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仓央嘉措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
但假如,你深爱的女人这辈子就和女儿合二为一,恐怕是一场灾难,因为你既不能把她当爱人,也无法把她当女儿。
39岁的平介原本有个幸福的家,但是某天夜里,一场车祸改变了一切。
大巴冲向悬崖时,妻子紧紧护住女儿,自己却严重受伤;女儿身体完好,但在剧烈颠簸中撞到了脑部,昏迷不醒。
第二天在医院,平介正为妻子的死悲伤不已,却发现女儿从昏迷中醒来,对他说:“老公,我在这里......”
原来,妻子肉身毁灭,灵魂竟阴差阳错,住在了本该沉睡不醒的女儿身体内。
从此,这个只剩下两个人的家里,便有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 在人前,他们继续以父女相称;
- 在家里,他们则习惯性地以夫妻方式交流。
而尴尬的平介,似乎妻子和女儿都没失去,又似乎全都失去了......
爱情与亲情的冲突,欲望与伦理的较量,平介到底该何去何从?
而最后的真相令人震惊,一切看似秘密实则不是秘密,最终,却又不得不成为永远的秘密……
这是东野圭吾小说《秘密》讲的一个故事。
曾被读者调侃为“高产似母猪”的东野圭吾,1997年,罕见地整整一年都没有作品问世。
这一年,他和妻子长达14年的婚姻走到了终点。
这本成书于1998年的《秘密》,便是东野圭吾离婚一年后问世的第一部作品,上市后日本狂销200万册,后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广末凉子和小林薰主演。
日本人拍电影不按常理出牌,父女两个单独相处时,总是看得人提心吊胆。
但是还好,“禁忌”题材只是电影和畅销书吸引眼球的手段,内核里关于情感和人性的思考,却带着足够的真诚。
高手毕竟是高手,东野圭吾打了个漂亮的擦边球,故事娓娓道来,结局猝不及防。
故事里,从妻子魂穿女儿身体到最后大结局,前后也是14年;妻子最后结婚是在25岁,东野圭吾本人结婚,也是25岁。
所以毫无疑问,这本书隐含了东野圭吾关于婚姻、两性、家庭的许多思考。
答案到底是什么?
也许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回答。
1、婚姻两性,“名正”才能“言顺”
“今后我该用哪种方式生活呢?是父亲又不是父亲,是丈夫也不是丈夫。也就是说,是个男人又不是男人。”
——平介独白。
女儿的身,妻子的魂,这怎么可能。
可她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当年和平介恋爱时的细节,甚至初夜时的糗事。
她的眼神,她抚摸平介下巴的习惯,甚至她做饭的味道、浇花的动作,无一不证明,那的的确确是妻子直子灵魂的附身。
平介有些安慰,毕竟车祸死了几十个人,而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都没有远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决定保守秘密。
在外,直子继续以女儿藻奈美的身份上学,和平介父女相称;在家,则习惯性地以妻子的身份,精心照料着这个家。
也曾有过劫后余生的幸福。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那就是身份的分裂,引发的情感的分裂。
直子看到女儿的同学,会忍不住为女儿难过;
但作为一个成熟女性的灵魂,有时又会因寂寞而忘记女儿之身,希望和丈夫身心合一。毕竟以前她和丈夫感情很好,经常会粘在一起。
而平介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男人,也会有生理需求,“丧偶”后也曾面临各种诱惑,但他还是保持住了定力。因为在他心里,自己是有妻子的人。
但是这“妻子”,又并非真正的妻子。
女儿的脸庞又无时不在提醒他,无论怎样深爱妻子,他都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亵渎女儿身体的事。
但是当拥有女儿身体的妻子和男生来往时,他又控制不住地愤怒、嫉妒,像个吃醋的丈夫一样发狂,甚至在她房间安装了窃听器。
两个原本深爱的人,因为身份的分裂而变得尴尬、痛苦。
老实说,看这部电影,总是时不时捏了一把汗,生怕两主人公做出有违人伦的事。
中国有句老话:名正才能言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孔子的话放在婚姻两性关系中同样精辟。
很多事只有合乎位置和身份,才能顺理成章。强行越位,只能开出颓靡的花、结出扭曲的果。
不信你看那些搞婚外情的,激情时甜言蜜语你侬我侬,可一旦事情败露、或者面对生活风浪、利益纷争,几乎没几个有好结果。
那些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关系,既不受法律意义上的保护,又很难得到道德层面的共情,原本就脆弱如纸,轻轻一击便灰飞烟灭,太正常。
详情参见文章和姚笛。
哪怕后来和马伊琍离婚了,文章依旧不可能娶姚笛,这就是扎心的真相。
而平介的两难是,一个是深爱的妻子,一个是心爱的女儿,越是深爱,就越是不能靠近。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
一边是欲望,一边是伦理。
这个困局,怎么破?
2、女人想要幸福,不能只仰仗于男人的良心
直子原本是个家庭主妇,丈夫和女儿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魂穿女儿身体后,直子遇到的困境是,一人分饰两角,“自我”无处安放。
首先,“直子”肉身已死,宣告了她社会身份的死亡,亲友也渐渐将她遗忘。对世界而言,直子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与此同时,她以女儿身体重新去上学,去运动,去娱乐,去和女儿的同龄人相处,很多原本的思维模式受到冲击,她开始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去审视生活:
一个女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
如果女儿藻奈美灵魂还在,她又会怎样活着?
“我希望她自立,不光在思想上,在经济上也应该自立。我希望她成为不依靠男人也能生活的独立女性。”
直子说。
平介有些意外:“难道被我养着,你觉得不满意吗?”
直子:
“独立的女人也可以当家庭主妇。我讨厌的是,因为不能自立而被迫当家庭主妇。只能依附于男人的人生,你不觉得太悲惨了吗,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因为是你,所以可以托付。如果把你换成别人,一个差劲的人,会怎样呢?说到底,我的幸福都掌握在你手中啊。”
简直振聋发聩。
当一个女人,在婚姻里没有底牌,未来如何,只能仰仗于丈夫的良心,纵然幸福,这幸福也显得有些脆弱。
东野圭吾以男性视角书写女性自我的觉醒,很真诚。而生活中更多男人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共情妻子的处境呢?
直子认为,既然人生重来,不如好好珍惜,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为了不辜负女儿,也不辜负自己,她开始发奋努力,最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医学院。
她和平介依旧相爱,但在客观上,两人确实是渐行渐远了。
现在的直子,重回青春校园,生活精彩,学业优秀,未来可期;因为兼具青春美貌的身体和成熟知性的灵魂,也难免会吸引到更多优秀的年轻男人。
而平介,一方面对直子的变化深感不安,一方面却毫无改变,继续过着中年人庸常乏味的生活。
在她因上学、各种社会活动忙得昏天黑地时,依旧习惯性地做着甩手掌柜,哪怕下班无事,也要等她回来做饭、做家务。
婚姻就像两个人的同行,有时不知什么原因,就会渐行渐远。
落在后边的那一个,会不安,会愤怒、委屈、遗憾。那么,你是努力赶上去,和对方步调一致;还是沉溺于情绪中,任裂痕越来越大?
走在前边的那一个,是居高临下放大对方的缺点、心生嫌弃,还是感恩于对方的付出,及时调整节奏,拉对方一把?
做法不同,结果迥异。
3、秘密最后的秘密:那些关于爱的真相
爱一个人,就是让ta幸福。
平介终于艰难地做出决定:放手,给她自由,让她拥有更好的人生。
以后就只把她当成女儿好了,她有权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仿佛天意,某个清晨,藻奈美的灵魂真的回来了。
但她意识懵懂,记忆停留在车祸时,全然不知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待听到平介诉说后,惊讶不已。
从那以后,藻奈美和直子的灵魂,在她睡醒后交替出现。这两个无法见面的母女,彼此给对方写信留言,“相处”得居然还挺融洽。
平介欣悲喜交集,喜的是女儿终于回归,并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悲的是妻子渐渐消逝,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一日在海边,在当年恋爱时来过的地方,直子含泪和平介做最后的告白。
落日的余晖照在身上,温暖而感伤,直子伏在平介肩头,缓缓睡着了,从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只剩下藻奈美和父亲相依为命。
几年之后,藻奈美结婚。
平介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神。身着洁白婚纱的女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说:“爸爸,谢谢你这些年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深深鞠躬。
平介无意中发现她的花篮里放着一个小熊,心里一动。
很久之前,直子曾把她的婚戒缝在了女儿喜欢的这个小熊的肚子里,那是他们夫妻俩的秘密。
就在这时,藻奈美依依不舍地看着平介,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仿佛火光电闪,平介瞬间清醒:原来藻奈美真的不在了,这灵魂一直都是直子!
她用9年时间,精心编织了一个谎言,一点一点“扼杀”自己,完完全全的成为了女儿。
独自一人背负秘密,只为让平介走出两难境地,也让女儿能够正常生活。
原来那些爱,一直都在,却也只能,止步于此。
影片的最后,平介心痛地狠狠揍了新郎一拳,然后对直子说:“恭喜。”
直子含泪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那眼神哀怨缠绵、依依不舍,带着无边的苍凉,悄无声息,却又惊心动魄。
有些东西,她知,他也知。
却只能假装不知,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封存心底。
而观众和读者在意犹未尽中,也不禁深思:东野圭吾通过这个故事,到底想说什么?
直子在车祸时为保护女儿,不惜牺牲自己;后来为让平介开始新生活,也让女儿能正常生活,她又一点一点退出,让自己彻底消失;
平介出于对妻子灵魂的忠贞和对女儿身体的爱护,洁身自好;后来见妻子越来越优秀,又在痛苦中放手,让她自由,给她新生。
两个人互相成全,又共同给了女儿最大的呵护。
也许这就是爱的本质:
是付出,是坚守,是彼此成全。
有缘时彼此珍惜,若注定只能擦肩而过,那就带着彼此的祝福,好好地活着。
——有时残缺,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