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们在大街上遇到一个抱着包袱独自行走的姑娘,见到她很是吃力的样子,我想不少男同胞都会乐意搭把手,去帮她一下。
比如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这种行为叫乐于助人。
可是,在人家姑娘明确地表示拒绝后,仍然纠缠不清,并表示乐意效劳,显而易见,他的心里一定是另有所图。
归其根本,有可能是见这个姑娘长得漂亮罢了。
而在《聊斋志异》中,就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见色起意,心有所图的男人,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
故事的名字叫做《画皮》,是一个在读完后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值得让我们去反思的故事。
偶遇
话说太原有一王生,大清早地走在路上,恰好就遇到一个怀里抱着包袱,独自行走的女郎。包袱可能不轻,该女子走的甚是吃力。
见此情形,王生连忙走上前去,却见这女子:
乃二八姝丽。
这么一个妙龄的美丽女郎,让王生心中生出欢喜。就问她说:“你为什么一大早就这样孤单的一个人走在路上?”
女子回答他说:“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意思是说你不过是走在路上的行人,又不能解决我的忧愁,所以不用你来问我。
王生说:“你有什么忧愁了?或许我可以帮忙的话,一定不会推辞。”
闻言,女郎神色黯淡地说道:“我父母贪图钱财,将我卖给富贵人家做妾室。不想那家的正妻擅妒,对我‘朝詈而夕楚辱之’,我实在忍受不住了,想远远的躲开。”
王生一听,就问她打算去哪?那女子说道:“在亡之人,无有定所。”也就是说,女子回答他说还不知道要去哪。
而王生则回复她说:
“敝庐不远,即烦枉顾。”
竟是邀请该女子去他家,王生用意何为?那女子在听到这话后,顿时大喜,连忙点头答应。于是王生就提起那女子的包袱,在前面带路,携女同归。
安置
来到王家,那女子一看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心生疑惑,就问你家里其他人了?
在王生说这里是他的书斋后,女子却表示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你如果怜惜我而让我活下来,还请保证不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王生不作他想,在答应她后:
乃与寝合。
王生将路上遇到的女子带回了自己的书斋,既不知她的过往来历,也不知她所说是否为实话。就这样,让她匿于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
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终归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王生倒是没瞒着妻子陈氏,只不过所言却不是全部。
而陈氏一听,就觉得那女子来历颇有蹊跷,怀疑她是“大家媵妾”,劝丈夫送她走。可她又哪里知道王生的心思了?毕竟他没怎么费劲就得一丽人,且得享鱼水之欢,是以王生不肯从听妻子的劝告。
真相
古代儒家讲究“三纲五常”,其中就有“夫为妻纲”,认为丈夫是家庭里的绝对权威。王生既然不听妻子的劝说,那女子也就这样留在了王家。
只是他后来经人提醒,有心观察才知那女子是何来历,可真相却叫他害怕不已。
一日,王生走在大街上,遇见一道人。这道人在看到王生后,表情很是惊愕,就问他可是遇到什么了?王生心里纳闷,说道:“没有啊!”
道人又说:
“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
王生自是竭力辩驳,道人见状感慨道:“惑哉!”
却是直言王生有难临身,经过提醒却不自悟,说罢摇着头离开了。
道人的一番话,到底还是让王生心里生出了几分疑惑,有心怀疑那名女子,可他转念一想:
“明明丽人,何至为妖?”
想来那道人不过是以此为名义而来骗吃骗喝罢了。
过了不到一会,王生走到书斋,却发现大门从里面上了锁,自己进不去。顿时,他就怀疑那女子在书斋里做些什么,忙翻过倾颓的围墙,可卧室的房门竟也关上了。
于是他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偷看,这一看,却是:
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
《画皮》剧照
又见:
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
“女子”在涂好颜料后,将笔一掷,如同抖衣服一般,将皮披在身上,重新变回那个妙龄佳人。王生目睹如此情形,极为恐惧,悄悄地爬了出来后,急忙去追刚才见过的道人。
可仓促之间又哪里找得到了?
王生没办法,只得到处寻找,终于在郊外遇见了道人。见面后,王生长跪于地,言语间恳求道人搭救则个,请遣除之。
道人却说:
“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
却将自己的拂尘递给王生,让他挂在卧室的门上。临走时又约定可来“青帝庙”找他。王生回家后,不敢再去书斋,将拂尘挂在卧室内,自己宿于内室。
事败
大约一更时分,但听门外戢戢有声,王生不敢去看,就让妻子陈氏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来者果然是那女子,却见她望着卧室内悬挂着的拂尘不敢入内,立身于门外,咬牙切齿地似乎恨极了一般,好一会才走。
可不曾想,那女子去而复返,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嘴里骂道:
“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耶!”
只见那女子抓下拂尘随手扯碎,弄坏了卧室的房门走了进去,随后:
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
一旁的陈氏大声号叫,婢女忙进来点亮蜡烛,却发现王生已是“腔血狼藉”,陈氏害怕地哭泣着,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次日,陈氏让王生的弟弟王二郎将消息去告诉道人,道人闻言愤怒着说:“我固怜之,她乃敢尔!”
道人随王二郎到王家后,在场众人说那女子早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处。道人则抬头望了眼四周,一边自言道:“幸好没跑远。”
一边又问众人:“南院谁家?”
王二郎说那是他的家,道人则表示那女子现在就在他家中。
听闻此言,王二郎满脸愕然,认为不可能。并表示自己一大早就去青帝庙了,确实不知道,让他回家问一下。
过不多时,王二郎回来说早上有一老妪上门来打算到他家为仆,被他的妻子留下,现今还在家中。道人言说就是她了,遂走到南院,仗木剑立身于庭心,大呼道:“孽障!偿我拂尘来!”
化身为老妪的女子吓得惶然色变,走出室内正欲远遁,却被道人逐而击之,仆身于地,人皮划然而脱。
事毕,但见所脱之皮,眉目手足无不具备,道人将其如卷画轴般卷起,收入囊中,正打算离开。
事后
事已至此,这道人见事情已了,正打算离开,却不想王生的妻子陈氏迎上去在门边跪拜,哭求回生之法。
道人则歉意着说没有办法。陈氏闻言,越发地伤悲,伏地大哭。
由此可见,陈氏是真的爱自己的丈夫,她眼见如道人者也不能让王生活过来,是以真情流露,悲伤到不能自抑。
可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是道人见此也生出了恻隐之心,沉思良久后,他指点陈氏说有一人或许能办到:
“市上有疯者,时卧粪土中,试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
一旁的王二郎说他知道说的是谁,在与道人告别后,带着陈氏就去找人。
只见街上有一乞儿(疯者),疯疯癫癫地在路上唱着歌,身上着实污秽不堪,让人望着就不想上前。
陈氏却膝行上前,乞人见状笑着说:“佳人爱我乎?”
陈氏在说明缘由后,乞人则大笑着说:“谁不可以做你丈夫了?还要他活过来干嘛?”
这乞人当真疯癫吗?我认为不然,因为陈氏在讲明所为何事后,他的回答却是十分耐人寻味,毕竟王生自己铸错在先,与陈氏无关,且事已至此,陈氏尽过心意后大可改嫁他人,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陈氏了?
却是执意哀求乞人,想得到他的帮助。以至于她被乞人怒而杖击,又在大街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吃下了秽物。乞人最终大笑着离去,陈氏跟着随他走进庙中:
迫而求之,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殊无端兆,惭恨而归。
终了
陈氏求乞人无果,久寻又不知其所在,只能返回家中。既思王生故去之惨,又悔食唾之羞,俯仰哀啼间,只欲即死。
在整理丈夫躯体时,家里人却在一旁伫立观望,无一人敢上前帮忙。还是陈氏心念丈夫,只是她且理且哭,哭声极为撕心裂肺。
突然,陈氏顿觉欲呕,觉胸中有异物似要突奔而出,来不及回首,尽数落在王生腹腔之中。
惊而视之,人心也。
最后,王生得心而活,天明后小声对陈氏说:“恍惚若梦,但觉腹隐痛耳。”
对于王生,对于陈氏,这真是如一场梦一样,只是蒲松龄在故事结尾处说道:
“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
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
蒲松龄画像
结语:
《画皮》这个故事实为小说家所言,并非是真实存在的。
而蒲松龄写这个故事的用意,也只是在告诫人们,美好的事物往往具有欺骗性,太过追求好色的本性,就会失去原有的德行。
更会因偏爱不博,以至于听不进逆耳忠言,导致辨是非而有不察,沦为愚人,最终后果难测。
至于以《画皮》原文为基础改编的影视作品,要么以“爱情”为主题,要么以离奇的剧情为噱头,吸引人的眼球。
反倒是故事的原文,因为是文言文的缘故,少为人所知。
而我之所以说这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深刻印象的故事,是因为仔细阅读原文后,我们就会发现《画皮》开篇中王生与那女子的三问三答,其语气、大意和行为于现代或有见之,只不过王生有真心待他的妻子陈氏,肯为他奋不顾身,甘受奇辱。
而故事情节若是发生在我们身上,就有可能伤透了人心,可能再也不能挽回,这其实是最值得我们去反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