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虞渊 | 禁止转载
韩云威恢复自若的神态,也不似之前颓废,“我见公主两次,每次都受益匪浅,今日公主可有指教?”说着悻悻然地摸了摸方才被扇耳光的脸颊。
1.初会
镇远将军回京了。在年节的眼下,戍边的军人们终于能跟着将军过个团圆的年。西戎国的老国主去了,西戎乱成一团,两年之内怕是没有力气来骚扰东陵了。
“公主,您仔细着点,别摔着。”一群侍女跟在无忧公主身后,怕她摔着,碰着。
无忧公主一身劲装,一跃踏上马车,旋身而道:“少废话,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去镇远将军府上。”随即转身钻入马车中,娇俏的声音响起,“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哎……公主。”被抛下的侍女留在原地,喃喃自语,“这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人尽皆知,我的好公主,您怎偏要去自找没趣呢?”
镇远将军府上,张灯结彩,今日格外有年节的气氛。
府里的男主人难得回家过个好年,就是看门的仆人也格外神清气爽,却见一华盖下盛着红妆的马车呼啸而来。仆人太熟悉这辆马车,这马车里坐着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女儿,将军府上下本该感到蓬荜生辉,可此时仆人心中只叫不好。
一忠仆伶俐,转身准备前去报备。
“站住!”清脆的声音拦住匆匆而行的他,“小于头,怎么见到本宫你撒腿就跑?”
小于头急忙回头,眼珠骨碌一转,说道:“小的哪敢,公主,将军他……将军他不在啊。”
“不在?”无忧一挑眉,“才见了父皇,他能到哪里去。你若诓我小心治你的罪。让开!”
被唤作小于头的仆人不敢再拦,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无忧大步流星地冲入府内,酡红色长袍在走廊上划出一道鲜艳的颜色,顿使周遭燃起灼灼生机。
步行到二门,一路上小于头叨叨:“公主,将军真的不方便,您还是改日再来吧。”被无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站住!”突然传来高喝,吓得无忧一个激灵,“来者何人,镇远将军府也是可以乱闯的么?”
无忧回过头去,只看到一银甲小将,面色严肃,阔步而来。他身穿常甲,墨绳束发,星眸剑眉腰杆挺得笔直。
无忧见惯了宫里油头粉面的小厮,或是唯唯诺诺的文官,乍然见到这曾在战场厮杀的铮铮男儿,不由得一愣。不过她到底还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很快清醒过来,仰头回道:“你又是什么人,敢管本宫的事。”
“本宫?”小将垂下眼眸,重复了一遍,再抬起头时虽是抱拳行礼,眼中却难藏轻视,“末将不知无忧公主来访,多有得罪。”口里说着得罪却寸步不让,无忧气得涨红了脸,厉声道:“既然知道冒犯,还不让开。”
小将抱臂而笑,全然无惧意,“末将看现在可是下了朝的,公主何必眼巴巴过来看将军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呢?”他将“伉俪情深”说得极慢仿佛是一种警告。
一旁小于头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袍,示意他不要再说。小将一脸坦然,毫无惧色,一副你敢做还不让我说的神色。
“你……你,你!”无忧气得连吐三个“你”字,“小于头,这是什么人敢在将军府撒野,本宫要回去禀告父皇,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小于头听到这话,脑门子都急出汗来,“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啊,这位是今个儿才受了赏的韩云威,韩副将。他在边疆久了,难免礼数不周到,公主莫怪。”
听着是说恕罪,实则是警告无忧这韩云威刚受了赏,让无忧奈何他不得。无忧气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却也着实奈何不了他。两边正在僵持,一阵嬉闹从内院传来。
“虎儿,你小心着些,别撞到爹爹。”温婉的声音在后头叮嘱。
三人抬眼一看,令西戎闻风丧胆的镇远将军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脸上还粘着和面时的面粉,他儿子快活地围在他身边打转儿,将军夫人则是迈着碎步追着爷俩,生怕一个闹过头去。
“将军,夫人,少爷。”小于头最为机灵,立刻上前一步,唤起三人的注意。
一时间画面仿佛静止一般,三人停下脚步与无忧公主等人面面相觑。
“民妇参见公主。”将军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拉着儿子行礼。
“啊,末将参见,末将……”镇远将军林明孝原也要行礼,却突然发现手里端着饺子,行礼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无忧看着眼前的天伦之乐,目光落在镇远将军夫人袁六娘身上。
当时,林明孝少年成名,威武善战,只是一点,常驻边疆不肯娶亲急坏了他的老子娘。
东陵明德十五年,那时将笄之年的无忧在宫中夜宴里见到了大她十余岁的林明孝。十年戍边风霜苦,铁骨铮铮铸军魂。无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养尊处优的公主一见将军误终生。
此后,京城的将军府落成,林明孝尚在边疆,无忧便请旨出宫一手包办;林母身染疾病,无忧亦是派了侍卫和太医专程接老夫人回京医治;岁末边疆寒苦,无忧带领京城妇人,为将士们缝制冬衣千里送达……
宫墙内的每一寸草木都看得出东陵皇帝的掌上明珠对镇远将军的爱慕之情。
可林明孝回京之后,面对皇帝的有意指婚他却拒绝了。皇帝的雷霆之怒也没有让他改变主意,反是驻边三年再不回京。可怜无忧公主遣人去问,只得十二字:浴血沙场,本非良配,有负深情。
镇远将军拒了公主的婚,这下名门贵女便没人敢再下嫁,林母急得团团转。终于明德十七年,她直接将家乡一农家女送到边疆,期年之后镇远将军林明孝边疆成亲。直到儿子林虎出生,将军夫人袁六娘才独自带着儿子长途跋涉,回京入住将军府。
而无忧公主也快成了朝野的笑话,可她却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逢年过节往镇远将军府上跑。朝廷有谣言笑称,多亏了无忧公主,才能让镇远将军远守边疆,几年不还。
而现在,无忧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镇远将军夫人的真容,每每她到来,袁六娘便躲其锋芒,避居佛堂。仿佛她袁六娘才是一位见不得的偷窃者,窃取了无忧的身份。这种忍让使无忧几乎忘记了这位“将军夫人”的存在。
倏地见面,无忧满腔的不甘和愤怒也只化作难以名状的尴尬。
无忧一跺脚,转身就走。林明孝想着礼数要抽身去送,却被儿子稚嫩的声音打断,“爹爹,饺子,饺子。”他一时间站在原地。
“属下愿替将军护送无忧公主回宫。”韩云威上前一步,自告奋勇。
“好好好。”林明孝仿佛解脱,“龙影老弟,辛苦你送公主了。”
韩云威领命,快步追了出去,虽是护送却并不殷勤,更像是为了确保她离开。
“韩云威,你看不起本宫?”两人同行一路,到底是无忧忍不住。
韩云威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
“本宫问你话呢?”无忧怒道。
“末将不敢,只知君子有所为。他人琴瑟在御,公主千金之体何必权势逼人。”见无忧恼怒,韩云威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权势逼人?”无忧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不敢相信,“本宫若是权势逼人,她袁六娘就是做个妾都不配!”
见韩云威一副全然不信的神情,无忧自嘲一笑,“娶与不娶才是将军应给的决定,是非良配难道不该本宫说了算?”说完不再看韩云威的神色,径自前去,利落上车命车夫扬长而去。倒是韩云威愣神留在原地,细细琢磨她的这一番话。
2.再会
东陵明德二十一年,镇远将军副将韩云威战功赫赫,被封抚远大将军,驻守北狄边境。
明德二十四年初,镇远将军府老夫人过世,镇远将军林明孝辞官丁忧,带妻女回到家乡,皇帝念其孝心恩准。
明德二十四年,腊月十七西戎新皇做了他即位后第一件大事,兴举国之兵进犯东陵。东陵皇帝急诏军务大臣回京,商议对策。
抚远将军等人方接了急诏,还在往回赶,西戎却突然屯兵不前提出和亲之事。
以公主一己之身换边境安宁,虽要带上价值不菲的嫁妆,可权衡再三,东陵皇帝命长乐公主下嫁和亲。三日之后,长乐公主暴病而亡,皇宫秘闻传公主不愿和亲,吞金而死。
“陛下,我东陵并不是无力抵抗西戎,臣愿领兵出战,力抵敌军。”长乐公主去世的第二天,抚远将军韩云威入宫面圣。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只等东陵皇帝表态。
“力抵,力抵。”皇帝一拍龙椅,“韩云威你可知烽火一起百姓何其无辜。”
韩云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太明白战火过后,百里城池一地焦土的景象,却咬牙再道:“臣,请战。”
“放肆!”皇帝震怒,“你去了西戎边境,那北狄呢?林明孝请辞后朝中已无多余良将可用。这是要朕敞开北边的大门么?”
朝臣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臣不敢。”
皇帝叹了一口气,“起来吧,朕心意已决,既然西戎要和亲,那便和亲吧。韩卿,朕命你领兵送嫁,威慑西戎让他们莫要得寸进尺。”
韩云威跪在殿上,内心翻涌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臣,领命。”
“陛下。”一文官出列,“西戎指名的长乐公主如今殁了,陛下看哪位公主比较合适。”
长乐公主风姿绝色,有昭君之貌,西施之姿,难怪西戎皇帝指名要她,可惜东陵国公主性子大多刚烈,她竟以死明志。
皇帝沉吟半刻,“长乐公主虽是花容月貌,却到底还是庶出,那朕便将嫡公主无忧公主下嫁,给足他西戎皇帝面子,谅他不敢再多说。”
听到无忧公主的名字,韩云威眉心一跳。他还记得她当年决绝上车的背影,论刚烈她较长乐公主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堂上也发出轻微抽气声,因为镇远将军一事,无忧公主的性子整个朝野无人不知。
“陛下……”韩云威挺身想劝。
东陵皇帝摆了摆手,“朕的女儿,朕知道。韩卿,你好好准备送亲事宜吧。”
和亲当日,韩云威足足早了两个时辰候在凤栖宫前,听得凤栖宫内哀声一片,无忧公主的庶母、姊妹相邀来送,无不面色凄凄。韩云威不忍再听,抱剑倚靠在宫墙上,怔怔出神。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众姊妹不必再送。倒是无忧心念沁芳园的寒梅,可否请韩将军送本宫再看一次?”无忧的声音从韩云威身侧响起,还是中气十足的模样,与周围哭哭啼啼的旁人比较,她反而冷静得不像要出嫁的那位。
“末将领命。”韩云威虽不明就里,可此番境遇又怎会忍心拒绝。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到了沁芳园的疏影坳。
“公主……”韩云威开口想劝。
无忧蓦地回首,眼中神采摇曳,嘴角含笑盯着韩云威,“几年不见,韩将军口才倒不似从前了。”
韩云威知她是说当日镇远将军府一事,被她逗笑。那次之后,无忧公主像是放手一般,再也没有痴缠于林明孝。此时突然被她调笑,韩云威有些羞赧,“公主倒像之前一样伶牙俐齿。”
无忧的眼神落在一朵将开未开的红梅花苞上,语气低了下去:“哪里一样,就要不同了。”此时的无忧公主华服妆毕,浑身散发着为龙为凤的威严。她提裙慢走两步,俯身曲指抚摸着花瓣,“韩将军,这话原本不该对你说的,可再不说我便没人可说了。”
柔声细语,听得韩云威心头一震,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仿佛枝上红梅就要开出烈焰般的花来,他竟是连一句“请说”也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明德十五年的中秋夜宴后,我无数次地想过归宁之后将军和我并肩走在这疏影坳的场景,想不到最后也只有韩将军陪我走这一遭。”无忧仍是笑着,韩云威却觉得胸口有什么堵住,闷闷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韩将军或许不信,我与将军他只见过三次,想不到竟能误了终身。”韩云威以为无忧说这话时会有些低落,可他寻无忧身影望去,却只见无忧眼若星辰灿烂,竟然有几分初见时的模样。或许韩云威都不曾察觉,他眼里闪过一些莫名的情绪,一时间没有接话。
“莫说是你,整个朝野怕是都觉得奇怪,我为何痴缠。只是那年中秋夜宴,将军来迟,父皇解佩剑予他,命他舞剑。”无忧自顾地念叨着,连自称都换成了“我”,此时的她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一位豆蔻少女,而不是将要远行的和亲公主。
“他矫若游龙,剑锋所走行云流水,口中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尽关山五十州。’把那些太傅、言官气得吹胡子瞪眼。”说着说着,笑容在无忧的脸上扩大,眼中温柔得如有一湾春水。
“后来,他拒婚,我扮成宫女去找他要个说法。”无忧目光转向韩云威,“韩将军,你见过将军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吗?”
韩云威摇了摇头,他眼中的镇远将军,就是大军压境,亦能神色如常,便是利箭穿骨,也不过眉心一动。
“嘻嘻,我见过。”无忧的脸上越发明媚起来,“他垂着头,双手来回搓动,嘴唇动了几次,没有发出声响,最后才懦懦地说他非良人。”无忧陷入了回忆,仿佛她是吃人的猛兽,而将军是只受惊的兔子。
当时将军的神色让无忧以为只要她再坚持一下,将军就一定会娶她。是啊,然后无忧便自欺欺人地坚持,一直坚持到放弃。
“我与韩将军你初见的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到袁六娘。”突然无忧的声音沉了下去,“将军果然是我心所思的盖世英雄,为人父,为人夫都是极好的。”只是,这一切都不属于她无忧公主。
韩云威张嘴欲说些什么,听到身后宫人大喊:“无忧公主,韩将军,你们在哪儿?时辰要到了。”韩云威担忧地看向抚摸着梅花的无忧,却见她毅然起身,“走吧,韩将军,护送本宫上路。”步履从容,没有丝毫留恋。
3.终会
东陵边界,戈壁千里,无忧公主坐在銮驾之中,面色淡然。韩云威竟然开始有些怀念她当年一袭红衣胜火,独闯镇远将军府的模样。
“公主,前方便是西戎的地界了,今日末将陪公主再做休整,明日……”他略微一顿,“明日便是西戎大将过来接替了。”韩云威俯首道。
无忧点头扶着侍女的手缓缓下车,形容举止皆显东陵上国礼仪规范。
按理,尚有军务在身,韩云威不能喝酒,可那夜就着篝火他偏生多喝了几壶。
“将军,公主尚在帐中,您莫再饮酒,小心殿前失仪了。”小兵拉扯他的衣袖,劝道。
“让开!”韩云威举臂一挥,推开了小兵,“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你我热血男儿,如今都做了什么勾当,我喝两口酒又有什么紧要?!”
小兵连忙捂住韩云威的嘴,“将军,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要让公主听到……”韩云威却不听,还要嚷嚷。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他脸上,他刚要发怒,转头一看,无忧公主一身华服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明暗未辨。无忧挥手让一旁呆住的小兵下去,自顾地捡起韩云威脚边一坛未开封的酒,提腕而起,“本宫还没有疯,将军在这造作什么?”
方才还慷慨激昂的韩云威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垂头丧气。
“韩将军,本宫只有一句话。”
“公主请说。”韩云威诺诺回答。
“今日一去,在有生之年本宫誓守东陵与西戎百年安定。只是从今往后,北境之地将军要多多费心了。”
看无忧眼神坚定,韩云威狠狠地饮了一口酒,“公主大义,末将佩服。”
无忧看他这副样子,知道心结未解,倚在篝火旁的树上,“韩将军以为,本宫不该和亲?”
韩云威直勾勾地盯着她,“公主以为,应该?”
无忧勾手抿了两口酒,“啧,真烈。”
韩云威皱眉,“公主喝不惯这劣酒,还是放下吧。”
无忧摆手,“往后比这不习惯的,还多了去了。”说完又闷了一口酒,呛得她自己直咳嗽。
韩云威看不过去,走到她身边欲给她拍背顺气,只是手抬到一半顾忌着男女之妨又止住,一时间放也不是,拍也不是。
“咳咳……韩将军,听父皇说,当日殿上你有为本宫争取,还未谢过。”无忧缓过气来,没头没脑地平白道谢。
韩云威恢复自若的神态,也不似之前颓废,“我见公主两次,每次都受益匪浅,今日公主可有指教?”说着悻悻然地摸了摸方才被扇耳光的脸颊。
无忧睨视了韩云威一眼,“韩将军还愿听本宫说些没用的废话?”见他不语,笑道:“不如韩将军有甚心结,本宫一并帮解了吧。”
韩云威敛眉一思,还真有疑惑,千头万绪,如鲠在喉。话至此处,两人不便再言语,任时光静谧,相顾无言。
无忧想着当日的场景,长姐长乐公主在父皇殿前跪了整整一日,求父皇开恩赐她生路,可宫门始终未为她打开。第三日夜里,她便去了,不留只字片语,走得干干净净。
无忧跟着长乐的母妃柔妃主持她的后事,也只奉旨将她草草一裹秘不发丧。父皇在前朝发了好大的脾气,又让肱骨之臣彻夜商讨,最后替换的人选定了她——享誉东陵的任性公主。
是夜,父皇来找她,她只侧坐流泪,不愿面圣。
她记得父皇只是坐在她的身侧,沉默了好久,才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却又要亲手推另一位爱女进火坑。
“父皇,我东陵将士威武,何惧它西戎来犯?”无忧自幼被她父皇捧在手心,就是最为胡闹的时候东陵皇帝也未让她受到委屈,亦是如此林明孝才远避边疆。而这个爱她如此的父皇,却要将她送入龙潭虎穴。
“无忧,休养生息,厚积薄发。每一场战争牺牲的都是朕东陵的好儿郎,每一个儿郎都可能是他人心里的‘将军’。无忧吾儿,换做是你当如何。”
当如何?一己之身换得万家安宁,还能如何。
“韩将军,本宫没有将士们那样家国天下的胸襟气度,本宫只知道,我这一去将军一家能安享天伦,不必应召,我东陵许许多多像将军那样的家庭不用饱受战乱,仅此而已。”
一语罢,无忧便再次无言,二人对饮许久。
无忧她浅饮几杯便倦了,懒懒地倚在一旁,待韩云威喝得尽兴转头便发现无忧已经呼吸均匀,浅浅地睡去。
韩云威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帐内。帐前回望一眼,脑海里响起无忧公主那日宫门前的话,“韩将军或许不信,我与将军只见过三次,想不到竟能误了终身。”
“三次么?”韩云威有些醉意,“我信。”
次日,昨夜的酒并没有影响到韩云威,但他透过帘子见銮驾之中的无忧虽正襟危坐,眉眼间却不掩疲惫。可容不得他说上一句,西戎的使者便策马而来。
西戎来的接替大将韩云威认得,当年他还是一员副将的时候两人阵前对垒过。新皇即位,那人看着地位也进益不少。来人亦是盛装,春风满面,志得意满地来迎接他们西戎的新皇妃。这般态度,让韩云威心里好过一些。
来人也认出了韩云威,出于武将习惯,横刀便要警戒,却突然想起什么,“噌”的一声收回刀去,右手握拳,曲臂于胸前,俯身行了一个礼。哇呀呀地说了好些西戎话,可韩云威一句也没听懂。
韩云威是学过西戎话的,大致是些“何人派来的细作”、“放下武器,速速投降”、“大军在哪里”之类的用语,这般行礼后的话,他的确是一句也听不懂的。
“奇那阿梵,踏拉亚,奇得希那莫亚。”无忧身边一位侍女绕过车过来,福身后也回了几句话。西戎的大将再一颔首,命人去牵无忧公主的马车。韩云威不明就里,伸手去挡,被侍女拦下。
“韩将军,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再往前就是西戎的国境了,方才西戎人在向你行接替的礼仪。我告诉他,公主的车驾就在那儿,他可以去领。”侍女说完,再一行礼,起身回到车边。
送亲的车马有序地远去,韩云威带领的将士都留在了原地,渐渐地双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不得相见。
“将军……”见韩云威如镌刻在此的雕像一般,久久未动,亲兵试着唤了一声。
“嘶!”韩云威一勒马头,转身绝尘而去,再未回头。
此行过后,韩云威上奏朝廷,带亲兵自西戎边界直驱北狄边界再未回朝,忠守国门。
东陵明德二十五年,东陵无忧公主西进和亲。天家闺女,进退有仪,长袖善舞,西戎举朝上下莫不感戴她的恩德。是年,西戎与东陵结秦晋之好百年无战,无忧公主遵西戎习俗,兄终弟及,父死子承共侍奉西戎三朝君王。
抚远大将军韩云威,披甲上阵,多次征讨北狄,驱其出国境三千里,自二十五年后再未回京,死时马革裹尸葬于北狄边界。
缘君三面,孤守一生。(原题:《三会姻缘》,作者:虞渊。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