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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年后,再见到温冉,是在我儿子的家长会上。
七岁的儿子今年上了小学,在杨娟满面春风的得意中,笑盈盈走进了学校。
为了上这所实验小学,我们夫妻两个,又是买房,又是四处找关系,好像只要儿子能在这里度过六年,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清华。
事实上,从这一天开始,我儿子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睡觉吃零食,而他的爸爸,却是一只脚踏进了坟墓。
因为,新生班会上,我见到了儿子的班主任温老师,我大学时代的野蛮女友。
班级中满满当当都是家长,现有的板凳根本满足不了到场父母,一回头便看到教室后面也密密麻麻站了好几行人。
这都是一群跟杨娟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全程用一种看着未来储君的眼神观察自己的孩子,时不时还要跟旁边的小不点儿比较一下,从而得出其他都是浮云,我儿天下第一的结论。
这样的场合,实在应该让杨娟亲自来,不出五分钟,她就能建起一个群聊。
温冉抬头扫了一眼底下的家长,刚说出“各位家长,大家好”几个字,便怔怔地愣住了神。大概是因为我坐在教室中间的座位上,她一抬眼就撞上了我的目光。
温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我赶紧低下头,两只手揣在外套兜里,全程不敢再抬头看一眼。这哪里是什么新生主题班会,分明就是批斗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答应杨娟让她去逛街,如果我不答应……算了,一切都晚了。
我心里明白,她脸红绝不是被教室里人山人海的场面吓住了,而是她没想到,沈翌这个死渣男居然也坐在下面。
新生主题班会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
班会结束后,我坐在板凳上迟迟不起,不是不想走,而是我放在桌子底下的两条腿很没出息地发软发麻。只好计划等温冉走了,我再溜。
丫的,没想到过了十年,我在她面前还是这么怂。
分手十年后和初恋再相逢,她成了我儿子的班主任
扪心自问,当年那件事,也不全然算我对不起她吧。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她解释清楚呢,大概因为,她是跆拳道黑带,而我瘦骨如柴保命要紧。
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温冉才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这位家长,你可以回家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咧着嘴尴尬一笑,机械地点点头。
温冉一如既往地坦荡勇敢,环抱着两本书,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歪头望着我,那煞白冷清的脸色仿佛在说:“我看你今天敢迈出去半步,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真的,早知道她是我儿子的班主任,任凭杨娟怎么闹,我都不会答应买这一片的学区房。六年啊,不出意外的话,我儿子上小学的这段时间里,我很有可能要跟她常常打照面。
我第一次无比盼望我的儿子能争口气来个连跳六级,直接一个箭步上初中。
我站起身,僵直地转过去,绕过桌椅板凳,准备以灰不溜秋的背影马不停蹄地逃离现场。
“沈慕杨,你儿子啊?”
身后响起了一串威而不露的声音,我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背对着温冉,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嗯”。
这个名字还是杨娟起的,她说这个名字看起来夫妻恩爱,能体现出父母对孩子浓浓的疼爱。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只是从温冉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剑拔弩张的酸味。
“你不认识我了吗?”
温冉避开了形形色色的客套话,走下讲台,一边说,一边向教室的后门走来。
我能清晰感受到背后一股凉意,我开始下意识地恢复大学时期的警惕性,以防她从背后捞起我的脖子,来一个干脆的过肩摔。又或者吊着我的衣襟拎起来,像手撕牛肉一样尽情蹂躏一番。
真的,我现在的身体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实在架不住这样的武力值。
我发誓,从今往后,沈慕杨的家长会都交给杨娟全权料理。
我咳嗽了两声,以此来给自己加油打气,转过身,客气迎合道:“好巧,你,你居然是3班的班主任。”
“怎么,你之前不知道3班班主任是谁?”
温冉把怀里的书随意放在身边的一个课桌上,手撑着桌子,微微皱着眉头问。那口气,话里话外,明显是藏着另外一层意思:“怎么着,沈翌,没想到你又落入老娘的魔爪了吧。”
索性今天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我干脆正了正衣襟,佯装镇定道:“孩子的事情一直是我太太在管,今天她有事来不了,要是……”
“来都来了,聊两句吧。”
我抬起眼皮匆忙打量了她一眼,那股子笃定凶狠的眼神,马上让我开始犯怂,心里想着“姑奶奶,我们两个的事情都已经翻篇多少年了,有啥好聊的”,可嘴上还是听话地笑着回答:“好的。”
这股子溜须拍马、惟命是从的劲儿,要是能用在公司领导身上,那想必我现在多少也是个中层了。
温冉根本不在乎我的慌张,直接让我在走廊等会,她委托好另一个同事看班,又跟着回办公室放好了东西。几分钟后,她一只手挎着橙色的水桶包,另一只手拿着白色外套,气定神闲地向我走来,淡淡道:“走吧。”
走?往哪里走?
我怀疑她想带我去操场,毕竟那里空间宽阔,也比较容易施展身手。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有经验,但凡她当年对我温柔一点,耐心一点,我也绝对不会在微信上说完分手,紧跟着就删除,关机,搬家……一系列游刃有余的操作。
我从走廊窗户看到儿子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桌子里藏着的零食在手上时隐时现。
这逆子……跟我上学那会儿还真像。
我跟着温冉穿过了操场,出了学校南门,过了马路,对面正好是一家刚开的星巴克。
温冉指了指一方靠窗户的座位,笑道:“就坐那里吧,没有阳光。”
我按照她的安排坐到了靠窗位置上,她则去前台点了两杯热美式。
我的目光跟着她的脚步从前台晃悠到座位上,以防她在热美式里放什么药。毕竟,当年武大郎就是这么牺牲的。
很多电影中,男女主人公多年后再相逢,都会有一句老套的开场白,譬如“你好吗”、“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也准备靠着一点点电影积累,来打破目前的尴尬。
她还是一如既往,浑身上下自带气场。眼见我琼瑶式的台词就要蹦出嘴了,又偏偏被她生生地堵了回去。
“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啊!”
温冉的出场方式更像金庸的武侠小说,所有起承转合的迎合或客套,在她的字典中都是多余的。更像是跆拳道的赛场上,你在使出前踢的时候,从来不会先礼貌地问对方:“你扛揍吗?”
说完,她抿了一口手上的咖啡,扭头将目光看向窗外。
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停着辆黑色奔驰,c级而已。用杨娟的话说,里子没有,面子还是要装一装的,她很在乎脸面功夫。
我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笑,推辞道:“哪有哪有,都是上面领导吃肉,我跟着啃点骨头。”
从她的那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讥笑中,我立刻就觉得话说早了。
前任相见,比的就是谁过得更好,我这么谦虚,不就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草率了。
不等她开口,我又心虚地补充了两句:“当然,这骨头也不是谁都能啃的。领导说我这个人做事细心认真,所以相比之下,比较赏识我,运气,运气而已。”
我心里发虚,这话要是让公司的冯总听到了,依照他的尿性,保准会录下来,放在公司门口用喇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放,一边播放,还要一边向别人喊:“论脸皮,还得是沈翌啊。”
事实上,我在这个公司熬了八年,才终于混到了组长的位置。就这样,还是因为同组的一个同事跳槽了,这才轮得上我。
这些细节就不提了,反正打死也不能对温冉全盘托出。
当年我在学生会之所以能当上副会长,全靠温冉前一晚约了另外两个竞争对手去操场散步。
第二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两个人就因为骨折无法参加竞职演说,我算是白白捞了一个副会长。
任职期间,会长和其他部门的同学都对我毕恭毕敬,夸我很有本事,找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女朋友。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意思,他们这是变着法骂我吃软饭呢。可我倒也不生气,毕竟这样的福气,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是福,也是祸。
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出了一部很流行的电视剧,叫《我的野蛮女友》。我真是恨死她们宿舍那几个女的,放着四六级不去努力,给别人安利神剧倒是有一手。
打那以后,温冉就觉得自己学的那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温冉从小家境优越,除了跆拳道,古筝和书法也都有所涉猎。
她说,她父亲本来是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温柔贤淑,华光冉冉的女孩子,可是又怕性子太弱被人欺负,于是才给她多报了一个跆拳道的兴趣班。
老父亲对小情人的心思是天地可鉴的,只是连她的父亲都没想到,跆拳道才是打开宝贝女儿的正确方式。从此,古筝书法是路人,唯有跆拳道知我心。
温冉的书法学费算是打水漂了,直到上大学,温冉的字还是写得很不好,歪七扭八,活像一群王八在纸上打架。偏偏有两个字写得很有味道,那就是我的名字“沈翌”,潇洒又苍劲。
用温冉的话说,这就是缘分,她写自己的名字写了这么多年,还是怎么都写不好那个“冉”字,偶尔写快了,不自觉就变成了“再”字。即便不会写错,但这个字就像是中了邪似的,怎么写都不好看,站在“温”字旁边,很像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为此,我曾经偷偷将她的名字练习了很久,发现果不其然,这个字很难写得好看。可我不死心啊,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将她的名字写得很好看,就像她写我的名字时,能在脸上露出很骄傲的神情。
只是,还没等到那一天,我们就分开了。
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胸口酸涩。我将面前的咖啡端在手里,猛地喝了一大口,绝不能很没出息地让她看出我的心思。
我们都对分手的事情闭口不提,她也没有像我预想的一般一把揪住我的领口纠结原因。这样相安无事一会子后,我开始主动打开话匣子。
“我记得你那会儿是要出国学翻译啊,怎么……做英语老师了……”说到最后,我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真相。
当年,我和温冉的恋爱谈得死去活来,说得详细一点,主要是我经常在医务室疼得死去活来。每次出来,温冉都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我下次不会动手了……”
这样的话,连医务室的医生都听烦了,摇着头对她说:“你下次动手轻点就行。”
宿舍的另外三个人一点儿都不同情我,当我躺在床上疼得哇呜乱叫,拜托那三个家伙给我带一份饭的时候,他们总会异口同声地说:“活该!吃屎吧你!”
他们很不能理解,偌大的校园里有那么多女的,虽然很多都比不上温冉漂亮,但个个都比她脾气好,我怎么就跟个受虐狂似的非要跟她谈恋爱呢。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可能就是单纯的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吧。
嗯,我就是那只该死的王八。
以至于后来和杨娟相亲在一起,我用了差不多两年时间才缓过来,原来,女孩子这种生物,不全是野蛮属性,也终于知道,那三个室友为什么时常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
“干嘛一定要学翻译,我很喜欢小孩子。”温冉说这话时,嘴角上扬,佯装温柔,看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
我斜着眼睛略略瞧了两眼,确定这不是反话,这才赞同地点点头。
我想我儿子以后会知道,温老师很喜欢小孩子,但前提是你要听话,否则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不喜欢的下场。何况,儿子不知道,他的爸爸和这位新班主任之间,有跨不过去的爱恨情仇,难保她不会公报私仇。
实际上,我们真的没聊什么重要内容。但是,这天晚上回家,我还是跟杨娟大吵了一架。我说要给儿子换学校,她骂我脑袋被驴踢了。
2
第二天上班,刚坐在座位上,被告知要开会。是不是每个公司的领导,都喜欢在星期一的时候借着开会的名义给员工洗脑,那一个小时里,涨工资的事情绝口不提,谈奉献的话题生生不息。
会开了十分钟,李晓峰就给我发来了微信:“听说你昨天和那只藏獒见面了?在哪个医院,给我发个定位。”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脑海里开始抑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我是前两年才和李晓峰联络上的,约着出来吃过一次火锅。那死鬼还是一样的德行,明明没什么酒量还抱着酒瓶不撒手,喝多了就开始胡说八道。
“沈翌,我们都支持你跟那个藏獒分手。你看看你的大学生活,从来没有哪个学期不挂彩,她就是把你当沙包找乐子,那女的根本不爱你。”
“你们分手后,她还假惺惺来找我们,问了一圈你的消息,我们说不知道,她就说要是让她知道谁在撒谎,就把那人的头打掉。好险啊,我们几个是真的不知道。”
“沈翌,你是明智的,你是伟大的,我要是你,肯定也拔腿就跑,天涯海角地躲起来。来,为你的隐秘逃跑干杯!哥们儿知道你的苦,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闷着头将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事实上,我压根没想过躲她,甚至在最初的那几年,都盼望她能找到我。
大概是天意吧,以前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一吵架我就躲,生怕被她逮到了一顿薅。
可就在她拿着拖把冲进男厕所的时候,我觉得这天下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躲也是白躲,索性就坦然了,一吵架,我就乖乖地说:“别打脸”。
她哈哈狂笑,很讲义气地放过脖子以上的重要区域。
所以,温冉常说她很欣赏我,我是她见过第一个等着挨揍的人。
奇怪的是,那次分开后,我不过是搬到了临近的城市,兜兜转转却再没遇见过。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被温冉打跑的,是因为烦透她的粗俗暴躁才终于难以忍受。
实际上并不是,她的性格不好,但无论是对自己的姐妹,还是对我,总是很仗义。
大三的时候,我的家里遭遇了变故,母亲突然患上了尿毒症,卖了房子的情况下,还是需要三十万的手术费和手续治疗费。
实在没办法,我想到了休学,想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照顾母亲和打些零工。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慢慢减少了跟温冉之间的联络,她在微信上声嘶力竭地喊:“再不回消息,我就把你四只爪子给卸了。”
我在这边看着妈妈的脸色越发苍白,日以继日地想着做透析的事情。
后来,温冉从李晓峰那里知道了我妈妈的事情,捧着一大束花到医院来探望。我嘴上很固执,说道:“花这个钱干嘛,多浪费,还不如买水果篮实在。”
等我打水回来,发现她果真又下楼买了些新鲜水果。
来见我妈妈的时候,她也不闹也不喊,坐在床边,握着我妈妈冰凉的手,一个劲儿地说:“阿姨,我是沈翌的女朋友,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您还要看着我们结婚呢。”
我妈妈那时候已经病的很严重了,插着氧气管,没办法流利地说话,最多是点点头,时不时蹦出几个字:“你,很漂亮。”
出了病房后,温冉就很高兴地说:“阿姨夸我呢。”
她知道这时候开什么玩笑都是徒劳的,索性也不像从前一样胡闹了,抓着我的手就直接安慰:“放心吧,不就是钱嘛,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的钱刚凑够,我妈妈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摇摇头让我回到学校去,不要再四处借钱。
温冉哭得比我还难过,红着眼睛说:“对不起,阿姨……”
我拍着她的肩膀说:“跟你没关系,是我对不起我妈。”
没过两天,我妈就走了,整个人在家里颓靡了一阵子后,又被温冉拽着回到了校园。
那段时间,我表面上看着静静的,不说话也笑不出来,温冉用拳头试探性地要揍我,我不躲也不怕,呆呆地看着她说:“冉冉,我没有妈妈了,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温冉在书香桥上抱着我哭,一边撞在我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拍拍我的后背,哽咽着说:“沈翌,你还有我,我再也不打你了。”
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伪装到底,不该让温冉陪着我一起痛苦。
关于死亡,在爸爸出车祸的时候,我已经经历了一场。
即便如此,这一次,我还是觉得天崩地裂一样的难受,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人了。
我应该觉得庆幸,因为我还有温冉。
直到温叔叔找到我,告诉我温冉因为我放弃出国留学,又说绝对不会让少男少女的儿女情长阻断女儿的前程。
我知道成为翻译家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何况她的口语那么专业,看外国电影时,她总能得意地跟在后面复述,摇头晃脑地说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温叔叔没有像电视剧中给我一张支票,再潇洒地让我写一串数字,然后告诫我离温冉远远的。也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我进行一番说教,更没有狗血的威胁恐吓。
温叔叔只是对我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我,不是最好的东西,准确来说,我都不是个东西。
妈妈的病来得很急,老家的自建房根本值不了多少钱,那时候还没有水滴筹这样的募捐平台,倒是已经有校园贷等类似贷款渠道。
没办法,我只能铤而走险。
只是,我对这类贷款的利息涨幅预估得过于理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本金加上利息就翻了几倍,根本不在我的偿还范围之内。即便我把没来得及用上的医药费还上,也还是差了一大截。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温冉的爸爸知道了,他说千金小姐和穷小子的故事只有电视剧会有,看看就行了,别真信。又说不管因为什么借钱,反正不会让温冉跟着我一起被追债。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实际上,我比他还怕带着温冉吃苦。
躲债的日子不好过,像过街老鼠一样东避西藏,睡在巷子里都怕被那群人找到。
后来,我被逼无奈,换了电话号码,搬离了本打算考研而租好的房子,连论文答辩都没有参加……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那些人就找不到我了,也不会连累身边的朋友。
可我到底还是年轻啊,只要身份证一天没有注销,他们总能找到这主人的蛛丝马迹。
他们找到了我打工的包子铺里,两三个人每天都装作来吃饭,然后偷偷地目不转睛盯着我。我只好从厨房后面的小门逃。
可是这一次,他们聪明了很多,店里的两个门都被把守的水泄不通。
最后,我在被一群人围着地上暴揍,还好前两年被温冉揍习惯了,知道死死抱住头准没错。
老板是个好心的,替我报了警。
在多方帮助下,我才知道国家对于这一类的贷款是不承认的,我可以通过偿还本金,再提起诉讼来追加该人的法律责任。
大概是这样的方式行之有效,我的生活终于慢慢好了一些,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才终于为了开了一道窗户缝,让我有办法继续喘息。
和杨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她是包子铺老板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比温冉矮一点、胖一点、黑一点。
可她的性格比温冉温顺很多,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后,我很少说话,都是她陪在我身边啰啰嗦嗦,有一部分都是废话,却也让日子慢慢变得生动了。
我很感激她嫁给我,在我身无分文,人生最落魄的时候。
老板知道我的处境,别说买房结婚,就连几万块彩礼钱都囊中羞涩。
杨娟便当着我的面对她爸爸说:“他没有房子,我有啊,咱们家拆迁后,不是分了三套房吗?”
老板气得跟在她屁股后面追,骂她是个没脑子的赔钱货。
最后,杨娟带着房和十万块钱嫁妆,嫁给了孑然一身的我。
一年后,我到了一家小公司工作,因为学历的问题,我再怎么做牛做马,也始终升不上去。用冯总的话说,能力比学历重要,但是又有能力、又有学历的人对公司更重要。
杨娟也不埋怨我,她知道我所有的遭遇,对现在的生活甘之如饴。
索性杨娟是一个能吃苦的,嘴又很甜,于是包子铺越做越大,比我老丈人那会生意更好。
我们的日子也慢慢变得松泛许多,我的工资都在她那里,加上店里的流水,买一辆车,不在话下。
3
杨娟不知道我跟温冉的这层关系,有事没事就以店里忙为由,硬把我往学校推。
“儿子上幼儿园,你总共才接过三次。现在他都上小学了,你还不管不问?怎么着,光等着他给你养老送终呢?”
“沈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瞅你儿子拆奥特曼的手劲儿来看,拔氧气管应该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怎么着,合着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啊?当初你关了灯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麻烦……”
……
杨娟的嘴跟机关枪一样,叭叭起来没完没了,她丝毫意识不到,危机已经在向这个家庭悄悄靠近了。
我心一横,想着这可是你把我推出去的,以后休要怪我对初恋恋恋不忘。
连着接了一段时间孩子,我慢慢发现了不对劲。前两天还都是妈妈骑电瓶车来接孩子的比较多,怎么这段时间,门口黑压压的,大部分都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男性同胞。
我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扭头冲着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试探道:“你……你的孩子也上一年级了?”
他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借机上下打量了一下,要是他儿子已经跟我儿子一样大,那这位年轻的父亲得是13岁就参加高考了啊,看不出来,此人还是一个神童呢。
“不是我儿子,是我外甥。”
“那你对你外甥真好,昨天也是你来接的吧……”
他点点头。
小不点们像一群小佩奇似的蜂拥而至,小书包耷拉在背上就开始往父母身上爬。
人群中,只有一个小孩特立独行,那就是我的儿子。
“兔崽子!你的辣条是哪里来的?”
杨娟明令禁止他不准吃垃圾食品,可我儿子天赋异禀地反驳道:“你还骂爸爸是垃圾呢,睡觉的时候不也趴在他脸上啃么?”
这个时候,杨娟总会看看我,指着我的鼻子,羞羞地憋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儿子的性格确实不大像我,至少我在他这个年纪还是很单纯的。
儿子指了指门口的另一个小男孩,说道:“是他给我吃的,我答应把作业给他抄,这叫合作。”
我顺着望过去,儿子手指着的方向正是年轻小伙怀中的小男孩。
可这做舅舅的,此时哪里顾得上关心自己的外甥,满心满眼都注视着站在校门口笑盈盈跟学生道别的温冉。
好家伙,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环顾一周,周围的一群豺狼皆是差不多的目光,合着这群爸爸都是拿自己的孩子当枪使,跑到这里看美女老师来了。
“咳咳。”
路过温冉身边,我下意识地咳了两声,又用眼神示意,提醒她注意周围情况。
我也是贱啊,被她狠狠白了一眼不说,还被那个年轻小伙死死瞪了几分钟。
我拽着我的儿子赶紧就往车里钻,远离一群有妇之夫的虎视眈眈。
我不是吃醋和嫉妒,而是可怜,这些人啊,到底还是年轻,又是一群被美色骗了的可怜蛋。可我还是没忍住扭头多看了她几眼。
等红绿灯的时间,收到了微信上的消息,是温冉发来的。
没错,作为一个淘气孩子的孩子,因为我儿子刚开学就打架的问题,我们上个礼拜成功加上了微信好友。
一时间心里很复杂,扭头看看后车座满嘴通红的儿子,也不知道这是猪队友,还是神助攻。
“我要结婚了。”
我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说不出来是错愕,还是遗憾。
这时候,我儿子正好用平板在后面刷视频,兔崽子很应景地给我配上了一个背景音乐:“如果当时我们没有被分开,现在会不会有小孩……”
我跟在后面哼哼:“是儿子像我这么可爱,还是女儿像你这个无赖……”哼着哼着就笑出了声音,笑着笑着就觉得眼睛开始发酸。
我站在小区底下,嘱咐儿子先回家写作业,又找了一个买酱油的借口重新坐进了车里。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了几千字的话要讲,可拿着手机看到备注是“浩浩班主任-温老师”时,又清醒的觉得,十年都过来了,又何必过不去这一刻呢
“祝福你。”
到了这个年纪才结婚,显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龄女青年了。
那几千个字里,我最想问她的,不过一个问题,一直不结婚是不是因为我,又很想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紧跟着就收到她的回信:“祝福个屁,准备好份子钱!”
哪有用这个态度让人掏份子钱的,我就知道,这段时间,我在接孩子时看到的温柔都是装的。
我看着手机上的这两行文字,又哭又笑。
我望了望我们家的那栋楼,能猜到此刻,昏黄灯光下的厨房里,会有一个又矮又胖又黑的女人在做饭,她是我的老婆,我的恩人,我儿子的母亲。
温冉的婚礼定在了年底,新郎我认识。
大爷的,居然就是那个天天来接外甥的舅舅,比温冉小六岁。
我看着一袭白纱,风光满面的温冉,低声跟她说:“这么年轻的小鲜肉你都下得去手,禽兽啊。”
温冉笑了笑,回击道:“这回不会下手了。”
我们两个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我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把一沓承载着记忆和歉意的红包递到她手中。
一对新人弓着腰跟我说:“谢谢。”
以后的日子里,我偶尔还是会去接儿子,或者不用等到放学,无时无刻都能接到温冉的投诉电话。
起初,她对我还是很客气,后来大概是真的装不下去了,又或者被我儿子气出了原形,直接在电话里扯着嗓子跟我喊:“沈翌,赶紧到学校来把你儿子带回家!”“沈翌,他上数学课钻到桌子底下扒同桌的裤子,这事儿你还管不管了?”“沈翌,你儿子把同学按在操场摩擦……”
这孩子,咋不像我这么斯文呢。
“你看我干什么?”温冉睁圆了眼睛吼了我一句。
我立刻说:“没什么”,心里想着,这孩子该不会是有样学样吧,要不还是转学得了。
杨娟告诉我,我要是再提转学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去学校把孩子拎回来,老子儿子一起坐在店里卖包子。
可我要真是这么做了,这两个女人就都不会放过我。(原标题:《昨夜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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