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退 稿
- 【题记】
- 英国作家约翰 .克里西一生遭遇743次退稿,写出了4000多万字564本书。
- ——Biography of John Creasey
- 被退稿17次后,我仍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麦家《谈<解密>》
- 寄过去, 退回来,再寄过去,又退回来。
- ——莫言《我是从莲池里扑腾出来的》
“退稿”在辞典里的解释是指编辑部把不采用的稿子退还给作者。其实还有更多投稿遭遇到的是“默拒”(不退不用不理、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或“修成‘未’果”(始修再修…终弃),加上实行网络投审稿以后因自有电子备份而再无须退回原稿,退稿一词也就渐渐被“拒稿”所取代。但问题是拒稿也要有被“拒”之“据”不是?若作者得不到任何解释,那该叫什么呢?于是有人创造出了一则贴切或精准诠释退稿的“谜语”:
谜面:退稿(打一成语);
谜底:自作自受。
8.1 文学之梦
我们这一代人不乏“文学青年”,原因之一是这里可以有“梦”。以我为例:读书考学吧?那时没有高考;打工挣钱吧?身单力薄干不过别人;发展文体特长吧?没那份天赋(比如打篮球要身高、唱歌要嗓子好、表演要颜值);扎根农村吧?几次填写入党志愿书无果让我看不到前景;参军入伍吧?以血明志也无济于事(参阅“4 考验”)…但我依稀知道一些由平民、失学者乃至残疾人“扑腾”出来的作家!
高尔基的《童年》三部曲告诉我,原来一个寒门子弟也能自学成才、靠勤奋成为“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读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知道一位普通的伤残军人也能以钢铁般的意志,在全身瘫痪,双目失明后历经坎坷(如稿子丢了重来)写出感动几代人的励志力作。从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里了解到,一个连说话都“语病百出”的潦倒水手也能奋发图强,在短短几年里蜕变为受人仰慕的当红作家和生活娇子。从《高玉宝》可知,一个“仅上过一个月学”的“准文盲”,也能奋发有为至一位知名专业作家。尤其从《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中,看到了一位又盲又聋又哑的不幸女孩(参阅小贴士【残缺之美】),也能通过特殊教育和自我奋斗考上名校并成为伟大作家。
【残缺之美】海伦.凯勒(Helen Keller)在19个月大时被猩红热夺去了视力、听力继而说话能力。然而在特教老师安妮·莎利文(Annie Sullivan)的帮助下,她学会了用指尖去感知、阅读、聆听(触摸讲者的唇)、表达和交流,以优异成绩考上并毕业于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掌握英、法、德、拉丁、希腊5种文字,写出14本著作,成为世界著名的作家、教育家、慈善家和社会活动家。她遍访美国和世界各地,为盲人学校募集资金,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盲人福利和教育事业。其作品被翻译成数十种文字在世界各国传播,1964年荣获“总统自由勋章”,次年入选美国《时代》周刊“20世纪全美10大偶像”之一。她的《Three Days to See》(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我读过的最优美、最感人的英文文献----没有之一,其笔调之细腻、情感之丰沛、情节之独特(比如通过指尖触摸树干去感知盎然春意、葱茏万木、飞鸣虫鸟等)沁人心脾。
喜欢做文学梦还与人们普遍相信这一领域的“机会均等”有关:写作无涉你的门第、家境和社会背景,也不管你是男性还是女性、健全还是残疾、美貌还是丑陋、年轻还是老慕,更不问你的出身和成分以及学历、职称、党籍、官阶等,只要能写出读者喜欢的作品就行。它只接受社会公评,而读者的“认同(度)”是唯一评价标准。这与大众“最信服”的竞技体育(尤其是具高度不确定性的足球赛)、全国统一高考(及研考、博考)等多少有些相似。后来出现的“中国好声音”节目之所以大受欢迎,也正是因为创造出了一种“背靠背、纯听音”从而避开了其他非音乐因素干扰的“极”公平机制。
于是文学逐梦人不断从地上地下冒出,尤其在“鲜有他途”的我们这一辈。从“地上冒出的”是指那些得以公开发表或出版作品并逐渐走上专业创作之路的少数幸运儿,如文革前基层团干出身的王蒙、农民和村(队)干部出身的周克芹、工人出身的陈国凯、民办教师和农工出身的古华,文革以来较早出道的知青作家张抗抗、梁晓声、叶辛等。从“地下冒出”的则指那些通过“原始自媒体”传播作品的无(匿)名作者。那时没有网络,“自媒体”就是口传(转述、传说)或手抄本。我通过这些非网络自媒体接触过不少“地下文学”,其中不乏可读甚至优秀之作,如食指的励志诗《相信未来》,“无名氏”或“作者不详”小说《红海棠》、《一百个美女的塑像》、《一双绣花鞋》(多年后拍成电视剧)、《303号房间的秘密》、《梅花党》、《曼娜日记》(又名《少女之心》)、《归来》(后更名《第二次握手》、署名张扬出版)等,许多都是适合讲述、情节跌宕、甚至光怪陆离的有趣故事。
于是我自己也开始有了文学梦。早期是做一些“半吊子”或“半调子”诗词,有模仿词牌、五律、七律的,但更多是做现代“自由体”有韵诗(参阅“4 考验”)----对后来诗坛兴起的“无韵”诗总觉还不如干脆写成散文的好。至于“去向”,部分“发表”在小集体自办的板报墙报,多半载入日记本压了箱底,偶尔也模仿古人题写在荒郊野外供路人评判指点。记得读初二那年暑假随同学去几十里外的当阳坝(公社)锦绣村(大队)帮他家背红苕,背到半路一个叫“岩关口”的地方遇到雷暴雨,前望涯上是还隔几个山头的磺厂(我们的家),回望涯下是我们刚刚攀离的当阳坝锦绣大队田园风光。其雨后美景堪比我后来专程去往旅游的云南哈尼、广西龙脊、福建尤溪、贵州加榜等著名梯田,不禁触景生情,用路边残灭火堆里带木炭的树枝在一面倒倾的灰白岩壁上写下:
- 【路题】
- 午至岩关口
- 忽闻雷声吼
- 顿降倾盆雨
- 眺下更锦绣
几个月后听到磺厂一位“很有些墨水”(在当地语汇里指文化素养高)的职工提到拙作,称最后的“双关句”有“画龙点睛”之妙(参见图8-1),知道出自中学生的笔者之手竟大加赞赏。因纳闷过了那么久他是怎么看到的,我便专程回访了岩关口,发现我的字迹还真的清晰保留在那里。原来那一面微斜倒倾的岩壁遮阳避风挡雨,再加上也许路人不忍心“破坏”,竟让它多保留了一些时日。
图8-1 从岩关口今眺当阳坝(锦绣村的梯田被云雾遮盖)
作品的另一个“去向”是直接供大众精神生活消费。那时的文艺演出成了人们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工厂到农村、从部队到学校概莫能外。我从中学起就尝试编创对口词、三句半之类的小节目供老师同学选用,有一次观看外单位宣传队来厂演出时记下了其中一个说唱节目的曲谱,稍加改词填词后就被学校师生重新搬上舞台获得成功,后来又反复改词多次使用。下乡的头一年在磺厂附属农场新建队,和一批同学一道被抽调到厂宣传队参加地区文艺汇演。我受《大众电影》杂志上一部关于部队生活影片的剧情启发,写了出《让妈妈放心》的话剧,讲述一位知青母亲对女儿下乡务农“不放心”,专程到知青点探访后“放心”而归的故事。记得厂里分抓这项工作的驻厂军代表要求我将剧本里的知青点改成新建队(实名制),将带队干部改成新建队现任的老李书记。我心想这样“完全对号入座”的文艺作品还有什么典型性和普遍意义呢?于是搬出恩格斯关于“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文艺理论,写了封长信为剧本辩护。终于得到那位军代表的“包容”得以采用排练,还经组织“精挑细选”了一位领导干部的“高雅”夫人扮演知青母亲,在厂里和恩施献演成功。但这种来自文创上“自我实现需求”的满足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