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敞口布袋和尚
这是个被宫斗剧制霸的暑期档,继雍正之后,乾隆潮也在这个暑假给观众来了一个360度全方位的后宫成员科普,受了《延禧攻略》的刺激,本来迟迟不愿定心的宫斗星二代《如懿传》也一咬牙上马了,委身成为网剧也要奋力一搏为开学的学生提供谈资。
这两部剧放在一起看特别锻炼辩证思维,同样的富察皇后舍身侍疾的桥段,在《延禧攻略》中是真爱使然,在《如懿传》中就是挽救帝后关系危机、争宠上位的手段。
同样的时代背景、同样的题材、乃至都用了同一批历史人物作为原型,除了市场竞争手段的驱使之外,也直接展示出以清宫为背景的宫斗剧一段时期以内,在国内电视剧市场的炙手可热地位。
自2004年被业内广泛奉为宫斗剧鼻祖的《金枝欲孽》出现,2006年的《大清后宫之还君明珠》、2011年TVB《万凰之王》、直至同年内地宫斗剧的巅峰之作《甄嬛传》,包括这期间于正的《宫》系列三部曲、《我为宫狂》以及2012年的《深宫谍影》等一批剧,都将宫斗作为主要或次要展现对象,而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以清宫为背景。
更不要说如今连番遭受《延禧攻略》、《如懿传》的轰炸,满屏令人眼晕的旗装、护甲、花盆底、紫禁城的红墙绿瓦……
清朝剧是中国电视剧的团宠
要探讨宫斗剧的清宫情结,首先要知道以清朝为背景的剧在我国有着多么如火如荼的独特地位。
清朝电视剧的宠儿地位显而易见。关于清朝的电视剧有183个,而相应的明朝只能搜出19个,宋朝3个,唐朝8个,汉朝4个,而这几个朝代在我们印象里都是古装剧的热门朝代。
百度的这个工具非常不精确,只有很基本的参考意义,知乎用户“老虎回家”曾手工统计过各个朝代的电视剧数量,在这里面,他统计出了2000年到2014年间“满清戏”114部,明朝戏62部,汉朝戏33部,隋唐戏46部,两宋戏32部,先秦戏20部的数据。
不论是从不够精准的数据统计,还是普通观众的大致印象,清朝背景的电视剧都是当之无愧的荧屏大户, 跨越海峡两岸,台剧TVB到内地 ,皆是辫子戏的身影。
上至王公贵族、下到民间走卒 ,清朝是被电视剧刻画最为全尽的一个封建朝代,所以清朝剧又分化出各个旁支,比如以君王为主的各种历史剧、后宫剧、言情剧,以大臣、官员为主的各种传奇剧,甚至还有以侠客大师为主的武打剧,以厨师为主的一批美食剧。
而且他们 往往取材重复 ,比如关于「郑板桥」的就有3部,「刘罗锅」有4部。而清朝皇帝无疑是最受宠爱的,无论是正剧还是传奇言情都不会放过他们。
清朝皇帝从努尔哈赤到末代皇帝宣统,除了嘉庆之后几个晚清皇帝比较惨淡,中间 每个皇帝都至少承包一部电视剧的男主角,而这其中的团宠即是康雍乾三皇。
而且不止他们,他们的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甚至太监都经常被青睐,反复作为主角刻画的淋漓尽致。比起清朝之前那些朝代里,很多皇帝连自己都不能在荧屏上有姓名,着实令人羡慕嫉妒恨。
描写清朝的电视剧之所以如此泛滥,一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清朝 是距现代最近的一个封建王朝,留下的史料也最为大量详实 ,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明朝的史料有3000件,清朝有1200余万件,注意不要忽略那个万字。
详实的史料记载是创作者创作的重要依据,可供想象发挥的空间巨大。而除了历史资料这些客观存在的东西,更近的时代能流传下来更多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加之清朝还因为是外族统治的原因,滋生了更多民间对朝堂的不忿之心,从而创造出 数量庞大的 揣测臆想宫廷的野史 ,也是电视剧创作者绝佳的取材对象。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各类题材都在清朝这块土地上全面开花,也不乏近二十年扶摇直上的以女性观众为主受众的言情剧和情感剧,皇帝和妃子(或民间女子)的爱情故事被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我们熟知的有《戏说乾隆》、《戏说慈禧》、《孝庄秘史》、《怀玉公主》、《少年天子》。
在这个成熟的基础之上,2004年《金枝欲孽》出现了。
宫斗一出即巅峰
《金枝欲孽》描写的是魏璎珞儿子的后宫
TVB产出的这部《金枝欲孽》之所以被奉为宫斗剧的鼻祖,在于它在原来清宫情感剧的基础之上,将妃子间围绕皇上而发生的争斗白热化和极致化,用尽智谋剧甚至悬疑剧的手法讲故事,乍一看这仍旧是个女人在后宫争风吃醋的言情片,但整体上它剧情的精彩度和节奏感都十分出众。
《金枝欲孽》的故事背景是清嘉庆帝年间,也就是《延禧攻略》中令妃魏璎珞的儿子当上皇帝之后,他后宫的妃嫔如何互相算计、给他戴绿帽的故事,所以说清朝皇帝大概是中国帝王史上棺材板集体最压不住的一个群体。
《金枝欲孽》堪称电视剧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年斩获无数大奖,甚至全亚洲火爆,开创了宫斗这一垂直类型,自然也成为此后无数宫斗剧的模仿范本,对清宫背景的照搬也就不足为奇。
之后 内地火爆的《甄嬛传》从年代背景和人物设置上都能看到诸多向《金枝欲孽》致敬的影子 ,如表面贤惠实则心怀恶狼的皇后、压过皇后的华妃会有人设反转、太医是宫斗剧的制胜关键等。
直接对背景和人设进行模仿,是我们看到满眼清朝宫斗剧的最表面原因,而究其背后,为何当年《金枝欲孽》把故事背景放在了清朝,却另有关窍。
《金枝欲孽》为何能成为世纪爆款、斩获无数大奖、获得豆瓣8.8的评分。牢牢坐在宫斗剧鼻祖这把交椅上,并不只是因为它描写了人性的黑暗、狡诈、智商爆表的陷害,更是因为它是一部独具精神价值的文艺作品。
嘉庆皇帝在这个故事里根本不是主角,而是几个女主角因为种种身不由己的命运或者家族利益而利用的道具, 皇权的压迫、阶级的黑暗、底层人物往上爬的欲望、女性的悲哀、对自由精神的追逐是这个剧最为高级的主题。
剧中人物无论男女都在无可奈何的命运之下,努力适应、利用、反击着皇权,也都在最本真的情感、自由间迷失挣扎,陈豪饰演的孔武从一个最底层的村夫,爬到了御前侍卫,得到了皇帝御赐的旗籍,变身人上人。黎姿饰演的玉莹是一个庶出的女儿,为了身为小妾的母亲能够在母家挣到颜面,在宫里努力争宠上位。
这些细节之下都是对满清时代背景的展现,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的社会制度、阶级制度、对人的压迫管束都达到了顶峰。
《延禧攻略》中的大反派尔晴曾讲起自己的出身,是祖父虽然做到了刑部尚书全家却依旧是包衣旗籍,嫁给富恒她得到了全家抬旗,从世代奴才的命运中翻身,而这种摆脱奴隶出身的执念也促成了这个人物的黑化。
最巅峰的封建王朝
是宫斗这个暗黑题材天然的温床
清朝在各方面具有十分健全的管控制度,人的自由度被压迫到极致,从《甄嬛传》起,我们见识到了清朝后妃的森严等级,每一级的爬升都要按照步骤,几乎不会出现越级,这种等级的展现也延续到了后续的大多宫斗剧中,而实际上清朝宫廷对各种身份人的分级远不止于此, 宫女有13级、御医14级,甚至连舞姬歌姬也分13级 ,所以说《如懿传》中从琵琶伎上位的玫嫔按照历史之前是该有品级的。
这样森严的制度是空前未有的。明朝年间最有名的一位妖妃万贞儿,她是明宪宗的保姆,大皇帝17岁,在皇帝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她为皇后,奈何受到阻挠只封了贵妃,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反观清朝,史称清代升迁最快的董鄂妃,也是在进宫之后一年内一路升到妃、再到贵妃。
《延禧攻略》的主角令妃被称为是光环加身的历史人物,升迁之快地位之高令人咂舌,然而她从贵人爬到皇贵妃用了二十年。
这样 森严的制度显然更适用于宫斗这种颇有人性诡诈气质的题材 ,由于无处可逃、必须老老实实的按照层级爬升,人便更容易滋生出阴暗心思,争宠夺利奋力出头。
所以宫斗剧也常被称为职场宝典,其中的 拉帮结派、借刀杀人、利益站队更像是当今职场的潜规则 ,面对涉及利益金钱地位等级的局面,人们产生的应对心态都是一样的。
而从人物层面,清朝对女性的压迫也是封建社会的顶峰,宋程朱理学之后一整套封建社会纲常开始建立,而在这之前,汉唐的女子是可以二嫁三嫁的,比如《美人心计》中陈键锋饰演的男主角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是再嫁给汉高祖刘邦的,汉武帝的母亲王皇后同样是二嫁且生过孩子,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一生嫁过三个老公。
而唐朝堪称现代女生穿越的绝佳朝代,社会的开放宽容超乎对封建社会的想象,唐朝公主是史书记载离婚率最高的,占到公主总数的1/3,平民百姓离婚也非常常见。
而清朝的女性显然没有这种权利,哪怕公主也是除了锦衣玉食之外在婚恋上没有任何人权,也要遵守三从四德以夫为纲。再加上等级森严的等级礼教,人们的压抑程度也是最高的,向上攀爬的欲望也就更加强烈,逃无可逃就只能原地作死,作出一系列不安分的斗争故事。
这也是以其他朝代为背景的宫斗剧总差那么点意思的原因,市面上以其他朝代为背景的宫斗剧也不少,如《美人心计》、《唐宫美人天下》、《宫心计》、《母仪天下》,除了剧集本身质量的原因, 时代背景不够极致,甚至历史人物的升迁路线太过顺利以至于显露出传奇剧的特征 ,也是这些宫斗剧不够劲儿的原因。
有人说宫斗剧格局小、无非是一群女人围绕男人争来争去的小家子气,然而在笔者看来,好的宫斗剧却有揭露时代、挖掘人性的价值,尤其是以女性为刻画中心、显露出的是古代女性的生存状态和心态,在大社会背景下的无奈和奋起,展现的是一个个时代造就的悲剧。
甄嬛一生牺牲了纯真、爱情、友情、自由,走向成功者位子的时候,她更多的是疲累和无奈。为什么大家说《金枝欲孽》主题高级格局大,因为没有人在这场战争里成为赢家,比起宫斗剧的成功者,失败者或许兼具更多解读价值,这大概也是我坚持看《如懿传》没有弃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