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大明宫词》在中央电视台首播,这部由李少红和丈夫曾念平共同执导的电视剧大胆先锋,引领了一时的美学风潮。同性、男宠、恋父、恋母等多种禁忌之恋,展现出至情至性的气魄;它仿若古画般的质感,透着满屏的神采风流,洋溢着浓烈的抒情氛围;它对权力与爱情的浪漫戏说,满足了观众对大唐盛世的另类想象。
《大明宫词》以太平公主的旁白贯穿始终,以她与母亲武则天之间的矛盾与谅解为主线,讲述了一段凄美凉的唐代往事。即使被删减过,它的尺度之宽仍让现在的创作者羡慕,这部禁忌之恋大全应该是很多人童年的情感启蒙。
本剧中,坊间流传的宫廷艳闻变成了当事人的“一往情深”。太子弘与仆人合欢的同性私情拍得荡气回肠,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弘一方面要成长为众人眼中道德完美的王位继承人,于国于家须有交代,一方面他又强烈地厌恶传统枷锁,表现出不容于世的愤怒和自省都很有现代意味,最终走向毁灭,在他身上,体现出了一种“哈姆雷特”式的困境。合欢的殉葬验证了爱情的忠贞无关性别和阶级。
唐高宗与贺兰氏的忘年恋,唐高宗与太平的父女情,以及李隆基对姑母太平的爱慕,本剧都用一场相同的皮影戏来表现,一个扮演苦等丈夫归来的女子,一个扮演衣锦还乡的陌生男子,两者都极其寂寞,渴望爱情,打情骂俏中有不少辛酸。与剧情相对,唐高宗对贺兰氏的宠爱在武则天的监视下变得愈加苦楚,而李隆基对姑母说出“我爱您”时的乱伦感也被少年的真挚冲淡,留下了造化弄人的叹息。
《大明宫词》里对张易之等男宠的刻画告诉观众,皇帝和妃子、女皇和男宠,只不过是权力双方性别的互换,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后者牵涉的情多于欲。张易之靠美色上位,游转于武则天、太平、韦皇后、安乐公主等众多女人之间,诠释了权色交易和情感控制的本质,无所谓褒贬,只呈现事实。相比之下,《甄嬛传》里通过给皇帝戴不同的绿帽子来达到女权的报复,脱不了生殖观念的框架,倒有点小家子气。
薛绍、武攸嗣、张易之、李隆基,还有王维和崔缇,《大明宫词》是太平公主的情史录,是对“长相守”这个古典爱情理想的歌颂。
一见薛绍误终生,如果不是夹杂着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痛苦,这段初恋也不会让太平永生难忘,薛绍捍卫的是爱情的单一承诺,唯有毁灭才能让他的笑容永远明亮,形象永恒;
和武攸嗣的结合像是太平上一段婚姻的延续,从宫宴上初次见面,武攸嗣就陷入了为爱情铤而走险的日子,他朴实憨厚的品性温暖着太平敏感脆弱的心灵,强行勇猛的势头却违背着一个农民的自足本性,到头来也只是太平生命中的草莽过客;
与薛绍拥有同一张面孔的张易之被太平视作情人,她在他身上寻找的还是少女时期迷恋的爱情理想,如果得不到,宁可毁掉。
太平的这三段典型感情经历,像一个彼此联系呼应的圆圈,絮说着人性中的追求与失落。来自晚辈李隆基、崔缇的誓死相守,蓝颜知己王维的推心置腹,都在权力的笼罩下变成了一个个甜蜜而忧伤的梦。
《大明宫词》风格化的影像令人印象深刻,人物宽衣薄衫,俊美无双,堪称耽美绝色大赏。归亚蕾饰演的武皇大气沉稳,云淡风轻,上位称帝是时势使然,本剧突出了她作为女性执政者的孤独与悲凉。
周迅出演小太平时虽然已经25岁,但灵气逼人,浑然天成地演绎了一个天真、忧愁和任性可爱的少女形象。陈红版太平前期则高贵忧郁,后期慈祥中带着果断,十足的画中人。
胡静饰演少女韦氏,李冰冰是安乐公主,何琳饰演贺兰氏,全美得毫不含糊。
赵文瑄一人分饰两角,将薛绍的痴情内敛和张易之的轻浮滥情演绎得泾渭分明,他剑眉星目,眉眼如画,笑靥明亮,气质温暖,连站在屏风前的侧影,都格外迷人,满足了多少观众对古代美男子的想象?
吴军忱饰演的李隆基,目若点漆,丰脸隆鼻,望之气韵昂然;崔缇的饰演者李爱军眉清目秀,气若愁胡,有点像硬汉版的邱泽;还有李弘、李旦的扮演者,都是三庭五眼极其标准的帅哥。
导演李少红挑选演员的目光是很毒辣的,她的导演处女作《银蛇谋杀案》让21岁的贾宏声崭露头角,《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等剧让周迅家喻户晓,《买办之家》、《门》重点推出陈坤,《恋爱中的宝贝》发掘黄觉,新版《红楼梦》捧出了于小彤、杨幂、杨洋等一众新人。这也难怪,李少红的影像风格,总能将演员们拍得特别美,而那些文艺气浓重的台词和情感,是最大的滤镜。
《大明宫词》的台词充满话剧风,推动剧情进展的旁白,人物内心剖析的大段独白,以及颇具造型感的站位,都给观众强烈的仪式感和戏剧感,但一旦代入其中,便会被它的悲剧意识所感染。
将莎士比亚对权力与爱情的论述,马尔克斯式的回忆方式,杜拉斯那样沧桑睿智的口吻糅合起来,偶尔出现一些毛姆式的深刻观察,再加上《红楼梦》般的幻空之感,都让《大明宫词》显得如此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