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裴晓锋
一 导言
提到麦家，大概首先想到的是被柳云龙捧红的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暗算》（参考我的另一篇文章《暗算》：披着"谍战"外衣，藏着麦家的"秘密"），殊不知《解密》才是麦家的开山之作。
如同麦家说的一样："《解密》在国内的名声不大，知者不多。但我坚信这是一部非凡的小说，也许哪天会以它的方式绝地反弹。"
《解密》售出了数十国版权，造成了全球范围内的"麦家现象"，更有评论家称其为"中国的勒·卡雷"。
不管这种评价是否恰当，必须承认的是，因为麦家，谍战小说不再只是边缘的类型文学，供人在茶余饭后消遣，相反，它具有了文学性，参与拷问历史长河中的复杂人性。
麦家的小说中时常出现的情节是，一群被招募从事情报破解工作的人，在极度变形扭曲的世界里，试图发出自己的光亮，同时艰难地谋求生存，在革命与爱情的夹缝当中，他们不得不独自做出痛苦的选择。
《解密》这部被退稿17次的作品也不例外。
总体说来，《解密》也许不是一部磅礴之作，甚至全书没有一个恢宏的场面和激烈的情节，但它确实是罕见的，从题材到故事，从主题到人物，以至于故事讲述的方式，人物命运的演绎，都令人感到陌生和奇特，不像是从当今这片文学土地中长出来的，而是从天外飞来的怪异妙趣。
《解密》从语言到结构，再到情节的设置、人物心理的探寻，甚至在每一个细部的处理上，麦家都显得小心翼翼。
本文就从题材、故事、叙述、人性、态度等方面看看麦家如何以悲情的英雄人物，阐释麦家衷情的信仰主题。
二 题材
《解密》是麦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融合了麦家全部的青春经验。
麦家选择写谍战小说，据他所说是把儿时由于成分不好而屡屡遭到老师的羞辱以及全家常常遭到仇家寻仇的记忆都融入了这部充满悲观主义的小说之中。
如此看来，《解密》中的容金珍、小说中的人物"麦家"以及真实的作者麦家显然有着密切的关系。
与密码相关的小说在欧美有很多受众，欧美推理和探案题材的作品很多都有设码和解码的情节，而且密码涉及的面也很广泛。
不仅仅应用于政治军事，很多普通人也是密码的爱好者和应用者。
在国外，密码是一门技术。可以接触并学习这门技术的人很多。但是在中国，密码是普通人无缘接触和学习的。
所以，密码题材的小说稀缺而乏善可陈。
在人们意识里，密码总是和国家机密有关，本身就是高冷神秘，大家对此所知甚少，作者没有深厚的积淀无法以此题材进行创作。
题材的专业性强，创作者本身要懂密码，还要在创作中为设码解码铺设逻辑通顺的伏笔，设计合乎密码学的解码情节，同时又让读者不至于费解。
麦家开辟这样一条新路，与其早年经历和密码似乎息息相关。
正因为如此，《解密》这个文学性不强的作品，才能在题材一片陈旧的小说作品中独树一帜，自成一派。加上麦家作品改编的电视剧热播，他的小说也不再是小众读者中的话题。
在他的作品里，起伏跌宕的情节和充满理想主义的人物都非常吸引人。
三 故事
容金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很早便表现出非凡的数字计算能力，并且在没有接受学校教育的情况下凭自身的感觉体验出了数学公理，从而在特殊的年代被招募进了701，从事密码破译工作，同看不见的敌人斗智斗勇，苦心孤诣。
《解密》剧照
在不为人知的神秘空间内，容金珍先后面对紫密和黑密两部密码，最终攻克了前者，却因为与黑密有关的意外出其不意地走向了崩溃。
容金珍这样既是天才，又是疯子的复合型人物是麦家毫无保留地穷尽自己描摹人物的笔力，以便走进并揭示他那孤独的世界。
其间，数字是唯一的真实，蝇营狗苟、争名夺利、彼此攻讦的人世反而退居次要地位。
当然，并不令人意外的是，麦家使用了一种以虚代实的手法书写破解紫密和黑密的过程。这可能会让部分读者大呼"上当"，但其实，他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很少有人会想看到整页整页的微积分运算。
故事并不复杂，但容金珍的一生，既是英雄的，又是悲剧的，这两种色彩以奇妙的比例混合在了一起。
说是英雄，是因为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他将个人的生命奉献给了集体事业，为了民族国家的存亡点燃了自己，在这个意义上，詹明信所说的"民族国家的寓言"适用于容金珍们。
说是悲剧，是因为我们不能忽略他身上的悲剧一面：从小丧母，体弱多病，情感世界单调，亦师亦友的希伊斯的背叛等等。
四 叙述
比起情节，《解密》在叙事上的成就值得称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解密》中，麦家详细打磨叙述技巧、叙述节奏和叙述伦理。因此，我们见到了一位进退自如的叙述者，时而代替我们深入无知的黑暗之中，只为寻找解谜的一丝线索；时而自觉后退，不介入故事主人公的生活，保留其原本感情生活与私人世界的完整性，而不是出于好奇进行窥探。
毕竟，英雄们也有自己的隐私，这一点，麦家是清醒的。
《解密》的叙事结构很特别，上帝视角和第一人称视角不断切换，所有的讲述都围绕"容金珍"这个不可多得的解密天才。
正因为视角多变，才能将这个人物看得更加透彻，理解得更加深刻。
麦家就是麦家，算得上是文坛一个绝对的异类。
尽管针对麦家批评声和赞扬声平分秋色，但麦家几乎是不可替代的，因为除了叙事结构，比起文学上的华丽手法，他更关注的是人性。
五 人性
正如麦家所说：《解密》似乎不是一部小说，而更像是一段长达十余年的历史。这段历史本身具有小说的某种特性：曲折、离奇、辛酸、复杂、迷离、寻寻觅觅、是是非非、悲悲苦苦，最后总算是苦尽甘来，有个善良的结局。
所有人都觉得容金珍破译紫密是云淡风轻的，可是背后那份执著是谁也想不到的，坚持读着密码史，藐视规律，坚持自己的方法。
但是他把对手看成是洞悉一切的天才，始终用坚韧的态度来对待难题，陷在其中不愿自拔，这是天才对于自我的挑战和自信，可命运偏偏同他开了一个玩笑。
因为，这个秘密就是这么简单，和他的笔记本没有放在密码箱里一样，是不是潜意识里面他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却始终没有跨过这一步，天才的幸运在于他超群的智商，可也正是他的悲剧。
容家人的命运都是坎坷的，但谁也比不上容金珍令人唏嘘的坎坷人生。
举凡天才，除了行事乖张之外，更有着不同寻常的宿命。
《解密》剧照
在密码破译界里有一个众人皆知、众人皆信的铁律，一个人只能破译一本密码。
成为处长不是容金珍的人生追求，破解紫密以后，本可以不去解黑密，可是他却像所有从事这个行业的天才一样，走上了这条悲剧的道路。
每个原始的人性都在被社会同化，价值理念接受着冲击，把最本真的自己压缩得看不见，精神世界的荒芜，更呼吁他去找到一种归属感，平衡内心和外部的世界，这也许就是解密能够为大众接受的原因。
六 态度
《解密》结尾范丽丽的一段话，真实反映她内心对于自由的渴望，正是体会到了密码带给她的痛苦，内心更加渴望平静，渴望自由。
密码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人们绞尽脑汁地去想出来，又有一群人想方设法地去破解，然后密码就变得没有用处了。
和人们总是去追求功名利禄，甚至不计代价，到最后渴望的还是情感的归属、内心的祥和一样，人们总是受困于自己设计的"密码"无法自拔。被眼下的华丽所迷惑，看不清道路，钻进迷宫里出不来，但是其实最简单的不过就是自由。
麦家笔下的容金珍是没有内心的，个人是空白的，尽管拥有情感，可为了忠于这个事业，并没有找到爱的归属。
麦家用内心来写作，就是用他的态度告诉我们要忠于自己的内心：自由。
《解密》不但是一个天才的故事，更是麦家在以写故事的角色来诉说着人生，只有结合他的思想去思考，读到的才是他对待人生的态度。
七 结语
麦家的文字在今天依然有这么多人去喜爱，也正是反映了文学精神需求。
麦家是茅盾文学奖的获得者，也是畅销书作者，把这种传统文化和大众文化很好地结合到一起。无论是对于谍战文化的一种猎奇心里还是对于读者精神世界的渴望，不得不说他的文字很好地把握住了大众的心理，
如果你想看到一部精巧成熟的长篇小说，那么《解密》也许会让人失望，但却让人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动容，希望你也能在对传奇故事的猎奇之外，看到它骨子里最深的懂得和悲悯。
特殊年代的谍战故事很容易被写成热血英雄传奇，但《解密》却塑造了一个并不符合"高大全"标配的非常规英雄，从而与传统的革命主题叙事区分开，免去了流于庸俗套路的危险，用悲情的人性去表现麦家一生宏大的主题：信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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