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82岁的郭奶奶正因为儿子因病去世,而在自家门前暗自神伤。
突然,远远瞅见一辆警车开来,原以为只是问路的,却不料车上下来两个人,直奔郭奶奶而来:您是郭奶奶吧,我们是法院的,今天来给您送传票,有人把您给告到了法院。
郭奶奶迟疑的接过一叠材料:你们弄错吧?我说法官,我不识几个字儿,你们帮我念念,这上边都写些啥吧!
原来,诉状上的原告是郭奶奶的亲孙子,叫张凯,声称父亲去世后,奶奶霸占了父亲留给他的房子不还,他现在要求法院把属于他的房子判给他。
还没听完起诉状,郭奶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2021年的春天,对于郭奶奶来说,还真是个多事之春。
旧历年前,他53岁的大儿子郭大明刚刚去世了,郭奶奶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今天,郭奶奶又得知被郭大明的儿子。自己的亲孙子给告上了法庭,确实受到的打击不轻,一时间哭天抢地,悲愤难当。
听了郭奶奶的话,法官心想,儿子继承父亲留下的房产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国法律也有明确的规定,可是郭奶奶为什么如此强烈的反对亲孙子来继承房产呢?
在郭奶奶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法官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郭奶奶说,她死去的大儿子郭大明在20多年前和邻村的侯玉兰结了婚,婚后有了儿子铠铠。铠铠还不到两岁,郭大明就和他媳妇儿离婚呢。侯玉兰又改嫁到了一户姓张的人家,铠铠也被带了过去。没过多久,也随那家人姓了张,郭家的血脉居然改姓了张,老郭家对此非常不满,为这改姓的事儿,老郭家的人甚至上门去闹过,也骂过。
就这样,郭大明和前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侯玉兰不让郭家人见儿子,郭大明也不愿意再给儿子抚养费,一来二去,后来,两家干脆不相往来。这一断联系就是20年。
郭奶奶回忆起过去这段儿,气的浑身发抖:法官,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儿子,改了别人家的姓,不给他爹养老送终,人死了还想要房子,他怎么还有脸的争这房子?他今天来告我,这是天理不容啊!
见郭奶奶情绪激动,法官和书记员又陪着老人家拉了一会儿家常,才起身告辞。
回到法院,法官陷入了沉思,难道真像郭奶奶所说,张铠20年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在父亲刚刚去世后又来分房子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
几天后,案件如期开庭,原告席上坐着张铠和他母亲,母子二人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核实身份时,张铠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毫无血色。
看到张铠这样,法官吓了一跳,起诉书上说张铠25岁,可这哪像是个只有25岁,本该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呀,明明就像个弱不禁风、常年卧床的病秧子。
法官说:原告张铠,你说说吧,你告奶奶要回你爸爸的房子,理由是什么呢?
张铠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审判席上的法官,声音微弱低沉:我也不想告奶奶,可我得了白血病,打这官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此话一出,犹如重磅炸弹,旁听席上一阵骚动。
此时,张铠的母亲侯玉兰早已忍不住在一旁不停地抽泣。
看到法官点头示意,接着往下说,张铠才道出了这场官司的原委。
2020年7月的一天清晨,张铠去上班时突然晕倒在工厂门口,同行的工友将他送到医院后,被查出患上白血病。
这样的晴天霹雳让人如何能承受?这么年纪轻轻,难道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张铠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这边的张铠愁肠百结,那边的家人也如五雷轰顶,听医生介绍,白血病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是亲人间骨髓移植,母亲就马上提出捐献她的,并立马赶到医院要求做配型。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母亲经过检查,身体状况并不符合骨髓捐赠条件,张铠再次陷入了绝望,可让张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继父居然让自己的亲闺女张铠同母异父的妹妹张静去给她做配型。
继父的这一举动让张铠五味杂陈,家人的这份爱让张铠既感动又有些不忍。
感动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居然舍得让自己的亲闺女去给他做骨髓移植,不忍的是,他害怕骨髓移植对妹妹的健康有影响,万一配型不成,妹妹还白白受疼受罪,所以,张铠每天都在忐忑之中度过。
半个多月后,好消息终于传来,妹妹配型居然成功了。
可就在一家人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时,巨额的手术费用又像大山一样压了下来。
35万这是医院要求准备的基本费用,而前期的检查和治疗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怎么办呢?为了凑齐手术费,母亲决定回家卖掉前年刚修建的新房子,房子是卖了,可只筹到20万,离35万的手术费现在还差15万。
张铠说,那天晚上,继父一宿没睡,坐在床头沉默不语。
第二天一早,继父居然拉着母亲跪到了街头,两人用手撑着一张横幅,写着儿子得了白血病,愿做苦力救儿,只要有好心人路过,给钱的继父立马给人磕头道谢,并承诺只要有需要,将第一时间赶到为捐钱者打工。
看到这些,强烈的负罪感刺激着张铠,张铠想到了死,可是没想到,张铠说,当他想要放弃治疗时,继父却失声痛哭,:铠铠啊,为了救活你,你妹妹给你捐骨髓,咱家卖房子,爸妈求人乞讨,给你攒钱,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你却还说要死?
继父难过的哽咽住了。张铠这才发现,继父最近因为给他治病的事儿日夜操劳,不仅面容憔悴,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全变白了。
最后,张铠说,所以,法官,我不能死,我得活下来!都说养儿防老,将来,我还得给我爸我妈养老,能借钱的渠道,都借了个遍,也只借到5万,最后还差10万,实在走投无路,我才找到了我亲生父亲郭大明。
听到这里,法官不禁为这对继父子之间的情谊所感动,同时也对张铠人生的遭遇感到同情,于是,法官问张铠:你那么多年没有见过你的亲生父亲,他会同意借钱给你治病吗?
张铠摇摇头,接着说出了与生父相隔20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张铠说,原本满怀希望的想从生父那里借到些钱,可是在他见到生父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原来,生父郭大明那时已经躺在病床上,正在化疗,面如枯槁,郭大明被查出患上了癌症。
对于20年不来往的这个儿子的突然到访,父亲郭大明表现的十分冷漠。
父子初见,气氛很是尴尬,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张铠还是鼓足勇气坐了下来,想和这20多年未见面、见面时却已深陷绝症的父亲好好聊聊天。
张铠想好了今天的谈话,坚决不是为了向父亲伸手要钱,而是为了让他内心舒坦一点,余下的生命里少留些遗憾。
张铠刚叫了一声爸爸,就见郭大明把头侧向了一边。大约是不想被儿子发现,他的泪水其实早已溢满了眼眶。
但是,细心的张铠还是看到了父亲的眼泪,鼻子一酸,忍着没哭,接着说到:爸爸,我知道您因为我改姓了张的事儿,一直生我气,不肯原谅我,可是您知道吗?这些年我给老张家当儿子不亏呀!
于是,张铠给父亲讲了许多继父和他之间的事儿,小时候调皮扭伤了脚,继父在寒风中坚持背他上学放学,与妹妹发生争执,继父始终向着他,包括前些日子自己得了白血病,继父主动要求妹妹给他捐骨髓,并跪到大街上为他乞讨拼凑手术费的事儿。
听完这些,郭大明很久没有说话。
张铠走后,郭大明感到心口撕裂般的剧痛。
这么多年以来,郭大明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并陷入深深的自责,这些年没管过孩子,再见面时孩子竟然病入膏肓。
也许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也许是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想弥补对儿子的亏欠。
过了一个多礼拜,郭大明居然主动给张铠打了一个电话,让儿子去找他一趟。
这次郭大明给了张铠3万块钱,同时承诺:孩子,你放心,爸爸砸锅卖铁也给你凑够10万块钱,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套房子,把它卖了给你治病。
郭大明所说要变卖的房子,正是郭奶奶居住的那套。
可就在答应儿子后不久,郭大明却突然病逝了。
他没能撑到儿子上手术台的那天,父亲的离世让张铠悲痛欲绝,而同样身患绝症的张铠却急需要钱做手术。到底该怎么办呢?
说到这儿,张铠突然离开了原告席,跪在郭奶奶面前:奶奶,我确实无路可走啊,我这35万的手术费,家里卖了房子,能借的也借了,我爸也拿钱了,现在就差7万了,求您救救我。
郭奶奶听完张铠一席话,缓缓走上前,扶起了张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结果啥也没说出来。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哎……
就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了法院。
无奈之下,法官只有先宣布休庭。
回到办公室,法官对案情进行了认真梳理和分析,一方是孙子,得重病,急需卖房凑钱治疗,一方是80多岁的奶奶,还依靠子女赡养,独自一人生活,需要房屋居住养老,对于双方来说,这套房都是必须的。
而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有关继承的规定,张铠和奶奶都是郭大明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两人都应分得郭大明留下的遗产。可是怎么分呢?对于法官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房子分成两部分,郭奶奶和张铠各得到房子的一半,至于是变卖还是居住,由双方自行决定。
可是,这套房子究竟要怎样分或者到底能不能分呢?法官决定先到现场看看,再做判断。
就这样,庭审后的第二天下午,法官又带着书记员来到了郭奶奶家,这一实地勘察,法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房子根本没法分,为什么当初修房子时可能受两边住房的制约,占地面积不足50平方,尽管房屋有三层半,整栋房子只有两间住房,分别在二楼,三楼,一楼临街的是堂屋、厕所和厨房还分别设在一二楼后边的过道内,也就是说,这房子只有在一起才是功能齐全的一套住房,分开了,根本无法供两家人同时使用。
看来,房子一人分一半的方案不切合实际,这分房处理的思路行不通。
回法院的路上,法官又想,能否按折价补偿的思路来呢?既然房子不能分,可以把房子卖了变成钱,钱可以分,卖了房子后一人分一半的钱,可是,很快法官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为什么呢?因为这房子对于郭奶奶来讲,是她大儿子留下的唯一念想,是一份精神寄托,即使给奶奶多分钱,她也不会同意卖房的,这既不能分也不能卖的房子,该拿它怎么办呢?
这个难题困扰着法官,仔细想想,其实张铠起诉奶奶分房产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解决居住问题,而是指望卖房能换得救命钱,奶奶又不愿舍弃房子,那能不能让奶奶直接给张铠一半儿的房钱了,奶奶出钱占房,张铠拿钱治病,双方各取所需。
可问题又来了,根据当地房价,这房子要值十多万块钱,奶奶又没有收入,要求老人拿六七万出来,这个方案好像也不容乐观呀,怎么办?
法官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给奶奶做做工作,奶奶还有三个子女可以依靠,能不能一家人合力想想办法,帮奶奶支付这笔占房费呢?
法官正准备带上书记员再去一趟郭奶奶家,没想到郭奶奶已经到法院来找他了。
郭奶奶一进办公室就迫不及待的问:你们那天来看了房子,是打算给孩子分是吧?
也许是张铠那天在法庭上最后那一跪,彻底打动了奶奶,法官见郭奶奶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就赶紧做工作:郭奶奶,根据我们国家法律的规定,郭大明的遗产,第一顺序继承人,只有您和铠铠,论法论理,这房子都该您和铠铠平分。
理是这么个理儿……郭奶奶说,但是,郭奶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法官:这大明生前治病,在弟弟妹妹们那儿,前前后后借了十多万,儿女们都说了,如果这铠铠想分房,就该先替他爹还了这些债务。
法官想,的确,我国民法典第1161条明文规定,继承遗产应当清偿被继承人依法应当缴纳的税款和债务,缴纳税款和清偿债务,以他的遗产实际价值为限,超过遗产实际价值部分,继承人自愿偿还的不在此限。
郭奶奶提出要分房先还债的要求,还真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看来,这个新的问题又摆在了法官面前,郭大明生前欠下几个弟妹十多万元,就算张铠有钱还了债,还能剩下多少钱来治病啊?
而现在债都还不上,更别提再让叔叔姑姑们凑钱给张铠治病了。
可说到底,张铠毕竟是郭家的骨血,叔叔姑姑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所以,能否说服他们才是本案的关键。
于是,法官立即拨打电话,让一家人面对面解决问题。
不一会儿,张铠先赶到了法院,让法官都不得不服的是,这血脉情深,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奶奶思想转过弯了,加之孙子之前的一跪一叫奶奶,这回,郭奶奶见到张铠眼泪止不住的淌,郭奶奶一把就抱住了张铠:你小的时候,奶奶把屎把尿你全都忘了?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法官见到这情节,知道调解的时机也就到了,可还没等法官这边开口,门口就冲进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原来是张铠的二叔二婶到了。
要分房是吧?那大哥从我们那儿借的钱怎么办?要分房,得先还钱!二婶直言快语脱口而出。
郭奶奶忙侧过身说道:老二,可我们不能不管孩子呀,这可是咱们老郭家的骨肉呀!
那也没见他姓郭呀!二婶快速反驳道。
见到二叔二婶把头扭了过去,见到奶奶,左右为难,张铠难过的说道:奶奶,你别为难,房子我不要了。
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开,眼看着事情有了转机,法官万万没有想到会闹这么一出,看来今天的调解是不可能再继续了。
张铠离开时有些落寞,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想到张铠眼神中流露出的失望无助,想到张铠可能由此对亲情和生命产生绝望,法官心里难受极了,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因为没钱治疗而将这个孩子跌入绝境吗?
几天后,就在法官犯难的时候,二婶的一个电话带来了希望。
原来,那天回家后,郭奶奶召集儿女们开了家庭会议,细数了儿子郭大明扶持兄妹几人成家立业的件件往事。听了郭奶奶的话,兄妹几人深受触动,终于改变了态度。
就这样,在法官的组织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房子不分了,归奶奶名下,由奶奶补偿给张铠5万元。至于郭大明留下的那些债务,也由奶奶负责来处理。
其实,奶奶自然是拿不出钱的。
郭大明的弟弟妹妹们明确表态,债务不用还了,各家各户算是给大哥尽心意了,那5万元,其实是有耿直的二婶买了单,毕竟二叔家经济条件最好,何况郭大明死后,现在的二叔也算是排行老大了,这不得担当起长兄如父的重任吗?
从二婶手中接过钱时,张铠和奶奶抱头痛哭:奶奶,请你原谅我,如果我能有活下来的一天再来补上对您的孝敬。
奶奶老泪纵横。
在场的法官和书记员也感慨不已。
后来,张铠顺利的坐上了去往广州的火车。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听说手术很成功,现在恢复的还不错。
本案中,苍颜白发却又爱心犹在的奶奶,心直口快却又勇于担当的二婶,素不相识却又亲情相助的法官,还有生父继父,这份浓浓的父爱让绝望中的张铠不仅绝境逢生,更收获了一份弥足珍贵的亲情,相信这份亲情将成为张铠一生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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