我很高兴。你那边还行吧?”
“万事俱备。准备可以出发。影片和笔记都在路上,房地产公司也已经准备好接收房子租约。女孩们都已经领到了截至当前的工资,还额外得了些钱。” 我给自己开了瓶啤酒。麦克已经在喝了。“办公室的文件怎么办?这个移动吧台怎么办?”
“文件送到银行存保险柜。吧台?还没想过。”
啤酒是冷的。“装箱发给约翰逊吧。”
我们相对而笑。“就送给约翰逊。他会需要的。”
我向机器方向点头。“那个,怎么办?”
“那个跟我们一起上飞机,空运过去。”他盯着我,“你怎么了?怕了?”
“才没有。只是紧张。我一直这样。”
“我也是。你的衣服,还有我的那些,今天一早都发出去了。”
“甚至连一件干净衬衣都没留?”
“甚至连一件干净衬衣都没有。就像——”
我说完了这句话。“——第一次跟露丝出门时一样。有一点点区别吧,也许。”
麦克缓缓说,“区别还蛮大的。”我又开了一瓶酒,“你在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说没有,“好吧,那我们就把这事儿完成。我们会把所需的一切放进汽车。路上在考维尔酒吧停一次,然后就直奔机场。”
我没明白,“这里不是还有啤酒吗——”
“但是香槟没了。”
我明白了,“好吧。我有点迟钝,时不时会这样。我们走。”
我们把机器装进汽车,吧台也装上,把工作室的钥匙留在街角杂货店,等着房产公司的人来取。然后绕道考维尔酒店,前往机场。露丝当时在加州,但乔的店里有香槟。我们后来迟到,误了飞机。
马斯在洛杉矶跟我们碰头。“出了什么事?你们让约翰逊忙得团团转。”
“他说自己在忙什么了吗?”
“听起来很疯狂。公司那边有些记者,你们有消息向他们发布吗?”
“目前没有。我们走。” 在约翰逊的私人办公室,我们得到一张冷脸。“这最好是个很棒的计划。你们打算让我去哪儿找能读懂中文唇语的人啊?就算是俄语,那也不容易找啊。”
我们全体落座,“你现在手头有什么?”
“除了头痛之外吗?”他给了我一份短名单。
我扫了一眼,“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这些人搞到这里来?”
他爆发了,“多长时间把他们搞来?当我是跑腿小弟啊?”
“就事论事。你本来就是跑腿小弟。行了,别闹。回答问题。”马斯看着约翰逊那副臭脸,忍不住偷笑。
“偷笑什么呢,白痴?”马斯不再伪装,放声大笑,我也笑开了,“爱笑就笑。但这事儿一点都不好笑。我给州立聋人学校打电话,他们直接挂机。当我在搞恶作剧呢。得,我就不说这些了。”
“名单上有三女一男。她们覆盖的语言有英法西德。其中两人在东海岸工作,我正在等他们回复发去的电报。另有一个住在波莫纳。一个在亚利桑那州立聋人学校工作。我现在只能做到这样。”
我们考虑了一下现状,“去打更多电话。找遍联邦之内的每一个州。国内找不到,就去国外找。”
约翰逊踹了一脚桌子,“如果我刚好那么走运能完成任务,你们要这些人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只管让他们上飞机,来这里,我们见到这些人再谈正事。我想要一间专用的放映室,不用你这间,然后还要请一位持证的法庭记录员。”
他哭天喊地,问自己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办好了到准将酒店找我们。”然后对马斯说,“这段时间不要让记者打扰我们,之后会有新闻提供给他们。”然后我们离开了。
约翰逊到底也没找到能读希腊文唇语的人。根本找不到人,至少找不到会说英文的这类人。俄语专家是他从宾夕法尼亚州的安布里奇挖出来的,佛兰德语和荷兰语专家来自荷兰雷顿,而在最后时刻,他又碰巧找到一位在西雅图工作的朝鲜族人,目前为中国政府担任观察员。总共有五女两男。我们跟他们签署了要求极为严格的合同。条款由萨缪尔斯拟定,现在他负责全部的法务工作。我在这些人签约之前,发表了一番演说。
“在这些合同里,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严格控制诸位在未来一年中的生活和工作。其中还有一条说,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将合同延期一年。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会住在我们提供的专属区域。有采购员为各位提供所有的生活必需品。任何未经许可的通信联络,都将导致合同中止。各位清楚了吗?”
“那就好。你们工作难度不会太大,但却极为重要。你们很可能会在三个月内完成全部工作,但要随时准备按我们的要求,赶去任何地点,路费当然也由我们承担。索伦森先生,你听清这些话了吗?同样的条款也适用于您。”他点头。
“你们的背景资料,工作能力,以往工作表现,都已经过严格审查,以后你们也会被持续监督。你们将被要求在每一页记录内容上签字确认,甚至可能具体到每一行,这项工作由索伦森先生负责。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每个人都能得到丰厚的报酬,所有人都想表现出挣钱的诚意。他们全都签了约。
足智多谋的约翰逊给我们买了一幢有很多小房间的房子。我们又花大价钱请了一家私人侦探社,承担必要的洗衣、做饭、开车等事务。我们要求唇语专家们不得谈论其工作内容,尤其是在其他员工们面前。而他们都很守规矩。
有一天,大概一个月之后,我们召集大家到约翰逊工作室的放映厅,开了个会。我们有一卷影片。
“那个,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就是我们一直鬼鬼祟祟的原因。不用让你的放映员来了。我将自己放映。看看各位的反应。”
他们看上去都很厌烦,“我越来越受不了这套孩子气的故弄玄虚。”凯斯勒说。
我走向放映机时,听见麦克说,“其实我比你们还烦这些。”
在高处的放映机旁,我能看到楼下屏幕上的内容,但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我放完影片,又倒带完毕。回到楼下。
我说:“进行下一步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这份台本,是经过认证和证人签名的,内容都是从你们看到的人物唇形上解读出来的。顺便说一下,他们都不是你们以为的‘电影人物’,至少不是好莱坞的这种意思。”我把那些沙沙响的纸页分发给大家,每人一份,“那些‘电影人物’,其实都是真人,你们刚刚看过的是新闻纪录片。台本会告诉你们他们在谈些什么。请先读一下。麦克和我有件东西放在汽车后备厢里,可以拿来给你们看。等你们读完,我们应该就能回来了。”
麦克帮我从车上取来机器。我们进门时,刚好看见凯斯勒把台本丢到尽可能远的地方。纸页落地时,他跳了起来。
他非常生气,“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们没在意他,也没有回应其他人激动的询问,直到把机器插入最近处的播放接口。
麦克看着我,“有想法吗?”
我摇摇头。告诉约翰逊安静一分钟。麦克掀开盖子,扭动转盘之前犹豫了一会儿。我把约翰逊按回座位上,亲自关了灯。房间暗下来。约翰逊从我肩膀处望向屏幕,不禁惊叹。我听见伯恩斯坦在小声咒骂,也很吃惊的样子。
我回头,看麦克到底给他们看了什么。
画面还挺有冲击力的。他就从这间工作室的房顶开始,然后不断把视角提升。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到洛杉矶城变为地球表面的一个小点。我们在地平线上看到洛基山脉。约翰逊紧紧抓住我胳膊。捏得我好痛。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住手啊!”他大叫起来。麦克关闭了机器。
你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没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没有人相信麦克的耐心解释。他不得不又开了两次机器,其中一次回溯了很久以前凯斯勒的生活。然后大家才渐渐接受。
马斯一支接一支抽烟。伯恩斯坦紧张的手指头一圈圈旋转金色铅笔。约翰逊像笼中的老虎一样来回踱步,粗壮的凯斯勒紧盯那台机器,一句话都不说。约翰逊边走边嘟囔。然后停下来,在麦克鼻子下面晃动拳头。
“我靠!你不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什么吗?为什么在这儿瞎浪费时间?你不明白吗?有这种东西,你轻易就可以左右全世界啊?要是我早知道你有这个——”
麦克向我求援,“埃德,请你跟这个野蛮人谈谈。”
我谈了,具体也不记得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不重要。但我的确坦白了起步阶段的糗事,以及我们如何规划发展路线,将来还要做什么。我最后跟他讲了稍早时候播放的那卷影带是何用意。
他畏缩后退,仿佛我是一条毒蛇,“你们这样做,是逃不过报复的!你们会被吊死——假如没被私刑弄死的话!”
“你觉得我们会不知道这个吗?你难道没看出,我们甘愿冒这样的风险?”
他急得猛揪自己稀疏的头发。马斯插了嘴,“让我来跟他谈。”他走过来,站到我们正对面。
“这些都是真的吗?你们要制作那样一部电影,把脖子伸长了等人来砍?你们要把那个……那种东西展现给全世界的人看?”
我点头,“完全正确。”
“就这样放弃你们已经拥有的一切?”他极为严肃,我也一样。他回头面向同伴,“他是认真的!”
伯恩斯坦说,“这不可能成功!”
众人展开论战。我试图说服他们,声明我们选择了唯一可行的方案。“你们到底想要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又不想生活在怎样的世界?”
约翰逊苦着脸,咕哝说:“如果我们制作了那样一部电影,你估计我们还能活多久?你俩疯了!我可没疯。我不会把自己脖子伸进绞索里。”
“你们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一直坚持不放演员表,自己承担导演和制片责任?你们做的,只是我们委托的技术性工作。我们无意强迫各位,但你们都已经挣了好多钱,你们所有人,都从我们的委托中获利。现在,到了需要出力的关键时刻,你们就要退出?!”
马斯让步了。“你们或许是对,或许是错。或许是疯了,或许我也疯了。我一直都说,我这辈子什么都想试一次。伯尼,你呢?”
伯恩斯坦带着一份冷嘲,平静地说:“你们都见证过上次战争,知道那时候发生过什么。这片子也许有用。我不能确定它能否成功。结果我不能确定——但如果不尝试一下,我肯定会后悔的。算我一个! ”
凯斯勒呢?
他摇摇头,“太幼稚! 但有谁能长生不死?又有谁能放弃疯狂一次的机会呢?”
约翰逊举起双手,“希望我们坐牢的时候还是室友。要发疯,就一起疯吧。”于是就这么定了。
我们满怀激情展开工作,互相之间的信赖和理解都前所未有。四个月之后,唇语解读者们的工作全部完成。这里不必赘述他们每天向索伦森宣读爆炸性内幕时的反应。为了他们着想,我们没有向他们公布我们的最终目的,等他们工作完成,我们就把他们送出边境,去了墨西哥,约翰逊在那儿租的一座小型牧场里。以后还会用到他们。
在胶片洗印厂加班加点的同时,马斯工作得比他们还努力。报纸和广播都在大肆宣扬,说我们要在能够覆盖的全球各大城市,同步公映我们的最新电影作品。这将是我们需要拍摄的最后一部。很多人表示奇怪,我们为什么会用“需要”这个词。我们拒绝透露关于剧情的任何线索,以此来刺激人们的好奇心。而约翰逊的工作激情也被注入每一名手下员工,他们也都为影片严守秘密,外界只能胡乱猜测。我们选择的首映日是星期天。到了星期一,暴风雨就来了。
那部电影,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份拷贝留存。不知还有多少没有被没收、焚毁。影片涵盖了两次世界大战,采用了不加粉饰的视角,在这之前,还只有少数几本书秉持类似立场,而都被冷落在图书馆角落里。我们展示了、指出了那些发动战争的人,那些愤世嫉俗的败类,到处签条约,狂笑,撒谎;那些厚颜无耻的爱国贼,用耸人听闻的报道和丑化对手的谣言煽动仇恨,自己躲在旗帜后面,让数以百万计的同胞死于非命。敌我双方的叛徒也出现在画面中,隐藏的两面派纷纷被扒了出来。我们的唇语专家干得极好。他们完全不用瞎猜,也无须仅靠支离破碎的线索臆测,而是能复原历史人物的陈述,让伪装爱国的叛徒们无处藏身。
在国外,放映几乎没能撑到第一天结束。通常,为了报复失职的审察官,愤怒的观众会捣毁影院。(顺便补充,马斯花费了数十万美元,贿赂各国审查官员,以保证影片跳过审查,直接原样放映。在影片公映后,很多审查官被不经审判处决。)巴尔干半岛爆发了多次革命,还有不少国家的大使馆遭到当地民众冲击。在影片被禁、被销毁的地区,马上就会有文字形式的复本出现在街头,或者咖啡馆里。常有违禁版本被偷运过海关,官员佯装没有看见。一家王室逃亡到了瑞士。
在美国,不同观点相持长达两周,直到联邦政府顶不住报纸和广播的同声讨伐,史无前例地下令在全国中止放映。“为保证公众利益,确保国内安宁,维护国际邦交。”中西部地区出现怨言(还有一次暴乱),不满在蔓延,直到当权者认识到他们必须采取进一步行动,而且也要尽快进行。否则,全世界各国政府就可能集体倒台。
我们当时在墨西哥,约翰逊为唇语专家们租下的小牧场里。约翰逊走来走去,用力抽烟,我们一起听司法部长本人亲自宣读公告。
“此外,下列消息也将全文传送给墨西哥联邦政府。我将宣读正文:美利坚合众国政府要求贵国即刻逮捕并引渡下列人员:
“爱德华·约瑟夫·莱夫科维奇,常被称为莱夫科。”我居然成了头号通缉犯。就算是条鱼,如果懂得闭上嘴巴,也不容易惹上麻烦吧。
“米格尔·何塞·扎帕塔·拉维亚达。”麦克翘起二郞腿。
“爱德华·李·约翰逊。”他把香烟摔到地上,颓然坐进椅子。
“罗伯特·切斯特·马斯。”这位新点着一支烟,脸上肌肉在抽搐。
“本杰明·莱昂纳尔·伯恩斯坦。”他怪异地笑了下,闭上双眼。
“卡尔·威尔海姆·凯斯勒。”一声冷笑。
“美利坚合众国政府正在通缉上述人员,令其接受审判。他们被控罪名包括诽谤、煽动暴力行为、叛国等嫌疑——”
我关掉收音机。“怎样?”我问,没有针对特定的某个人。
伯恩斯坦睁开眼睛。“墨西哥乡村警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还不如自己回国,面对一切——”
我们在胡亚雷斯入境。联邦调查局已经等着了。
全世界所有的报纸和广播电台都应该报道过那场审判。消息登上了所有广播网,甚至包括还不完善的电视网。我们只能见自己的律师,其他什么人都不许见。萨缪尔斯从西海岸飞来,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才通过狱警盘查。他提醒我们不要跟记者谈话,假如见到记者的话。
“你们没见过报社的人?这样也好——你们怎么会惹上这么大麻烦的?你们应该没那么蠢。”
我跟他讲了一切。
他震惊了。“你们都疯了吗?” 他很难被说服。只有我们全体努力,众口一词,才让他相信世上有这样一台机器。(他是分别跟我们谈话的,因为我们住的都是单人牢房。)等他第二次来见我,脑子已经混乱了。
“你们把这个当辩护词?”
我摇摇头。“不。我是说,其实我们知道,如果从某个角度看,我们这帮人简直罪恶滔天。但要是换个角度看呢——”
他站了起来。“我的天,你需要的不是律师,而是医生。我回头再来找你吧。我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必须得把自己脑子理一理,思路整理清楚。” “你先坐下,听听这个计划怎么样?”然后我列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觉得……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想了。我不知道。我回头再跟你谈吧。现在,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然后他就走了。
像多数审判一样,这次的开端也是抹黑被告的形象,或者证明对方毫无底线。(我们一开始勒索过的那些人,早就归还了他们的钱,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其原因或许是一些暗示。我曾提醒他们,外面或许还有些底片残留。这是二次伤害吗?当然是啦。)我们带着极浓烈的兴趣。坐在巨大的,有柱子的厅堂中,听一段悲惨的故事。
我们早有预谋地编造谎言,蓄意诋毁那些伟大又无私的人们,而他们一生都致力于公共福祉;我们还毫无必要地挑拨传统的国际友好关系,散布阴谋理论;我们嘲弄那些为国献身的勇士,给所有人的美好心灵带来伤害和困扰。每一条新的指控,每一番指责,都会在显贵云集的大厅得到广泛认可。人们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审判从普通法庭转到审判大厅里。这里好多名流,军界要人,还有全世界各地赶来的大法官,就连国会议员想来旁观,都得是大州代表,或者支持率特别高的人,才能得到临时加座待遇。所以,当萨缪尔斯代表被告方开口时,你可以想象,现场氛围很不友好。我们头天晚上一起待在候审的套房里,在看管之下,尽最大努力演练了辩护词。萨缪尔斯有一份居高临下的幽默感,特别自信的人往往如此。我确信,他站在这群珠光宝气,挂满勋章的伪君子们中间,应该还挺得意的,尤其是考虑到他将抛出的重磅炸弹。他是个很称职的掷弹兵。他是这样做的:
“我们相信,当前只有一种可能提出的辩护,也只用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我们已经欣然将审判权交给陪审团,不带任何偏见。我们将用平实的语言,坦承一切,绝不推诿隐瞒。”
“你们已经看过涉案影片。你们很可能已经察觉:其中所谓的‘演员’,跟真实历史人物极为相像。我在此也强调这一点。我相信,第一位证人就能确定我们抗辩的方向,体现我们对控诉的驳斥。”他召唤了第一位证人。
“您的姓名?”
“梅赛德斯·玛丽亚·戈麦斯。”
“请说大声一点。”
“梅赛德斯·玛丽亚·戈麦斯。”
“您的职业?”
“三月份之前,我的上一份职业是亚利桑那州聋人学校的教师。然后我请了长假,并获得批准。目前,我签约为莱夫科先生个人工作。”
“如果您在本庭看到了莱夫科先生,呃,小姐还是夫人?”
“小姐。”
“谢谢。如果莱夫科先生就在本庭,您能否指认他呢?谢谢。您能否描述一下,您在亚利桑那学校具体的工作内容?”
“我教天生聋哑的儿童说话,并通过他人的唇形解读谈话内容。”
“你自己也能读唇语吗,戈麦斯小姐?”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完全失去了听觉。”
“您只能读出英语吗?”
“英语和西班牙语。我们学校有……曾经有,不少墨西哥裔学生。”
萨缪尔斯请求法庭指定一名会说西班牙语的翻译。后排有位军官马上自告奋勇。同样在场的该国大使确认了他的语言能力。
“能否麻烦您带这本书去审判庭远端,先生?”然后对法庭,“如果控方想要检查这本书,他们会发现,这是一本西班牙语的《圣经》。”控方并不想检查。
“可否请军官先生翻到随便哪一页,读些什么?”军官打开《圣经》中间的一页,开始读。在一片死寂中,整个法庭都在倾听。大厅里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萨缪尔斯:“戈麦斯小姐。你能否拿起这副双筒望远镜,向法庭重复军官先生正在远端念诵的内容?”
她接过双筒镜,动作娴熟地对准军官。后者停止朗读,正在警觉地遥望。“我准备好了。”
萨缪尔斯:“您请继续朗读好吗,先生?”
他继续读,而那位姓戈麦斯的女人重复他读的内容,快速又轻易。就像她可以借助唇形识别任何东西。我不懂西班牙语。军官继续读了一两分钟。
萨缪尔斯:“谢谢您,先生。也感谢您,戈麦斯小姐。请原谅,先生,考虑到世上有人能全文背诵《圣经》,您能否告诉法庭,您身上有没有任何书面文字,戈麦斯小姐不可能事先知道的那种?”是的,军官有这种东西,“您能像之前一样朗读吗?也请戈麦斯小姐——”
她同样解读出了这部分内容。然后军官来到前面,听法庭记录员宣读戈麦斯记录下来的内容。
“我读的就是这些。”他确定。
萨缪尔斯把她交给控诉方盘查。他们做了更多测试,但都只能证明她在翻译和唇语方面的强大实力。
萨缪尔斯快速又连续地让其他唇语专家站上证人席。迅速证明他们都像戈麦斯小姐一样能力出众,擅长自己的工作语言。安布里奇来的俄语专家还慷慨地自告奋勇,用他磕磕巴巴的英语帮大家翻译了其他斯拉夫语言,让媒体席上的不少记者忍俊不禁。法庭相信萨缪尔斯的断言,但看不出这些展示有何意义。萨缪尔斯得意到容光焕发,自信满满地向法庭发表演说。
“感谢法庭允许我做上面的展示,尽管能力出众的原告方多方检验,我们还是证明了唇语解读者近乎神奇的能力,尤其是这些唇语专家的专业造诣。”有位法官不自觉地点头赞许,“所以,我们的辩护将以此为基础。另一项前提,是我们在此之前不得不保密的事实——涉案影片的内容,绝非对事实的虚构性重现,绝无值得质疑之处。电影中的全部内容,每个场景里出现的,都不是化了妆的职业演员,而是我们刻画并列出的历史人物本人。每一段影像,每一寸胶片,都不是摄影棚里精力排演的结果,而是真实历史影像的结集,是真正意义上的新闻纪录片(假如我可以这样称呼它们),只不过被剪接和收集成了故事的形式!”
在突然爆发的议论声中,我们听到一位原告大声说:“这太荒谬了!才没有什么新闻纪录片——” 萨缪尔斯无视他们的反对和法庭的混乱,把我带上质询台。除了例行的常规问题之外,我得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做陈述。一开始,法庭对我怀有敌意,但却渐渐被我讲述的内容吸引,驳回了原告一次次的反对。我感觉,陪审团里面至少有两名成员,即便不能说站到了我们这边,也已经变得很友好。我印象中,我应该是回顾过去几年间的努力,最后说了大致是这样的一段话:
“至于说,我们为什么会安排这些事;拉维亚达先生和我本人,都不可能因为惧怕可能遭受的惩罚,就毁掉他的研究成果。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不甘心保守这个秘密,让我们自己和少数人从中获利,即便这秘密真能长期保守。除此以外,唯一可能的做法,”我说这段话时,紧盯着布朗森法官,知名的自由派,“上次大战以来,所有的原子能研究活动和实验,名义上都在平民委员会的控制之下,但实际上,却要接受陆军和海军的‘保护与指导’。这种‘保护与指导’,正如任何一位有能力的物理学家都乐于证实的,事实上只是一波烟幕弹,用于隐藏早已落伍的思维方式,可怕的无知,还有无穷无尽的隐秘勾当。就目前而言,这个国家,连同其他愚蠢到相信军人管治的其他国家一起,在核物理相关领域都已经滞后多年,完全落后于人类本来可以自然取得的成就和进展。”
“现在和过去,我们都很清楚官方的态度,拉维亚达先生的发明带来的种种可能性,哪怕仅有一点被官方了解,都会马上被强行没收,即便是本应该受保护的专利权,也会遭到践踏。拉维亚达先生从未申请专利,将来也永远不会。我们两人都认为,这样的发现不属于任何个人,团体或者组织,甚至不属于任何特定国家,而是属于全世界,属于每一个活着的人。”
“我们知道、愿意、并急于证明: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事务,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其他任何国家,都有那么一些居心叵测的小团体,在影响着,甚至控制着大局,他们散播种种谬论,草菅人命,只为满足一己私利。”整个法庭都被沉重的寂静笼罩,气氛凝重不安,充满仇恨和怀疑。
“比如,国家之间见不得人的秘密条约;那些邪恶的、信口雌黄的洗脑宣传,已经过于长久地左右人们的情感,煽动人群之中的仇恨。盗贼团伙窃居高位,培植其邪恶势力,也已经太长时间。这台机器可以让欺骗和谎言无法继续。它也必须将邪恶终结,如果我们不想让核战争毁灭世界,终结人类的话。”
“我们的全部电影作品,都是带着上述目的摄制的。首先,我们需要金钱和名望,这样才能有机会向全世界展现我们所知的事实真相。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从现在开始,这个法庭将接手我们一直在肩负的重担。我们并未背叛任何人,并没有欺骗过任何人,除了深沉真挚的人道精神,我们再无其他罪孽。拉维亚达先生想让我告诉法庭和全世界,在此刻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发明交给世人。现在他可以这样做了,你们尽管自由地使用它吧。”
整个法庭的人都在呆呆看着我。每位外国代表都坐在椅子前沿上,等着陪审团下令立刻将我们俩枪决,别再啰嗦。亮闪闪的军装像在压制着怒火,记者们的铅笔争分夺秒地做记录。这份压力让我嗓子发干。萨缪尔斯和我在前一晚预演过的演说,无疑是一剂猛药。现在,结果怎样呢?
萨缪尔斯自然而然接过话头。“请法庭允许我发言。莱夫科先生做了一些惊人的声明。令人吃惊,但显然也很真诚。其内容要么可以证实,要么难以证实。而下面我要展示的,就是物证。”
他大步走到给我们使用的小会议室门前。数百双眼睛追随着他,我很容易偷偷溜出质询台,做好准备,等着下一步行动。萨缪尔斯从会议室里推出那台机器。麦克站起来。让空气凝重起来的低语声,似乎透着失望,人们没觉得这机器很了不起。他把机器推到听众席前面。
萨缪尔斯避到一旁,让电视记者用长颈的摄像机对准机器。“拉维亚达先生和莱夫科先生将会给大家做个演示……我相信原告方也不反对吧?”他在挑衅对手。
一名原告已经站起来。他犹豫着张开嘴,但还是改变了主意,坐回去。他落座同时,好多人交头接耳。萨缪尔斯一只眼睛关注着法官,另一只眼留意法庭的动静。
“如果法庭允许展示,我们就需要一点开阔空间。如果能劳驾法警……谢谢您,先生。”长桌被推向后面,桌腿刮地的声音很刺耳。他站在那儿,法庭里的每双眼睛都在他身上。他站的时间足够完成两次深呼吸,然后转身返回自己的位置。“有请莱夫科先生。”他郑重的鞠躬。坐下。
人们的视线转向我,转向麦克,他来到机器旁边,默默站在那里。我清了清嗓子,对着法官席开了口,就像完全没看到对准自己的那些麦克风。
“布朗森法官。”
他坚定地跟我对视,然后看看麦克。“什么事,莱夫科先生?”
“您公正廉明的态度人所共知。”他的嘴角有些下拉,皱起眉头,“您是否愿意充当实验对象,以表明我们没有作弊?”他考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原告方提出反对意见,但被驳回。
“你能否提供一个任何给定的时间,以及您当时所在的地点?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您绝对确信并能够证明,那里没有隐藏的摄像机或者窥视者?”
他在想。几秒钟,几分钟。气氛越来越紧张,我感觉嗓子干涩。他平静地开口说:“1918年,11月11日。”
麦克小声对我说了句什么。“能不能具体到几点钟?”
布朗森法官看看麦克。“十一点整。停战时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在尼亚加拉大瀑布。纽约州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寂静中,我听见旋钮转动,然后麦克又对我嘟囔。“该关灯的。”那位法警站起来,“各位能否看左边那堵墙,或者,就那个方向?我觉得,要是凯瑟尔法官能侧一下身的话……我们准备好了。”
布朗森看看我,又看看左面的墙。“好了。”
头顶的电灯熄灭,我听见电视台的人在小声议论。我拍了下麦克的肩膀。“让他们见识一下,麦克!”
我们骨子里都有爱表现的一面,麦克也不例外。突然之间,一座静滞的瀑布凭空出现,向深处倾泻。是尼亚加拉大瀑布。我觉得此前应该提到过吧,我一直都有点恐高。其实完全不恐高的人很少。我听到人们在战栗,大声用力深呼吸,画面疾冲向下。再向下。直到我们停在静默的瀑布旁边。壮观的水流静止在空中,有一份怪异的美感。我知道,麦克让时间静止在十一点整。他把视角转到美国一侧的岸边。他缓缓移动画面。那里有少数游客,静止的姿态近乎滑稽。地面上还有积雪,空中飘着雪花。时间静止,人们的心跳似乎也随之放缓。
布朗森叫道,“停!”
一对男女,都很年轻。穿长袖衬衫,纽扣很高的陆军式高领,长款军大衣,两人相对,拥抱着。麦克的衣袖在暗处窸窣作响,他们的形象动起来。女孩在哭,男军人在微笑。她转开头,但男友又让她转回来。另一对男女兴奋地跑来抓住他们,四个人一起转圈庆祝,快到让人喘不过气。
布朗森的声音很严厉。“够了!”视野模糊了几秒钟。
华盛顿。白宫。总统。有人在大声咳嗽,声音大得像放炮。总统正在看电视。他突然挺直身体,一脸错愕。麦克在法庭上第一次开口说话。
“画面上这位是美国总统。他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画面从这个房间被拍摄下来,通过电视网络直播。他现在正听我说话,也能看到这画面。我在他电视屏幕上。而我也用我的机器,展示他一秒之前的行为。”
总统本人也听到这段至关重要的话。他很紧张,下意识地环顾自己房间,视线回到屏幕时,正好看到自己一秒之前这样做的画面。慢慢地,他几乎是很不情愿地,把手伸向电视开关。
“总统先生,请不要关电视。”麦克的态度很随意,近乎粗鲁,“你必须听听这些。全世界就你最该听。你必须明白这件事。” “我们也不想这样做,但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求助于您,还有这个疯狂世界的其他所有居民。”总统像座雕像一样面无表情,“你必须明白,你们必须理解,你现在掌握了一件强大的工具,它可以让源自贪欲的战争再没有爆发的可能。恶人们再也无法密谋作战,剥夺人们的青春、暮年,或者随便什么珍视的东西。”他的声音软化了一点,改成了请求状态,“我们只想说这么多。我们只想要这么多。世界和平,这也是任何人可能提出的最大要求,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一动不动的总统淡入黑暗中,“请开灯。”
展示完成后,几乎马上进入休庭。很快,一个月的时光就过去了。
麦克的机器被带走,我们被交给军方看管。很可能,羁押状态对我们反而是好事。我们知道外面有好多滥用私刑的团体,仅被拦在一两个街区之外。上周,我们还见过一名白发的狂热分子,喊叫着诅咒我们,就在楼下街道上。我们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但的确看过一些空投的传单。
“恶魔!上帝的敌人! 亵渎《圣经》!他们亵渎一切!”我估计,就在这座城市里,也有某些人恨不得活活烧死我们,把我们送回火焰熊熊的地狱中。我想知道,在真相已经可以被洞悉的背景下,各种宗教团体还能怎样应对未来。总有人能读懂佛陀时代的阿拉米语,或者公元纪年初期的拉丁语,以及哥普特语吧?
借助机械设备展示的神迹,还能算作神迹吗?
这能改变一切。
我们被异地关押。现在何处,我无从知晓,只知道这里气候较热,而我们应该是在军管区,因为附近没有平民。现在,我们知道自己要对付什么人了。老乔啊,一开始我写这份东西,纯粹就为了消磨时间,现在却成了必要的背景资料,可以帮你理解我下面将要提出的请求。读完这个,然后尽快行动!我们短时间内还无法把这份东西交到你手里,所以我再继续写一些,消磨时间。
比如摘抄些报纸内容:
街头小报:
……这样一件武器,绝不能放在无耻之徒手中。那对臭名昭著的搭档推出的最后一部影片就证明了:孤立事件如果受到刻意歪曲,将会造成何种误解。在那种异端分子的阴影威胁下,没有任何财产、商业协议和私人生活能免遭侵犯,没有任何外交关系能幸免……
《时代周刊》:
……殖民地人民坚决站在我们这边……任何瓦解殖民帝国的企图……白人的神圣职责……。
《晨报》:
……理所当然的国际地位……恢复法兰西的荣光……
《真理报》:
……帝国主义伪民主分子的阴谋……我们光荣的科学家们已经准备宣告……
《东京每日新闻》:
……不容置疑地证明了我族神圣血统……
《阿根廷新闻报》:
……旨在攫取我国石油开采权……金元外交……
《底特律日报》:
……就在我们鼻子底下,东沃伦区的邪恶堡垒中……在联邦监管部门严格督导之下生产……由我们富有制造业经验的技师完善而成,对执法部门非常有帮助的设备……对政界和商业伦理的攻击过于激烈……明天将有新的真相爆出……
《罗马观察报》:
……主教大会已召开……随时可能发布公告……
《杰克逊星辰号角报》:
……如果运用得当,本可以证明种族平等观念之谬误……
报界几乎众口一词,对我们同声讨伐。名记者佩格勒义愤填膺,温切尔冷嘲热讽。我们从媒体那里得到的,都是表面情况。但即便是军管团队,也要由人组成。宾馆房间会有清洁女工,吃饭也要有服务生,而枷锁的硬度只能等于其组成部件——我们从这些为谋生工作的人那里,了解到了我们以为是真相的情况。
人们在街角和私宅内集会,两个大型的退伍兵组织开除了他们的军官会员,已经有七位州长辞职,三名参议员和十几名众议员因为“健康原因”退出政坛,整个社会的氛围非常紧张。国际旅行者们说,欧洲的情况也一样,亚洲同样在躁动,南美各地到处是随时准备起飞的运输机。通常的传闻是:有人正在促使国会通过新的宪法修正案,禁止任何私人使用此类机器,由联邦政府垄断其生产和出租事宜,仅限执法部门和财力雄厚的企业使用。还有传言说,全国各地都有人在串联,要集结车队,前往华盛顿请愿,迫使最高法院裁定对我们的控告是否能成立。通常的观点,是认为所有的新闻机构都已经被军方控制。据说,有很多人要向国会发电报,提出请愿或者质询,而这些消息很少被发出。
有一天,客房的清洁女工说:“整座酒店跟关门歇业没什么两样。这一整个楼层都被封闭,每道门都有宪兵看守。而且他们尽快赶走了全部其他房客。整座楼都放不下给你们的电报和信件,还有那些想要闯进来看你们的人。他们根本没机会,”她沉着脸说,“这地方到处是军人。”
麦克看了我一眼。我清清嗓子,“你对这整件事怎么看?”
她动作娴熟地拍打枕头,将其翻转。“他们的禁令下达之前,我已经看过你们的上一部电影。我看过你们所有的电影作品。下班时间也看过你们受审的录像。我听到你们把那些家伙驳倒了。我一直没结婚,因为我男朋友去了柬埔寨,没能活着回来。你可以问问他的意见,”她向门口那个本该让她闭嘴的年轻列兵甩头,“问问他想不想接到一群混蛋的命令,被迫向另外一帮可怜虫开枪。听听他怎么说,然后问我想不想被人扔一颗核弹到头顶,只因为某个恶棍还想捞到更多钱。”她突然离开,那士兵也随她离去。麦克和我一起喝了瓶啤酒,然后上床睡觉。
下个星期,报纸的头条标题,字体高度简直有一英里。
美国奇迹射线法案有待国务院批准,拉维亚达-莱夫科被释放。
没错,我们的确被放了出来。布朗森和总统共同促成了这件事。但我确信,布朗森和总统肯定不知道我们马上又被抓了回去。我们被告知,这次是“保护性监视居住”,直到足够多的州批准宪法修正案。那位《没有国家的人》也是在“保护性监视居住”之下。我们可能会落到跟他一样的下场。
他们不准我们读报,不准听收音机,不准发出或者接收任何形式的通信,而且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就好像这根本无须解释。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释放我们,这帮人又不傻。他们觉得,如果我们不能跟外界联络,不能造出下一台机器,就等于被拔掉了爪牙。等到一时的喧嚣尘埃落定,我们就被历史遗忘,埋入六尺黄土之下。好吧,我们的确无法再造一台机器。但是,真不能跟外界联络吗?
我们可以这样想问题。一名士兵之所以当兵,是因为他想报效国家。士兵不想死,除非他的国家陷入战争。就算开战之后,死亡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而战争已经毫无必要,有了我们的机器,人类已经不需要战争。到哪儿去找隐蔽的地方呢?那些见不得人的密谋,要在人们完全不知道的地方策划出来,这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想要发动一场战争,不留文字痕迹还有可能。但要是——
军方有了麦克的机器。军方还控制了麦克本人。估计,他们会把这个称为军事上的权宜之计。切!只要不是白痴,任何人都能猜到他们保留那部机器的用意,把它藏起来,就是为了引诱全世界去攻击他们。而这样的攻击纯粹出于自保动机。如果每个国家,即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台机器,每个人都会同样无可遁形,或者说,能得到同等的保护。但如果只有一个国家,或者只有一个人,能够洞悉全部真相的话,其他人就会长期被蒙蔽。也许我们一直都错了。上帝为证,我们常常会这样担心。上帝为证,我们竭尽全力,就是为了不让人类掉入自己挖掘的陷阱里。
没有太多时间了。有位看守我们的军人将会帮忙,把这份文件传给你。我希望还能来得及。
很久以前,我们给过你一把钥匙,希望你永远都无须动用它。但现在,已经到了用它的时候了。那把钥匙能打开底特律银行的一个保险箱。盒子里有些信函。把它们寄出去。不要一次寄完,也不要从一个地方发出。把它们发放到世界各地,给我们了解并长期监视过的人。他们聪明,诚实,并有能力执行我们发出的行动计划。
但你必须抓紧时间!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人们会开始好奇,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制作过其他同样的机器。我们当然没做过。那样太蠢了。但如果某位年轻的上尉有足够的时间接触我们完成的机器,并开始试图回溯我们的行动历程,他们会找到那个保险柜,里面有那些准备发往世界各地的行动计划和信函。你明白事态有多么紧急——如果世上的某些人,或某个国家,对那台机器的渴望足够强烈,他们会拼死争夺它。一定会的!错不了!之后,等军队熟悉了机器使用方法,了解了它的功用,它的原理就会被所有人理解,就像现在的我和麦克一样。这样一来,所有的密谋一旦产生,马上就会人所共知,这样,就再不会有任何国家出现内战或国际冲突。如果还有人想要使用战争手段,就必须快速、致命、万无一失。上帝保佑,希望我们避免战争的努力,不会反而把世界推入战争泥潭。考虑到过去几年间全世界制造出的原子弹和火箭数量,乔,你必须抓紧时间!
总部 致第九攻击小队。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第九攻击小队指挥官 致总部
报告开始:没有发现更多手稿。落地后马上开始搜寻莱夫科尸体。根据计划,三号建筑保持完好。幸存者坚称,两人都是前一天被从七号楼移出,原因是管道故障。拉维亚达的尸体通过指纹验证,确定无误。要求进一步指示。报告完毕。
总部 致第三十二装甲战队
命令开始:封闭底特律储蓄银行周边区域。马上报告保险柜区域状况。全力支持即将到场的技术兵团队。命令结束。
第三十二装甲战队中校,临时指挥官
报告开始:底特律储蓄银行所在区域被直接命中,建筑已经气化。辐射水平致命。保险柜及任何可能存储物均无幸存可能性。重复,直接命中。请求准许前往华盛顿周边。报告完毕。
总部 致第三十二装甲战队中校,临时指挥官
命令开始:驳回请求。必要时清除现场废墟进行彻查,不惜任何代价。重复,不惜任何代价。命令结束。
总部 致全体作战单位,重复,全体作战单位
命令开始:敌方没有抵抗,此乃核弹火箭命中华盛顿东南偏东十七英里处的原因。特殊列车被完全摧毁,仅余的幸存者声称:所有高级官员均已在进攻开始前两小时离开华盛顿。如有必要,通知当地政府;情况明朗时,可停止敌对军事行动。按照二号计划占领现有区域。等待进一步指令。命令结束。
本文来自:科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