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世界十大禁片”的日本电影4K数字修复版最近重现,永久经典再次成为话题。
年轻时看《感官世界》,可能会感到许多对白很淫秽紊乱。
30岁之后,再看那些对话,觉得满满的都是爱!
《感官世界》
1976 | 日本·大岛渚
女主在一开始是个被以传统的“老爷不要“所调戏的侍女。
到后面变成了身着红衣劈头散发,宛如厉鬼咬刀压制老爷的“魔女”。
所以这是个“敏感”的故事。
然而睽违这么多年它才走到我们面前以它本来面目示于公众。
不再有马赛克,不再有黑条杠,也不再模糊……
无论是以女体还是男体,无论是以情欲或色情,无论是以暴力或柔情,它都自豪地对我们袒露一切。
面对体制和教条,一种方式是像女主一样痛打侍女,怒驳“谁说我们是变态?”
但又像男主所言:“变态又如何?”
《感官世界》的中、英、法片名大同小异,都强调“感官”二字。
但最能表达《感官世界》原意的还是日文片名“爱的斗牛”。
因为这部片围绕的是“爱”,而斗牛是艺术与死亡的表征。
总有一方会声嘶力竭,有一方会倒下。
“爱的斗牛”这4个字,就是这部片的精髓。
正如《时代》杂志盛赞此片,“一点都不猥亵,而是复杂、精准、独特地表现了情欲。”
军人整齐地站着,四周挂满日本国旗,这是日本膨胀的“军国主义”的年代。
然而,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没有当兵,反而他懦弱地逃到房里,也不理会其他人怎么看他。
只管与女伴翻云覆雨,摇摇晃晃,半张着口,欲求不满的模样。
对军队视而不见,一心只想见爱人……
《感官世界》也因此打破传统题材,呼吁反战!
《感官世界》改编自1936年震惊日本一时的血腥社会新闻“阿部定事件”。
女服务生阿部定与料理店老板吉田吉藏偷情,两人私奔到旅馆,日夜沉溺于云雨之欢。
后来发现吉藏死于窒息,阿部定在吉藏死后将他的阳具割下作结。
带着“它”一如往常地独自购物、看电影。
被捕时仍露出笑容。该事件的审判结果,被定为痴情所致。
阿部定服刑了6年,出狱后改名生活。
最后发现她当了尼姑。
《感官世界》的剧情大致如下:
阿部定与男主人吉藏私奔,两人躲在郊外的旅馆。
一关上门,外界的杂音、空气与眼光就都消失了。
旅馆内、外被区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两人没日没夜地爱爱,每次好像都是死前最后一次的欢愉。
但丰沛的同时却又略显匮乏,对彼此身体的需要越来越强烈,却也不能够单纯在两人世界中找到满足。
于是他们与旅馆的艺伎与工作人员也玩起了这种疯狂的“游戏”。
仿佛在这一片灯光昏暗中,所有人都被阿部定和吉藏的病态所引导。
渐渐进入某种渴求而迷茫的状态。
这之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节转折。
没有吉藏妻子与小三阿部定的“撕逼”关系,也没有吉藏对情感关系的反省与犹豫。
更没有阿部定在强烈爱恋下,为其身体着想而做的退让。
电影情节很简单,但带来的感受却远比它还复杂。
带给人过度饱足以致于想吐,却又无可自拔地继续观看下去的冲动矛盾。
大岛渚拍摄镜头极为直白,丝毫不避讳直拍器官交合处。
但同时画面构图和色彩也都极美,这大概是把“性”作为手段而非目的才能产出的结果。
而黏腻交叠、几乎不给观众空间的爱爱戏除了有社会批判的意图。
更有对于“何谓情色,何为艺术”这一层次的探问和冲撞。
大岛渚就表示:只要真的看过这部电影,就会知道《感官世界》根本不能被视为情色片。
旅馆中的片段我们可以嗅到死亡的意象。
阿部定对吉藏的身体、心灵占有欲越来越强。
但私奔生活的现实面,还是不时在疯狂的爱爱场景中交错出现。
例如阿部定为了两人的生活花费必须去“拜访”其他男人。
她离开旅馆时,吉藏追着火车,她自己则嗅闻情人的衣裳无法自拔。
大岛渚运用物体强化两人即使紧抓对方却总是不够的那种心情,比对白还要强烈。
在外出的镜头中,值得注意的是吉藏一个人走在街上。
与一群即将上战场的军人和青年擦肩而过。
众人举着日本国旗喊着口号,对比吉藏颓丧的身体,让观众与他一同从梦中被拉进现实。
面对国家,吉藏显得如此渺小;
而在国家优先的氛围下,他与阿部定的个人欲望是可耻的。
越压抑的社会,反作用力越大。
阿部定与吉藏仿佛用他们的堕落,对彼时的日本军国主义做了无声的抗议。
《感官世界》是与过去的对话,也是时代的纪录。
所以如果阿部定与吉藏是变态的,一个国家的强烈战争渴望也是变态的。
而这与有穿衣无穿衣并无关系。
将私人的“性”放大在我们眼前与国家的战争缩小在我们眼前并无两致。
那都是一种力求欢愉极限的,视生命为消耗品的,迈向死亡的爱恋。
不一样的是,这种对一般人而言是痛苦的感觉,对阿部定而言则是欢愉的。
而她也逐渐教育吉藏要爱上这种痛苦的感觉,将其感受为欢愉。
什么都不在乎的她,知晓唯一的救赎仅有“性”的高潮,而非白头偕老的承诺。
如同吉藏在窒息中硬邦邦的阳具,这是他最后的风华。
而阿部定收割了这样的风华,在吉藏僵死的身躯上用血写下了“永远在一起”。
当一旁年轻的士兵与他擦身而过这件事尤为明显,吉藏老了。
作为一个深知自己渐衰的男人,吉藏对未来的焦虑使他在知道阿部定很危险的前提下,还是不可自拔地为阿部定所吸引。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与原配重聚,却终究又回到阿部定身边。
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要阿部定如果要勒自己就别停下来,因为之后会非常痛苦。
这是侥幸生存的痛苦,是持续衰老的痛苦。
简而言之,他是一个害怕自己无力的未来,相反的阿部定身上却充满着暴涨的力量。
所以他以死让阿部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证明自己并非无能。
不难发现,这一时期的日本作品,基本上都是体现“女强男弱”的特点。
本片的爱爱场景应是大岛渚作品中最露骨的一部。
“阿部定事件”震惊日本社会。
但特殊的是,这个狠心杀害情人、割下情人器官的妓女却算是获得了大众的同情。
她没有被影像和文字妖魔化。
社会大众这样的反应,也引发媒体的高度关注。
除了大岛渚之外还有多位导演也改编了她的故事,也许要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像的。
残忍中蕴含的爱意着实使人惊叹。
1936年正是日本军国主义扩张的极致,也是民族情绪的最压抑时期。
这一对男女的小事中,预言了日本战后面临的僵死。
40年后“新新闻主义之父”汤姆·沃尔夫在《纽约》杂志上发表《我的年代》一说:
个人思想觉醒开始,性解放、女权与同性文化盛行,LSD迷幻药盛行,《感官世界》在放荡的70年代中期问世。
以个人欲望为主体,却刻意穿插象征军国主义的日本旗帜。
这是身为导演的大岛渚最高明之处。
大岛渚除了擅于社会批判,也是最柔情的导演。
多年过后看《感官世界》,除了是对那个时代的重审外,就是一部纯爱情片。
选择拍阿部定,不是因为当年争议的“割鸟”事件。
大岛渚的动机再简单不过:每个人都渴望爱情,而且是炙热、抛开世俗的爱。
阿部定与吉藏的危险爱情,宣示了最激烈的爱可以比战火更炽热,将周围的世界燃烧起来,也将彼此燃烧殆尽。
但现实却很难拥有它。
吉藏对阿部定说:我有时候觉得我的身体不属于我,他想要你胜过全世界。
让人想到《风尘三侠》里梁朝伟饰演的陈大文遇到柏安妮饰演的阿猫后,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
以前我可以是“风流”的,遇到你后,只为你疯狂。
而炙热的爱不会持久,旅馆保洁好心告诉吉藏:“你快逃吧!你会死在她手里的。”
吉藏听了后无所动容。
因为吉藏再清楚也不过了,他早就知道走向毁灭是唯一的路,可他还是无法停止。
这是为什么再看《感官世界》总能深深感到身为人的无助。
除了爱情,《感官世界》也讲人的欲望,而且是最基本的伪命题。
欲望当前,你是驾驭它还是被它吞噬?
《感官世界》的可看性就在这里。
那些被世俗压抑的,都可以在电影里沉沦。
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扭曲,在电影里都能被接纳。
说这部片是很纯粹的爱情片,在男女主角初次见到彼此就决定了。
松田英子与藤龙也演的就是一见钟情。
爱情是这样直觉、这样说不清,它可以很深,同时又是最肤浅的。
吉藏接住了阿部定的所有贪婪,也深深迷恋阿部定年轻的肉体。
好几次都用看艺术品的方式去称赞她:“你的身体真是柔软啊!”
而那些裸露都是必要的,就像是阿部定与吉藏对性那样的诚实,毫无遮掩。
对于性器的特写,都呼应了阿部定与吉藏的爱情。
电影最具争议的裸露,看懂的人觉得再流畅不过。
如果用隐晦的手法描绘阿部定与吉藏的性,就完全失去意义。
如果猥琐的程度不够,也无法突显两人对性地沉溺。
他们的世界,没有世俗的杂质,是再纯粹不过的爱。
电影里二人私奔到旅馆结婚,在他们的“初夜”,阿部定颤抖着,就像一个娇羞的新娘。
在感官世界里, 两人是彼此的知己。
在不断的爱爱场景中,观众感受到的不只是欲望,还有浓烈的爱。
电影开场不久,吉藏问阿部定:对性你感到羞耻吗?
阿部定从一开始的羞涩到对爱欲无法自拔,最后因为强烈的嫉妒感杀了吉藏。
大岛渚拍人的欲望,特别是女性的欲望,很是细致。
电影中阿部定无所惧地追求爱爱的欢愉,在70年代“性解放”的氛围下,好似顺水推舟。
然而,40年后,女性对于性的追求,还是受到世俗绑架和羞耻的声音。
从海蒂·拉玛演了史上第一个大萤幕女性“全裸”,到大岛渚的阿部定……
这些解放女性情欲的先驱,到了今日都值得激赏。
电影结束在阿部定与吉藏窒息式的爱爱下。
阿部定将吉藏勒毙,割下器具,躺在他身旁。
在诡异的宁静下,他俩的爱达到了高峰,永远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刻。
《感官世界》没什么动人心弦的配乐,只有偶尔出现的日本传统弦乐器——三味线。
这恰似就是大岛渚想要的。
因为阿部定与吉藏的感官世界,是那样纯净,华丽的配乐只是多余。
后来吉藏回到两人的爱窝,再一次的体验“窒息式”的爱爱。
由阿部定以绳子将他双手缠绕,并在爱爱时以绳索勒紧他的脖子。
吉藏像是预料到了结局,异常平静地看着阿部定,在缺氧中慢慢闭上眼睛。
如同将所有意志都投注到在阿部定体内直挺的器官般,就这样死去。
面对挚爱的人的死亡,阿部定像是完成一个仪式般将吉藏的器官整副割下。
并沾着血在尸身上写下“吉定永远在一起”。
对传统日本人来说,杀人就像是一种永久保鲜方法。
例如武士切腹自尽,以后就不能作出不忠的行为;
同样的道理,只要吉藏死去,就没可能背叛或离弃她。
致死看似手法消极,但在观念上却是积极地保存忠贞。
这与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当中的毁灭心态也跟电影类同。
它讲述了一个自卑的僧侣,因为太喜欢金阁寺,所以把它焚毁烧焦。
如同一场升华,让它于毁灭后永恒存在。
世事与人都是容易改变的,唯有破毁与死亡是绝对。
电影中对于欲望的理解有不同层次,起初是情欲,渐渐是支配欲,最后是庞大如黑影的占有欲,把陷入爱情的男女吞噬。
《感官世界》凄美的结局就像是将两人曾有过的强烈爱欲完整地保存下来。
放在时代背景来看,又像是以这个“伤风败俗”的丑闻跟战后日本的失败气氛做一个强烈的对比。
当整个日本社会气氛追求“体制至上、整齐划一”的同时。
这样的热情、疯狂却也在发生。
反战,而非恨意或战争。
大岛渚翻拍这个社会事件的用意不只是整个故事的猎奇,还有更深一层的、对时代价值的冲撞。
大岛渚当时甚至被日本政府以“伤风败俗”的罪名逮捕。
他表示︰我呈现的是性的自由与爱的纯真。
不过由于电影的投资、制作与发行均是法国电影公司包办,严格来说电影的拥有权并不属于日本,他最后获判无罪。
这也算是这部悲剧电影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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