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已经进入僵局阶段,10月上旬刚刚结束的第二次长沙保卫战给中日双方带来了重大损失,双方都后退回到防区,各自舔伤口,准备再战。
很快,中日战局迎来了一次重大变化。12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偷袭了美军在太平洋的重要军港——珍珠港。第二次世界战争全面爆发,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建立被提上了日程。在偷袭珍珠港的同时,日军第23军发动了攻占香港的战役。为牵制日军对香港的攻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从第9战区抽调了第4军和暂编第2军南下进攻广东。趁第9战区实力被暂时削弱的时机,盘踞武汉的日军第11军在日军大本营的指导下,制定了南下攻击的作战计划,目的是尽量消灭第9战区抗战力量,并完成对重庆政府宜昌方向补给线的全面封闭,进而打击因二战全面爆发而愈发高涨的中国军民抗战士气,同时,南下攻击还有策应第23军进攻香港的意义。
在此背景之下,日军第11军军司令官阿南惟几,决定以第3,6,40师团,另独立混成第14旅团之一个大队为主力发起南下攻击作战,同时以第34师团以及独立混成第14旅团其余部队参与策应作战。计议已定,相关部队开始向预定攻击发起点新墙河北岸集结。
日军第11军司令长官阿南惟几
日军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第9 战区长官薛岳。
此时的薛岳,心情估计不会很好。刚刚结束的第二次长沙保卫战,由于先期的战役部署遭到泄露,导致第9战区步步被动,预先布置的防线几乎都被日军绕过,不仅原先设计的“天炉战法”彻底破产,甚至让日军攻掠了长沙,更有第3师团一部一度突入长沙背后的株洲。最后还是在其他战区的全力配合之下,才迫使日军第11军撤退,虽然在日军撤退过程中国军的追击也给日军造成了比较重大的伤亡,但老虎崽还是感觉面上无光。
国民政府第9战区长官薛岳
侦知日军动静的薛岳,憋足了气力要挽回一把面子,因此,他对战役的部署也是谨慎之又谨慎。首先是重新整合了通讯中心,尽量采用有线方式,以最大限度减少泄密的可能。战役策略仍然是是天炉战法,各军、师依托长沙城北的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以及浏阳河构建立体化多层次防线,在敌正面攻来时,我军在正面节节抵抗,并逐步分梯次向两翼和后方分散转移,在后退中形成对敌人的多方包围,形成炉膛,直至炉底长沙城,当包围态势形成之后,多路大军合围,以达到围歼来犯之敌的目的。为配合天炉战法,薛岳还发动起民间力量,以水田灌水,破坏道路,加坚壁清野的手段最大限度迟滞日军进攻。
12月24日夜,日军第6、40师团向新墙河发起进攻,在优势炮火的配合下,当天便击破了国军第20军布设在新墙河南岸的阵地。第20军依照战前部署,以团为单位,依靠多层次阵地逐步抵抗,有序后退,分批次向战场东南的幕阜山转移。25日,日军第3师团也投入攻击。20军与日军在新墙河以南战场纠缠至27日,随后在第58军接应下撤离战场。
日军突破新墙河防线20军收缩防守
26日,在扫荡新墙河南岸国军残余兵力的同时,日军主力抵达了汨罗江北岸。27日上午,攻击开始。防守汩罗江南岸的第99军、第37军的策略与20军不同,同样是大纵深防御阵地,但在抵抗过后并不是完全退出战场,而是逐步让开正面,全力防守战场两翼据点,为将来的反攻做准备。日军以实力最强的第3师团为右翼攻击国军99军防线,偏弱的6、40师团为左翼攻击第37军防线。在航空兵的配合之下,两路日军分别于28日拂晓和29午时,分别以主力渡过汩罗江。随后,第3 师团向东机动,预备以优势兵力将国军第37军歼灭。但37军主力依托幕阜山和连云山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短时间内日军难以攻克。此时天公来助,在连续几天的大雨,湖南下起了少见的大雪,大大的迟滞了日军的进攻。就这样,在有利地形以及天气的配合下,国军两个军的抵抗持续至30日夜。此时,正面阵地已经全部失守,但两个军建制仍在,实力尚存,并已按照战前部署收缩至战场两侧,负责对正面日军的侧击任务。
汩罗江被突破后两军态势
按照日军的计划,战事到了这一地步,本来是要告一段落的。首先,在二战全面爆发之后,南下策略成为日军的主要战略方向,为筹备南方作战,第11军占区也被抽调了部分部队以及空军,力量被削弱的第11军其实已经很难再像第二次长沙会战那样长驱直入直捣长沙了。尤其是在12月3日发布的关于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的基本任务的《大陆命第一百七十五号》中明确了第11军在日本对美国开战后的作战任务为:“确保从岳州到长江下游的交通,依靠武汉三镇及九江,摧毁敌人的抗战企图。其作战地区大概定为安庆、信阳、宜昌、岳州,南昌之间”。此时阿南惟几将11军的战线推进至汩罗江以南,捞刀河以北一带,不仅已大大超越了这一区域;而且在前面作战中试图围歼国军第37军的目的以失败告终,已经意味着短期内再没有机会能够重创国军大建制部队的可能了。
最重要的是,战役打到此时,局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首先,由于此次作战的目的是牵制第23军进攻香港,而香港已经于12月25日失陷,牵制任务已经完成,日军一线部队中弥漫起一股随时准备反转的情绪。第二,由于战前并没有考虑进攻长沙的任务,连续的攻击作战,部队所携带的辎重以及弹药已经所剩无几,继续进攻难免会后力难继。同时,捞刀河与浏阳河之间的区域是薛岳精心准备的决战战场,这一带的道路已经几乎破坏殆尽,连日的雨雪让交通条件更为艰难,日军一旦跨过捞刀河势必陷入举步维艰的困苦境地。
即使这些困难阿南惟几完全考虑到了,但为了进一步牵制中国军队对香港地区的反攻,并进一步打击中国军民的抗战士气,尤其是在第9战区有意放水之下,日军进展较为顺利,阿南惟几可能也感觉打下长沙城应该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在此种种考虑之下,阿南惟几充分发挥了日军军官擅长“违上抗命”的“优良传统”,毅然决然的发动了长沙进攻作战。殊不知,在前方老虎崽精心打造的天炉炉膛此时正烈焰雄雄,随时准备择日寇而噬。
进攻长沙的命令于12月29日下发,当时最为突前的日军第3师由于早有抗命进攻长沙的准备——真是“优良传统”啊,粮秣弹药准备较为齐全,在接到命令当天便向长沙城展开全力突进,至31日下午,已经渡过浏阳河,随后继续南进绕过长沙城,1942年1月1日中午抵达长沙城南,并随即对南城展开了攻击。
第6师团由于正参与对国军第37军的攻击,在行军序列上落后于第3 师团,但在接到命令后迅速脱离战斗,展开急行军,于1日抵达浏阳河畔,在军命令指导下,除一部负责浏阳河渡河点警戒之外,主力于2日傍晚抵达长沙城北面。
长沙城下的鏖战
第40师团正在执行本来应该由三个师团共同执行的对国军第37军的围歼任务,由于3、6师团的脱离,导致第40师团被紧紧粘在了第37军正面,一直处在缠斗当中,根本没有机会脱离战场。对于保卫3、6师团侧背的任务更是有心无力。
阿南惟几仓促中决定进攻长沙的后果,已经开始显现。
防守长沙城的是李玉堂的第10军。第10军在第9战区是绝对的主力军,甚得战区长官薛岳看重。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由于在优势日军的围攻之下丢失了阵地,李玉堂本人受到撤职的处分。李玉堂及第10军全体对此不公对待均是愤愤不平。第三次长沙会战“天炉战法”策略确定之时,第9战区长官部以及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均认为在第9战区只有李玉堂和第10军堪当天炉炉底的重任。于是,在蒋委员长的亲自斡旋下,赌气中的李玉堂重新出任了第10军军长,负责长沙城的守备。李玉堂还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誓于长沙共存亡。
第10军军长李玉堂
1日中午,先期抵达的3师团展开对长沙南城的攻击,虽然刚刚经过长途急进,第3师团的攻击仍然十分犀利。但由于第9战区准备充分,尤其是薛岳命令疏散驻长沙城内的各政府机关、学校以及全体市民,驻扎于城内的第10军和城外第73军已经把长沙城变成了 一座兵城,第9战区誓把日寇歼灭在长沙城下。战事持续至入夜时分,长沙南城外围的防御阵地近乎被扫荡殆尽,守军背靠城墙,坚持抵抗。期间,第3 师团下辖加藤大队甚至一度突入长沙城内,国军以密集的炮遮断了日军主力的前进路线,突入城内的加藤大队在巷战中被绞杀。战斗一直持续到2日夜,3师团主力始终在城外与国军沿城墙进行激烈的拉锯战,但始终未能进长沙一步。
第3师团是日军三个师团中最为精锐的一个,部队基本齐装满员。但守城的第10军在军长李玉堂“誓与长沙共存亡”口号的号召下也是坚决抵抗,甚至还曾经多次对当面日军发动逆袭。另外,国军仅存的“重器”,布置在长沙城南岳麓山上的15厘米重型榴弹炮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多次以密集炮火遮断了日军的进攻路线,并对日军造成重大杀伤,有力的策应了守城军队的战斗。
3日拂晓,在军命令指导下,已经抵达长沙城北的6师团也参与了战斗,至下午13时,已经攻占了长沙城北的外围阵地。但由于6师团也是急行军赶到战场,路上丢弃了不少军火辎重,尤其是火炮与炸药严重不足,对长沙城坚固的城墙完全是无可奈何。因此,不得不以轻武器进行攻城的6师团不断有日寇倒在国军将士的炮火下。3师团由于提前进行了两天战斗,情况要更为恶劣,弹药消耗尤甚,部分大队已经出现弹药用完的情况,虽然有部分兵力已经突入到长沙城内展开巷战,但3师团很明显的攻击乏力,没有能够继续扩大战果。
此时的薛岳,正如智珠在握,由于在被击毙的加藤大队长身上发现了记录日军行动的信件,薛岳对日军此时的窘境已经了然于胸。当日军刚刚渡过汩罗江之时,薛岳便命令外围部队共9个军约30个师有序进入预定位置,4日,各军、师已逐步到达作战地点。樊笼正即将织就。
国军如此大规模的集结与调动,自然无法瞒过日军的空中侦察,3日夜,阿南惟几下达了反转令,命令前线作战的3、6师团立刻脱离战斗,迅速北撤。而此时的3、6师团却已经打红了眼,长沙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得寸进。李玉堂的情况也用足了气力,不仅自己誓与长沙共存亡,甚至连前线的重伤员也不得下火线,双方进行着以命换命的惨烈战斗。直至保护3、6师团侧后的40师团陷入重围的消息传来,3、6师团才不得不于4日夜转入反转作战。
说是反转,其实就是逃窜。
日军反转后国军的围追堵截
由于负责警戒两师团侧后的40师团始终处于与第37军的缠斗之中,完全无法顾及3、6师团的侧背安全。当日军进入反转作战后,40师团强行脱离战场,部队继续南下至捞刀河边,以接应3、6师团过河,但是一头扎进了国军的包围圈。三个师团就这样相互依靠,交替掩护着缓缓向北转进。简单的说吧,由于国军追击期间天气晴好,控制制空权的日军战斗机可以肆无忌惮的起飞,以直接打击国军部队、提供战术情报支援以及空投物资补给等方式影响着战局。
自12月24日发起攻击,到1月1日攻击至长沙城下,用了7天;而撤退则是从1月4日自长沙城下转入反转,到16日全部撤回原集结地,用去了12天,这还是在日军11军其他外围部队以及空军全力支援的情况下。总之,参与第三次长沙会战的3个日军师团在国军的围追堵截下终于在保全建制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至此,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战后,战场态势大体又恢复到战前的模样。第三次长沙会战,本来是日军为策应香港方面的战役而发起的,虽然香港最终还是落入了日军手中,但是作为策应的长沙战役却付出了2.5倍于香港的损失(依日军方面的统计)。这实在难说是成功的策应。尤其是在进攻长沙阶段,日军自己也承认“完全跳入了重庆军事先设置的陷阱”。从这个方面来讲,第三次长沙会战是日军的一次重大战略失误,而是国军方面的巨大胜利,也正是这个原因,此次会战被国际舆论所盛赞,称为是太平洋战争以来盟军方面的第一个胜仗。
此次会战最大的遗憾,就是担任主攻的三个日军师团全部以全建制姿态撤出战场。不得不说,在如此优势的战略态势下,以30个师的优势兵力,对3个残缺师团进行围追堵截,竟然不能歼灭其一。固然与日军的空中优势有关系,但国军的战斗力水平可见一斑。薛岳也很无奈啊,兵虽多,不勇,将虽广,又有几个李玉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