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泉叔一旦想通了,反而破罐子破摔了,正大光明的和大梅同居起来,一是做给金泉婶看,逼金泉婶再次主动提出离婚;二是给张家一个交代,后来他还专程去了张家,找了张家父母,表达了自己准备办理离婚,迎娶大梅的态度。
对于张家人而言,如果能这样,丑事盖住了,反而成了好事,虽然街里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但一旦结婚,就堵住悠悠之口了。
正当金泉叔紧锣密鼓准备离婚时,金泉婶那边反而偃旗息鼓了,不再提离婚的茬子了。还让小果、小杏到面屋找金泉叔回家吃饭,表态和缓关系,这是分居一年来的头一次,金泉叔蒙圈了。
后来金泉婶也来了面屋,以正房的姿态,昭示主权,逢人故意大声招呼,说说笑笑,堵住账房里的金泉叔和怀孕四个月的大梅,明确表示,她决不会离婚。还跑到张家小吃店大闹,要求张家管住自己的女儿,归还大半年来面粉的欠款。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金泉叔的想象。这下他两头为难了,一边是肚子日渐隆起耗不起的、自己倾心的大梅,一边是带着两个半大孩子、背靠家族亲友和乡村伦理支持的金泉婶,他如风箱中的老鼠,左右都是挨打,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火烧眉毛之际,金泉叔先是求大梅,打掉孩子,容他一些时间去离婚,大梅坚决不同意,孩子在她在,孩子不在她也不活了,张家的几个兄弟都这事急红了眼,坚定支持大梅上位,给金泉叔限定时间,期间拳打脚踢,威逼恐吓。
金泉叔只好回头,再求原配,让放过他一马,条件随便提,金泉婶说根本不是钱的事,她嫁到金家十几年,送走老的,养育小的,日子过好了,啥错没犯,凭啥要让位给小三?就要耗着,看谁丢人。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大梅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羞涩了,索性挺个肚子,在街面上活动开了,遇到人问,就说是金泉叔的孩子,扬言自己愿和孩子一起没有名分的等,自己比原配小十几岁,等得起。
而金泉婶经历此事,也不再隐忍,逢集遇到人,也放出话,大梅愿意等,就等,自己身体好着呢,有人愿意不黑不白、没名没分的带着孩子等,是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和街坊邻居一样,宁愿看戏。
1996年,大梅的孩子出生了,金泉叔还没有搞定离婚的事情。无奈的张家人还是被世俗的眼光盯怕了,他们把孩子悄悄地送亲戚代养了,抚养费金泉叔定期出。
痴情的大梅,又在娘家苦等了八九年,金泉叔被离婚折腾的心力憔悴,还是没有离成。最后大梅在42岁的时候,被父母逼着嫁给了一个外乡的人。那个外乡人据说人长得不咋地,好在不介意大梅的过去,也能接受大梅寄养在亲戚家的孩子。
大梅“出嫁”时,金泉叔已经年近花甲了,昔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金泉叔被这十来年的两房争斗,搞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面屋生意每况愈下,兑出了一间面屋抵账,很快又是入不敷出,接连几个月,甚至都不开工。
在金泉叔60岁生日那天冬日,工人们一起在老面屋聚餐,酒喝多了,一个个酩酊大醉,踢倒了炉子,引发一场大火灾,火灾又造成了一个触电事故,面屋财产造成了巨大损失,还把一个工人烧成了重度伤残,后续赔偿了一大笔钱,而且是个无底洞。
随后而来的厂房重建和官司理赔,让金泉叔的家业如断了线的风筝,日渐飘零;越来越多的负债,压得60多岁的他,满头白发、驼背腰突、神情黯然,好像70多岁的样子。
我2010年回老家的时候,听说金泉婶癌症去世了,虽然她没有熬过大梅,但大梅已出嫁多年,也无可能和老态龙钟的金泉叔再续前缘了。
我曾在路上遇到金泉叔,他挎着菜篮子,里面是农贸市场捡来的剩菜,远远的和我打招呼,不自觉的边掩盖一下篮子里的菜叶子,边聊起我小时去他面屋称体重的往事,哈哈大笑,看不出他目前生活的窘态。
我当时的心情是有些凄楚的,成年人都知道,他哈哈大笑背后的掩饰和心酸。
我们俩当时站着的马路,就是当年金泉叔最风光时,掏钱帮村里修的。他其实是一个很讲义气、干事有豪情、爱面子、爱舍财,与人为善的乡村实干家,没想到晚年因“情”字,竟沦落到上街捡菜叶的困顿境地。
再后来,听说金泉叔的晚年很不堪,因为人过中年后的风流往事和面屋事故,导致家业散尽,穷困潦倒、疾病缠身;
女儿小杏远嫁他乡后,也不大回来看他这个昔日风流好色给家里带来痛苦回忆的老爹,因为这个老爹,贤惠善良的母亲被气的癌症去世;
儿子小果在正当娶妻的年纪,被老爹的风流事搅和的上学不成、工作无着,少年期间留下了组合家庭的阴影,让他的性格有些孤僻;更主要的是由于家业败落、债台高筑,也没人主动给他介绍对象,年复一日,只好和老爹相依为命了,他比我还大两岁,现在应该47岁的乡村光棍了。
行文至此,也是感慨。——金泉叔含着金汤匙,生于福气运气,成于义气豪气、毁于酒色财气。老话说的“酒是烧身烈焰,色为割肉刚刀,财多招忌损人苗,气是无烟火烧。四件将来合就,相当不欠分毫。劝君莫恋最为高,才是修身正道。”还是很有道理的。
回头,再看一下金泉叔的爷爷,当年给这个宝贝大孙子算过的命签——“三十而立、四十发家;切忌水火、命犯桃花;优柔寡断、家外有家;晚年顿悟、似水年华。”
也是一声叹息。
而今,年近八旬的金泉叔,也只能在晚年顿悟中,追忆似水流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