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江战役中,最令人称道的,大约要数渡江侦察了。
如果说“百万雄师过大江”是一曲雄浑的乐章,那么,先遣渡江侦察则是这一乐章的前奏。
总前委指出,如果在渡江前,能够隐蔽地先渡一个营到江南,就可以进一步查明和掌握敌情,对鼓舞全军指战员渡江作战,意义很大,同时过江部队将能配合大军渡江。
据原九兵团27军政治部主任仲曦东回忆:在渡江作战的准备工作中,全军各部队共组织了10次偷渡,其中有8次是成功了的,而且在4月6日夜间渡过江去的渡江先遣侦察营,在敌后开展了游击活动,胜利的意义更大。这10次偷渡,一方面捉来了30多名俘虏,一个营插到敌人背后,了解了敌情;另一方面则用事实证明了:长江是可以渡过去的,几个人划个木船可以过,一个营也可以渡,因而坚定了大军偷渡和强渡的信心…
这个先遣侦察营是九兵团27军的部队。27军名声响亮,至今很多人还忘不掉它。
27军的军长是聂凤智。
聂风智是员虎将。
一天,聂凤智到江边临江坝指挥所检查工作,吃饭时,炊事员端上一小碟炒青菜,一小碟韭菜炒鸡蛋。聂凤智感到纳闷,三、四月间,青菜韭菜哪儿来的?
指挥所的同志告诉他,这是长江南岸的菜,是侦察兵过江侦察时,没有抓住“舌头”,顺手捎回的菜。
这餐饭触动了聂军长的心思,派一个营过江的想法就是这一刻萌发的。以前各部队派出去的都是些零散人员,起不到大作用,干脆我们派一个营过去。
时隔30多年以后,当时的第27军第81师242团参谋长章尘老人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率领侦察营先遣渡江的日日夜夜。他回忆道:“1949年3月初,聂凤智军长和刘浩天政委在无为县临江坝指挥所的作战室里,向我和慕思荣下达了先遣渡江侦察的任务。
“聂军长先给我们讲了形势。接着,他说,三野、兵团指示,为了进一步了解沿江及纵深敌情、地形、水情及居民情况等,军要以侦察分队为骨干,组成侦察支队,由军的负责干部亲自掌握……展开全面侦察活动。并宣布了军党委的决定,由我和慕思荣率领由军侦察一、二连及七九、八一师抽调了三个侦察班,组成‘先遣渡江大队’,先行渡江执行侦察任务。
“我当时化名亚冰,被任命为先遣渡江大队的大队长兼临时党委书记,慕思荣被任命为副大队长兼临时党委副书记。
“此外,部队还进行化装,三分之二改穿从淮海战役中缴来的国民党士兵服装,三分之一穿便衣;筹集大量银元;制作了干粮;并携带电台一部、配备两名机要干部和密码等。
“我们日以继夜地迅速准确、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各项渡江准备工作。4月4日,在无为县江北的叶家墩举行隆重的誓师大会。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参谋长李元、政治部主任仲曦东等都到了会。
“会后,军首长和各个班都照了相,接着,举行了会餐。军民举杯敬酒,预祝胜利,有的班战士、船工滴血盟誓:‘同舟共济,打过长江去,将革命进行到底!’有的战士说:不完成任务不回来’。船工说:‘不把解放军送过江就不是人养的!豪言壮语此起彼落。
“4月6日,军首长下达了实施先遣渡江的战斗命令。夜幕降临,军首长来到江边,亲切地为我们送行。夜廿时,我下达出发的命令。我率部分人员分乘八只木船,于廿一时半分为四个小箭头,成一字队形齐渡。这时,战士们全神贯注地环视江面……就在这时,叭、叭’响了两枪,我们都极其紧张起来,个个瞪大了眼珠,我马上意识到,敌哨兵已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如不急速登岸,就有人船被击沉江中的危险。我命令:‘全速前进,强行登陆’。
“廿一时五十分,我们在十里场江堤登陆,以果敢勇猛的动作,抢占堤埂,扑向敌堡,经过二十分钟的激战,打跨了守敌,部队迅速越过了江边前沿防线……
“这一夜,我们绕过碉堡和封锁线,一口气行军六十多里,清晨到了狮子山麓,一鼓气登上了山顶,进了清凉寺。
“我起草电报,通过电台向江北军首长报告登陆的情况和我们所在的位置。
“哨兵来报告:东西北三面的山头发现敌人活动。显然,敌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接着,我们就和敌人展开了一场‘特殊的战斗’。我们稳如泰山,不露声色,把排哨放在半山腰的山门外,横着枪大模大样的摇来晃去。敌人对我们有怀疑,但又怕触犯了‘正规军’担待不起,只是在山头上咋呼。他一咋呼,机灵的哨兵操着四川口音和他们的对骂,毫不饶人。敌人看咋唬不起作用,偶尔也放空枪,我们的哨兵照样站在显眼的地方不撤,徐万里假装生气,盛气凌人的训斥敌人:‘老子是八十八军搜索队,你兔崽子开枪要是碰俺一点皮,咱就没完!’就这样,磨蹭到下午两点多钟,部队起床吃饭。不到五点钟,敌人撤走了。
“我们运用游击战术的法宝,展开了与敌周旋,斗智斗勇。我们白天隐蔽休息,夜间展开活动,走走停停,忽而东忽而西,机智灵活多变,或避免与敌直接接触,或制造假象迷惑敌人,如被迫而战,不打则已,要打则集中一切火力给敌一沉重打击。
“4月10日,我们终于和当地游击队取得了联系。与游击队的会师,使我们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我们派人侦察江防敌军部署、兵力调动、编制装备、作战能力、指挥系统、炮兵阵地、舰艇活动以及地形交通、内河粮站、风情民俗等。这些情报,有的绘成图表,有的通过电台,源源不断地传往江北,为主力部队制订具体渡江登陆作战方案和首长及时、正确地下定渡江决心,提供了有力的根据。
“4月18日,我们接到军部电示,大军即将渡江,军部命令我们攻占龙门山、马鞍山(今蚂蚁山),破坏敌通信联络,打乱指挥,策应主力渡江。同时还通过我们转告沿江地下党和游击队,于廿日晚上八时切断敌人电话线,在敌人占领区内放火为号,指示炮兵射击目标。
“渡江开始时,战士们和游击队员越战越勇,在敌人的屁股后冲锋陷阵,夺阵地,占山头,割电线,捣指挥所,使敌指挥中断,腹背受敌,军心散乱,弃阵乱窜。我们主动、积极地配合主力部队一举突破长江天堑。”
当年参加先遣渡江大队的老人,除了章尘外,慕思荣、刘浩生、车仁顺、王德清、高锦堂等人也都讲述了先遣渡江侦察的经过。
慕思荣当时是27军侦察科科长,4月6日晚偷渡时,他带领部分人员从另一个地方过江的,船至江心,也被敌人发现,他们冒着猛烈的炮火,奋力划到南岸。遗憾的是,五班乘坐的木船被敌炮弹打中,数名战士光荣牺牲。上岸后,他率部与章尘汇合。往后的战斗经历就差不多了。
车仁顺当时是军部侦察营政治教导员。当谈起渡江侦察这段经历时,老人眉飞色舞地说:
“大军渡江那天,我们18时半按预定方案开始行动。我们在繁昌江边和县城附近,攻山头,割电线,放火堆(指示江北射击目标),顿时敌人的后方变成了我们作战的战场,打得敌人晕头转向,十分惊慌。由于我们将繁昌县附近敌88军前防指挥所通往各师的电话线全部切断,敌人的指挥完全中断了,敌人乱作一团,误认为我军主力已经过江了,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弃阵逃窜。据一个俘虏供称:我看到连长向营长打电话不通了就乱喊乱叫:‘弟兄们,快逃命啊!共军过江了!营部都跑了。士兵一听,都害怕了,放弃阵地,撒腿就跑,个个争相逃命,谁也没想到,在逃跑的路上,又被你们抓住了,这说明我们的连长分析得对,共军确实过江了。
“还有个俘虏讲,他们军长听到指挥所周围枪声激烈,就赶快拿起电话机问情况,可是指挥所好几部电话机都失灵了,气得他直骂娘,先后派了好几班人出去查线,一个也没回来,顿时他吓得面色蜡黄,急得他背着手在指挥所走来走去,连续走了好几趟,电话还是不通,四面枪炮声越来越激烈,江岸的炮声越来越近了,他说共军炮火开始延深了,可能登陆了。不一会指挥所对面炮火连天,他看看手表,一声不响地向随员打个手势,一起坐上汽车跑掉了。
“由于我们胜利地完成了光荣的先遣渡江侦察任务,受到上级的嘉奖,军侦察营荣立集体一等功,侦察营一连荣立集体特等功,侦察营二连被授予‘先遣渡江英雄连’的光荣称号,亚冰(章尘)、慕思荣荣立一等功,其他指战员立功的也很多。
1949年5月21日,聂凤智军长在干部会上做了《第二十七军渡江战役总结报告》。在这个报告中,聂将军用很大篇幅提及了渡江侦察。聂将军讲道:
“同时,我们要特别提出的是第二战场的同志,即由亚冰、慕思荣同志及统率的侦察营提前渡江的全体同志们,他们对我们渡江作战胜利,迅速歼敌的贡献很大。渡江时,他们遵命按时到达了指定位置马鞍山,完成了配合部队作战的光荣重大任务。给他们任务割电线,他们就遵命地割了电线,叫他们放火(造成敌人惊慌失措),届时就到处火把四起,掉队的一个排能乘机夺下了大磕山。他们建立了功绩卓著的光荣史迹,应受到党与上级的奖励。”
先遣渡江大队又一次使27军出了名。
有了27军先遣渡江大队,才有了电影《渡江侦察记》。
《渡江侦察记》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渡江侦察确实具有传奇色彩。电影使它更加传奇化了。
艺术的力量是巨大的。
英雄的事迹名垂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