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潘妤
陈佩斯和儿子陈大愚并排坐在一起，没说几句话，就把一屋子的人逗乐了。但他们依然表情自若，各自表达着想法，偶尔也会“互怼”下对方。一切显得再自然不过，也有如他们在抖音短视频里“陈佩斯父与子”的各种喜剧日常。
11月18日，陈佩斯“戏台三部曲”的最新作品《惊梦》就将在上海大剧院作为上海国际喜剧节的开幕大戏上演。北京的首演因疫情原因取消，上海的4场演出也成为了该剧的正式首演。演出前的简短间隙，父子俩肩并肩坐在一块，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这是父子两人第一次同台演出一部戏。虽然在此之前，留学归国后的陈大愚已经跟着陈佩斯在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
距离陈佩斯第一部自己制作主演的舞台剧《托儿》首演至今已经过去整整20年。陈佩斯从人尽皆知的春晚小品明星，成为了中国喜剧界和舞台剧领域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但相比20年前刚刚成立“大道文化”投身喜剧事业时，如今的陈佩斯似乎变得更加淡定从容。这位舞台上给很多人带来欢乐的喜剧明星，舞台下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但现下，也许因为坐在儿子身边，年过六旬的陈佩斯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和温柔。
在继《托儿》《亲戚朋友好算账》《阳台》之后，陈佩斯“戏台三部曲”的第一部《戏台》此前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而这一次的第二部《惊梦》，他依然邀请了《戏台》的编剧毓钺合作，舞美刘科栋和灯光邢辛都是戏剧界的顶流大咖，演员阵容也邀请了刘天池、何瑜、巫刚等众多实力戏骨。
这应该是陈佩斯“大道文化”成立以来制作投入最大的一部作品，不过，相较于过去几十年孜孜以求的喜剧艺术，陈佩斯坦言，这一次的戏，和以前很不一样。“因为这个故事和题材的特点，我们没有刻意要做成一个喜剧”。他甚至直言，“戏的喜剧效果一般”。但作为一部戏剧作品，陈佩斯有足够的自信，这是一个能打动观众的好故事。做戏20年，从事喜剧一辈子，陈佩斯终于不再执着于“逗乐观众”，他开始寻求讲好一个故事，做自己想做的表达。
“这一次，我们可能在喜剧上越界了。”陈佩斯口中的“越界”，其实从亦庄亦谐的《戏台》就已经开始。而经历时间的沉淀，他越来越感受到，喜剧和悲剧，其实只是一座山脊的两面，难分彼此。
喜剧的核心是悲剧，这次走到了另一面
“这个戏和我过去创作的戏都不一样。故事的时代不同，风格不同，结构方式不同，所以最后表达的风格也不同。”
《惊梦》是陈佩斯筹备了好几年的作品，他自言，身为一个戏剧人，对戏班的故事和历史天然就有一种兴趣。而《惊梦》和《戏台》虽然都关于戏班，但并没有连贯性，而是选取1949年前后国共内战即将结束之际、一个昆曲大班和春社在战乱中的生死命运展开笔墨。国共双方对一处古城的反复夺取，为剧中几股力量纠缠交错提供了契机，也奠定了故事悲喜交加的戏剧风格。剧名的“惊梦”是昆曲《牡丹亭》最经典的一折，同时这也是戏中戏的部分。而昆曲也是该剧重要的元素。
因为剧本的故事里更多带着诗意和悲情，而且剧情结构虚虚实实，陈佩斯摸索良久，觉得应该要把故事讲好，就不能“为了笑而笑”，“我要为了笑使劲找包袱，故事就没了”。他最后选择顺着故事走，“在悲喜之间挤来挤去”。
“其实我们在做《阳台》这个故事时候，就发现喜剧它都有一个很深的悲情的内涵在里面。它是喜剧核心的东西。翻过来讲，悲剧也一定是有喜剧在里头，没有喜剧条件也形成不了悲剧。”
在陈佩斯看来，一路在追求喜剧的路上走着，到了《戏台》，就已经走到了山脊上，喜剧和悲剧，就在山脊两边，摇摇晃晃的，交错着。而他就在那晃荡着。这一次，直接翻过山梁，到了又一个世界，观众可能会看到喜剧的另一面。
父子首次同台，排练遭遇“艺术代沟”
《惊梦》是陈佩斯和陈大愚首次父子同台，但两人在台上对手戏并不多。陈大愚笑称，自己在这个戏里就是演一个“少爷”，还是编剧毓钺拿着他的照片放一边照着写的。“毓老师那会老来我家吃饭，就说我得给大愚写个角色。”不管细节真假，这个角色确实算是为他度身创作的。“可惜委屈了我，就是台词比以前的少了很多。”他又半开玩笑说了一句。
事实上，在这个戏里，陈大愚更要紧的一个工作是执行导演，给当导演的父亲做各种助理工作。对这个工作，陈大愚笑说：“我就是一个具体跑腿的，这个剧组规模大事情多，导演要求怎么干，我就去执行操作。照理不该有太多想法，可忍不住，排练场上还是经常会吵架。”
“你们父子俩有艺术上的代沟吗？”面对这个问题，父子俩异口同声回答：“有！严重的代沟。”
“代沟表现在哪？”
陈佩斯仰头一叹笑道：“所有的事儿”。
陈大愚开始不急不缓地描述起两人种种的审美不同。比如表演的形态和方式，比如故事的节奏，比如音乐的使用，比如技术的介入。陈佩斯也淡定地听着，然后一一用自己的观点“纠正反驳”：“你说的那都是电影，咱这是戏。”
审美不一致，不妨碍陈大愚乐此不疲地陪着父亲做戏。作为一个学生物专业的理科生，陈大愚十年前从国外留学回来，就开始跟随陈佩斯学喜剧，他一头扎进剧组，上台接过父亲的角色，演了《阳台》和《托儿》。在《戏台》创作过程中，又开始参与场记和导演的工作，见证了这个剧从无到有的过程。
他有了自己强烈的表达欲望，开始自己学习并尝试编剧和导演创作。几年前，他写了一个《春宵保卫战》的喜剧，关于“娱乐至死的年代，娱乐让你死你死不死的”思考。剧本被陈佩斯打了个60分，一直没有落地。直到今年，经过各种沉淀修改，这部剧即将正式上演。
一个人学会了编剧、导演、演员所有门类，是否要做全能艺人？陈大愚的回答和父亲的想法几乎一样：“做喜剧人必须学会创作，因为要遇到懂喜剧的创作者太难了。”
但陈大愚说，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陪着老爷子把他想做的戏做了。“我这得多陪陪你，也是给您尽孝不是。”他冲着陈佩斯又微笑着磕了一句玩笑话，但旁人听着，确是真话。
陈佩斯和陈大愚的日常“互怼”也体现在他们经常更新的抖音视频里。视频虽然都是喜剧创作，但和生活里的父子关系一样，充满着人间喜闹和温情。
和儿子第一次同台，陈佩斯多少有点想起自己和父亲陈强一起演戏的时光。“反正我那会和老爹演戏确实不自在。不过我和老爹平时讨论创作比较少，都是我爹追着我赶紧弄下个剧本，赶紧再弄个什么电影什么事儿。”
“对啊，到了我这都是特别自觉，追着您看剧本，我这话剧情景剧音乐剧啥都有，就看你愿意投哪个。”赶着陈佩斯的实诚话，陈大愚又追来了一句“自嘲”，引来一屋子人的笑声。一家三代人都从事表演艺术，喜剧精神也早已从舞台之上，浸入每一日的生活，成为爷俩交流的日常。
《惊梦》演出之后，陈佩斯正计划出版他这些年一直在写的喜剧理论专著。而陈大愚，则打算和自己的同龄人一起，做他想做的创作。
虽然有代沟有分歧，有不同喜好和方向，但不妨碍，父子齐心，一起走在喜剧艺术的“大道”上。
责任编辑：梁佳 图片编辑：金洁
校对：施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