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爱死机2》翻车后,Sir已经学会看剧前压低期待、冷静观剧。
但近期一部悬疑剧,Sir还是没忍住把期待值拉满——
《莉西的故事》。
瞧它的阵容:
导演帕布罗·拉雷恩,威尼斯和奥斯卡实力人选;
编剧,恐怖大师斯蒂芬·金直接操刀;
主演更是抢眼,影后朱丽安·摩尔、久违的克里夫·欧文。
按理来说,这波明星团队,主演电视剧本该是降维打击。
可惜上线后,豆瓣6.7,IMDb6.2,不管哪个分,都有点灾难级。
意识流叙事、悲伤妻子、回忆的囚笼......门槛高而新鲜感低。
所以今天要说的。
是一部超越它许多的电影。
惊悚气,文艺范。
依旧是朱丽安·摩尔,还有妮可·基德曼以及梅姨(梅丽尔·斯特里普)联袂领衔。
三个好莱坞大女主,凭此片直冲上事业巅峰(梅姨另说,因为她每次都是巅峰)。
来,放片。
时时刻刻
The hours
你说你找不到妮可·基德曼?
因为她装了个假鼻子。
为什么装假鼻子?
因为作家伍尔夫,就是个大鼻子美女。
本片是向伍尔夫名作《戴洛维夫人》致敬的电影,《时时刻刻》19年前上映,至今依旧是女性主义故事的经典。
当年上映的它,是奥斯卡大热门,美国传奇主持人拉里·金看完电影后,直接表示:
这是艺术品,没得说。
△ 妮可·基德曼获得当年奥斯卡影后
这种艺术品的质感,从海报开始就有。
粗看平平无奇,就是三个明星大人头,似乎特别没创意。
仔细看,却充满了时代印记和设计感,衣着,发型,眼镜,挂饰……
尤其是眼神,都有着不同年龄段、不同心境的演绎。
这是一张双赢的海报,既兼顾了商业片的大众刚需,也暗流涌动地抵达了文艺向的主题。
三位女主同一空间、同一角度直视观众,隐隐的,又让人觉得是某种女性的自我审视——
你是她?
你是哪个她,哪种她?
你成为了那个“她”吗?
在研究《时时刻刻》时,Sir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花絮:
当年柏林电影节,将银熊奖最佳女主,同时给了三位主演。
历史上,“双旦影后”就不多,而“三旦影后”更史无前例(至今也是唯一一例)。
前几年金马奖影后同时颁给了《七月与安生》的周冬雨与马思纯,除了是某种难以取舍的权宜之计,也涉及到评委对角色的理解——
“这些看似独立的角色,实则是一体的。”
难说,评委的这种评价,没有参考更早的《时时刻刻》。
有趣的是,这样的三位一体,不仅不是一个人,连时间都不一致。
三个女人,分别生活于1921、1951和2001年。
故事,讲述了她们无法穿越、却隐隐交错的一天。
懵?没关系。
细节会一点点开导你——
相似睡姿的她们,在先后的镜头中接连被吵醒。
上一个镜头中角色的动作,会被下一个镜头中的另一个角色所延续。
甚至配乐。
都会在三个时空中无缝衔接,行云流水地串起开场的剪辑。
(听听,这波操作是不是艺术品,你说。)
但三个女人,如何建立联系呢?
这就要感谢伍尔夫了,前面提到她那本名作《戴洛维夫人》,将成为三个女人的命运纽带。
书的情节,Sir简单交代两句:
这本书偏向于意识流创作,说的是一个看似自信满满的女人,正筹划举办一场派对。她的风姿绰约让所有人都深信,她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实际上呢?
她的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过得并不好。
就这么一个弱情节的故事,如同诅咒般,改变了电影中其他角色的命运。
第一个女人,作家伍尔夫(妮可·基德曼 饰)。
1921年的某一天,伍尔夫正构思这本小说《戴洛维夫人》。
这时的她正值精神脆弱期,情绪不稳,意识不清,而且还自杀未遂。
饱受折磨的她,被丈夫安排去乡下隐居。
与其说是疗养,不如说是软禁。
走到哪,都被医生包围,所有人都试图告诉她,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连一个人去买花,都被别人怀疑做不做得到。
这种状态,被她写在小说第一句:
戴洛维夫人说,她要自己买花。
看似平淡如水,却饱含控诉。
在这里,花成了关于“自由”的意象,买花,成了能否获得自由的标志。
接下来,是第二个女人的经历——
1951年,小说被一位叫劳拉(朱利安·摩尔 饰)的家庭主妇读到了。
她的表面生活殷实美满,可似乎,也活在某种“身为妻子”的限制中。
她一直努力扮演幸福、尽责的妻子,比如为过生日的丈夫做蛋糕。
但孩子理查德一句无心的话,却轻易捅破了她的软肋。
母:我们要烤蛋糕,表示我们爱他。
子:要不然他就不知道我们爱他?
她就像戴洛维夫人。
精心粉饰着生活的一切细节,却无法遮挡最核心的弱点——
她被动,被控,她不自由。
伍尔夫不能独自买花,要什么花,丈夫挑的,她只能被动接受。
时间到了2001,我们揭开了第三位女人的故事——
克拉丽莎(梅丽尔·斯特里普 饰)。
首先说一个让人开心的。
克拉丽莎可以自由买花。
2001年的某一天,编辑克拉丽莎的好搭档、同时也是前男友的理查德(不是重名,他正是劳拉的儿子)拿奖了。
为了恭喜理查德,她一早就实现了戴洛维夫人的小愿望:
她要“自己”去买花,为理查德办派对。
乍一看,克拉丽莎是唯一与自由沾边的女人。
但实际上?
她已经活成了戴洛维夫人。
看来,买花不是自由的分界线,它只是一个比喻罢了。
那,什么才是呢?
写作这件事,在很长的历史长河里,都是男性的世界。
从Sir开始读小说时就知道伍尔夫,她的出名,不是因为她写得比马尔克斯还好,而是因为自二战起,这样为女性主义奉献创作的女性作家,本就寥寥。
她是再婚家庭的孩子,母亲又很早去世,精神崩溃的现状,有的来自现实,有的来自写作,且将一直持续到她的晚年。
所以破碎的生活,一直是她的写作重心之一。
伍尔夫的破碎感,也许是来自她成为不了正常人的某种惩罚。
电影中,每天早上起来,伍尔夫就得面对一系列的烦心事:
丈夫不厌其烦的念叨和“指教”。
仆人背后的小声议论。
在他们这些正常人的眼里,女作家,整天出入文艺派对,熬夜写作,都是不那么正常的行为。
但离开,也是奢望。
对伍尔夫而言,世界并无净土,哪里的三观都一样。
对意识领先的妻子,丈夫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
这全都是出于爱!
别人会觉得你忘恩负义......
她当然知道丈夫爱自己。
面对这种在当时获正义之名的爱,任何小小的不服从,都会显得不识抬举。
但识这个“抬举”,那个本就渺小的自己,又会埋藏入尘埃里。
一开始,她也试图以爱之名,苦苦祈求。
就算是最无助、最可怜的病人
也有权决定自己过什么生活
这是她表达人性的方式
你看丈夫的神情,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因为正确的回答,还没出现在时代中,更没出现在男性们的脑子里。
时间过去30年,女性主义萌发到了一个相对成熟的时期。
再看女二劳拉,她被解放了什么吗?
1951年,二战结束,美国进入了近10年的安宁期。
丈夫的归来,孩子的日渐长大,是劳拉期待的幸福,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占有着她个人的选择和欲望。
她没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的生活节奏,受制于丈夫出门、回家的迎来送往。
受制于孩子的学习、成长、玩耍。
尽管这些事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不,它们或许是丈夫的一部分,是孩子的一大部分。
却是劳拉的全部。
电影中,劳拉其实藏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在1951年,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她可能是个女同。
劳拉与朋友的拥吻,如此忘情,一个吻,成了现实短暂的出口。
又过了50年,劳拉的孩子理查德自杀了。
这个1951年的女主,见到了2001年的克拉丽莎(梅姨)。
她谈到了自己的懊悔,也谈到了另外一个词:别无选择。
因为“当你别无选择时,后悔又代表什么?”
伍尔夫别无选择,劳拉别无选择。
时代的大部分悲剧,都来源于当时的三观,远远落后于人类的选择。
再说说第三位女主,克拉丽莎。
她遇到了新的恋人,和理查德分了手,但这一段ex关系并没有结束,反而变得日益畸形。
理查德身患艾滋,所以克拉丽莎会照料他。
他早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志,死亡对他来说随时都可以。
但对克拉丽莎来说呢?
哪怕对方一直想把她驱逐出这段关系,她依然在苦痛中陪伴着对方,不惜举办无人会得到快乐的派对。
这是她的选择,这甚至是一个矛盾的、并非全然理想化的选择。
这个选择是自由的,哪怕表现为不自由——她得照料他,陪伴他,牺牲自己的爱情。
甚至因此获得了某种安心,她说:
我是真正的活着。
三段关系,貌似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不自由。
但最后一个故事的立场,相信还有商榷——因为这个故事来自我们的时代,它所提出的问题,仍然各有答案。
你觉得呢,她是自由,还是不自由。
你自己呢。
又是哪种程度的“戴洛维夫人”?
有趣的是,《时时刻刻》是伍尔夫《戴洛维夫人》最开始的书名。
从电影上说,度过一日,仿佛已经历一生。
延展地想象一下,似乎“时时刻刻”无法放下的,正是女性反复思考的人生困局。
不管是梦想、爱情,还是婚姻、家庭。
今天Sir为它说这么多,目的有一个——
别以为《时时刻刻》只是虚构故事,或者束之高阁的某种获奖作品。
它是艺术品,但对平凡的我们来说,又不仅是。
它照见的女性困境,有着全球化的普世意义,更绝的是,三个故事又具备了极宽泛的象征感,足以与很多人生活的细节一一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