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时间记者卢芳1月12日说,上海语《爱情神话》上映20日,豆瓣评分仍达到8.3分,票房也达到2.18亿分。
电影尤其得到上海观众热捧,仅上海个一城市票房就已超9000万。《爱情神话》让年轻导演邵艺辉一炮走红。邵艺辉是山西太原人,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毕业后在上海租房生活了6年。她曾撰文自曝因不愿接电视剧和网剧的活儿,埋头写小说,一度引发经济囧境,不得不在朋友圈卖货。电影里很多细腻真实的上海生活细节,都来自她对生活的敏锐捕捉力和感悟。
近日,邵艺辉接受了媒体采访,畅聊电影拍摄的幕后故事。
提问:您曾经出版过小说,《爱情神话》这个故事,成型之初是以剧本的形式还是小说的形式?
邵艺辉:这个是我直接写的剧本。我之前写小说比较多,虽然我大学本科学的是剧作,就在(北京)电影学院,但那会儿其实不会写剧本,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写小说。前年,我觉得可以试试写剧本了,所以我就直接按照剧本去写的。
提问:写作小说和写剧本,创作的过程有什么不同?
邵艺辉:小说可以描述很多,比如说心理状态,包括环境氛围,有时候你有一些观点或者态度就可以直接表达出来。但剧本里这些都要化成人的动作和台词。如果有一些观点想要输出的话,就只能把它编成一个故事,让看的人自己选择接受什么观点,或者他怎么想都可以的,这个是一个不同。我觉得剧本要比小说难写,剧本其实就是要讲好一个故事,任何修饰都是为了一个故事更好的呈现。
提问:你为什么会用《爱情神话》这四个字做片名?
邵艺辉:我片子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就想有一个反差的感觉。整个片子从拍摄到它的故事和人物的表达,特别市井特别真实。从拍摄手法到故事、人物,都是一种很平淡很生活流的感觉。所以如果叫一个《爱情神话》,就有一种反差。
提问:您希望电影能够传递给观众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关系?
邵艺辉:最重要的就是我希望有一种更包容和更开放的眼光去看待感情,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很多样的,感情观也有很多样的。所以不要轻易去批判一种感情态度,不要仅仅因为他跟你处理感情的方式不一样,就去批判他。
提问:您不是上海人,您是怎么在这个电影里去抓取上海这座城市的特点的?
邵艺辉:我大学毕业后就搬到上海生活,然后到现在大概生活了六七年。我决定写一个上海的故事首先是因为我长期生活在那儿,对那个地方是最熟悉的,甚至有时候比我的家乡都熟悉。我不是上海人,这样也可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去看(这个)城市,相对客观一点。
上海跟其他(城市)都是不一样的,就是你在上海如果没有钱,也能过一种很体面的生活,这个是我很喜欢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过得比较困顿,而且我一直就是很精打细算的。在上海的时候,我那会儿也住在很市中心,淮海中路很繁华的地方,但你在很繁华的地方就可以租到很便宜很小,但是又还比较舒适的房子。同时你一出门也能看到武康大楼,这种都是网红来的地方,但其实很省钱。然后我会办一个全家(超市)的会员卡,就是可以每天去全家喝咖啡,就10块钱一杯美式。所以你没有那么多钱的时候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因为走两步就有一个便利店。
我在片子里面有很多露天咖啡馆的呈现。我听说上海是全球咖啡馆最多的城市,大概有8000多家,是全球第一。所以说喝咖啡这种,在上海,不管对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已经早就不是那种为了装或者什么的,它就是一个生活元素,就像你喝豆浆一样很正常。你可以喝10块钱的或者15块钱的,也可以喝更贵的,是很正常的生活状态。
比如说电影里面洋洋第二次工作那个地方,是一个果汁店,它也很小,但你就可以在外面坐。白鸽工作的地方也很有意思,后面是一个服装店,但前面是卖咖啡的,真实的景就是这样,我们没有任何改造。
提问:您为什么会把这个故事放到成年人的感情和生活上面?
邵艺辉:这个就是我个人的兴趣,因为我比较喜欢有故事的男女之间交锋的故事。对成年人来说,大家都经历过很多,而且成年人我觉得其实爱情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就是爱没有那么重要,而是有很多情的部分,比如说交情、情义、情分,这些都是比爱情更丰富的一种情感状态。而且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成年人,在经历过很多之后,如果他还能去爱一个人,肯定这个爱的分量跟他年轻时候的爱是不同的,所以我觉得那也挺有意思的。
提问:片子里人物都挺有意思,有人物原型吗?
邵艺辉:老白和老乌算是有原型,尤其老白。我生活中有一个50岁左右的画家朋友,他不是那种特别专业或者画卖得很贵的画家。他平时的状态就是画画和做饭,他很爱做饭,然后自己也有弄一个私房菜,但不怎么挣钱的那种,他还爱打鼓。老乌是老白原型的好朋友,我们也都认识。他是一个60岁左右的人了,然后每天穿得很时髦,春夏秋冬都搭配得特别好。老乌的原型平时就是这样,打扮一下就出去喝咖啡,骑一个很高级的自行车,然后喝咖啡吃饭,晚上再喝酒,反正一天在外面游荡。其实他也没多少钱的,所以他也从来不请客,哪怕有很多朋友,哪怕有他喜欢的女生,他也是大家要AA制的,就是自己喝好自己的咖啡,过好自己的精致生活。所以他们俩算是有原型,但我这个电影里面的故事全部是自己编造的,这些原型其实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已经脱离了原形。徐老师和周老师两个人在演的时候,又做了一次加工,这(两)个角色是分三次创造出来的人物。女性角色倒没有一个特别实在的原型,但我身边的确有很多好朋友,就是一些70后的女性,而且大多是那种快乐的单身女人,肯定有从她们身上汲取一些灵感。
提问:电影里老白的前妻蓓蓓、Gloria、李小姐,您怎么理解她们三个跟老白的情感关系?
邵艺辉:我觉得首先对她们三个女人来说,爱情都没有那么重要。跟老白的交情、情分、情谊或者是友情,我觉得占的比重会比爱更大一些。
提问: Gloria对老白是有一些感情的,但她的态度忽近忽远,她对这段关系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邵艺辉:Gloria这个角色,人看着比较咋咋呼呼,但其实内心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心机,她肯定是喜欢老白的,但喜欢老白是因为比较喜欢那种有艺术气息的文艺老青年,因为她自己缺少文艺才能。我发现越看着很老实很忠厚的男人,有时候对这种比较强势的女性是有这种吸引力的。但她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在两个人都没有点破的时候,她可以对老白表示一些好感。但当她知道老白其实对她没有意思的时候,她反而要先说“你不要爱上我”这种话,很让人心疼的一个女人。
提问:电影里为什么会让蓓蓓说一些话,让女性说一些(男性)话?
邵艺辉:我是特别不喜欢塑造那种传统意义上推崇的女性,乖巧清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我特别爱一些形容男性的词,比如说像勇气、有担当、有责任心,正直、潇洒、洒脱,这些形容男人的词其实放在女人身上也完全是ok的。而且我觉得很多女人都有这些品质。比如说像蓓蓓这种,我想把性别对调一下,让大家能去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就可以。
提问:电影里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戏很有意思。
邵艺辉:我觉得这三个女人之间其实并没有矛盾,她们只是一开始,因为大家彼此很陌生,会有一些不适应和一种自我保护。对这三个女人来说,老白真的没有什么好稀罕的,一个中年男人,她们三个那么美,那么成功的女人想找什么男人找不到,对吧? 所以我觉得她们三个人都是在中间到后期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她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友情,但是我觉得她们都是彼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提问:这个故事里为什么会有很多老白做菜的场景?
邵艺辉:我觉得是这样,在我小时候,包括现在,我们外地人对上海男人都有一种印象:他们会做菜买菜,然后特别听老婆的话。等我自己在上海生活了很长时间,发现上海男人的确是爱做饭,也不知道是真的爱还是说这个习惯养成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自己做饭去菜市场,反正在菜市场里面我见到的大多数都是男的,年轻男性也有,中年男人比较多,中年和老年男性是真的多,菜市场里有时候真的看不到女的。
提问:老白和老乌是怎样类型的上海男人?
邵艺辉:他们俩就是两种类型的人。怎么说呢,我觉得分别代表了上海的城市文化,就是精致和实惠。老白是一个更讲究实惠的人,老乌就讲究精致和一些不那么实用的。同时还有洋气和很本土很市井,很国际化和很本土化,我觉得这两种比较复杂的东西,就是这两个男人所代表的不同面。
提问:老乌是一个有一点传奇色彩的就是不太常见的这种情感经历的男人。
邵艺辉:老乌这个人比较神话,包括他的爱情。他是一个看上去好像特别享受生活,也特别喜欢深入生活的一个人,但其实他是对现状特别不满的一个人,他容易去追求一种很飘渺的情感,比如他的爱情故事,但我觉得他去追求这种感情的时候,其实就是在逃避现实。老白是那种比较能在普通生活朴素生活里面发现一些乐趣的人。
提问:但电影最后,大家都被老乌的故事感到打动了。
邵艺辉:老白是不相信这种感情的,老白一直不相信他的故事。生活里没有那么多传奇和那些很有奇情色彩的东西,老白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就真的不相信这种神话。
提问: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哪场戏是您拍完以后觉得还挺好,让你挺意外的?
邵艺辉:其实是,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写到老白去李小姐的家里去找她。我本来写的剧本是另一个故事,跟现在完全不一样,而且已经写到一半了。后来我在写这场戏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就直接为了这场戏把整个故事都改了,相当于我就放弃了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故事是那种偏黑色幽默和偏喜剧,偏更商业剧情一点的,但我觉得自己很喜欢写中年人之间的难以形容的一种变幻莫测的关系。所以从那场戏之后,我才重新开始写故事,所以那场戏我是很喜欢。拍的时候,其实是在我们第二天就拍了。开机的第一天拍的是探戈俱乐部,第二天就拍老白到李小姐的家里去找她。我个人喜欢这部分的原因,其实是方方面面各因素都有,比如说她家在上海属于网红街,有很多特别时髦的店,有很多时髦的人。但她那个房子又特别破,你在街边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看到一个很老的建筑,而且建筑质感也很好,一个很精致的门洞。但进去之后就发现其实很破,一种十几年没有人打理的状态,扶梯上特别多灰尘。这个景,也是我有一天无意中和我的摄影师两个人在街上随便逛的时候,就随便进去,就觉得这个地方特别有故事。
为什么安排李小姐住在这里?怎么说呢,因为在这场戏之前,大家看李小姐就是一个特别孤傲冷艳,浑身都是名牌的女性。但你看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也就住在这种很破的地方,她那种孤傲从哪来的?很好奇。
老白也好奇。他也没有想到原来李小姐住的是这种地方。等他再进去到她家走廊,走廊是好多人共用,厨房也是很多人共用的。等老白到了那个环境之后,他又会有新的认识,首先对这个女生是一种好奇,然后再到有一点理解。他发现她跟她老妈还有她混血女儿,三个女人挤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他就会对这个女人多一种理解。
而且,如果站在李小姐的角度上来说,她先看到老白过来,首先她觉得很唐突很冒犯的,但发现这个男的还挺可爱的,因为专门来找她的,然后还说自己路过,然后还假装要走,所以就把他留下来了。再到他去给她修灯,跟她的孩子的一些互动,让她觉得这个男的首先没有看扁她,她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善意、幽默和体贴。所以我觉得到这场戏结尾的时候,李小姐应该是对他有一点动心的。两个人都有一个变化,就是这场戏从开头到结尾,完成了各自的心理变化。
提问:可否谈谈与徐峥的合作?
邵艺辉:首先是因为先敲定了徐老师做监制,我就特别受宠若惊,后来见过了之后,因为我当时故事讲得乱七八糟,我觉得他可能也没有听明白,但当时徐老师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意见。他说虽然他是一个上海人,而且他对上海感情很深,但他说他希望这个故事不要太依靠于上海城市和上海那些元素,包括一些上海情调,光这些东西不足以成为一个故事,他希望这个故事是放在任何地方都成立的。徐老师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领衔主演。徐老师就能把老白处理得——首先你会觉得这个人很老实很憨厚,同时又给这个角色加入了很多机智和聪明。这个角色很难把握,因为稍微一过就会让人讨厌,或者让人觉得很油,但稍微再收一点,又会觉得这个人好无趣。在这种无趣木讷和油腻之间找到一种平衡,我觉得这个太难了,除了徐老师我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演。他在这个戏里其实没有极端情绪,这最难演的,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全是生活中很细腻的细枝末节。比如说他去李小姐家那段戏,我觉得很难演……他作为一个一把年纪的人,表现得很羞涩,很拘谨,而且还能在拘谨中找到一种很小聪明很机智的那种感觉,徐老师就能处理得很好。
提问:可否谈谈和马伊俐的合作感受?
邵艺辉:在first电影节上面,马伊俐老师正好也是我们的评委,当时我就决定一定要请马老师来演。我当时在台上就有说,像李小姐这个角色,非她莫属。这个角色也是稍微过一点大家就会觉得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我见到马老师之后,发现她是那种绝对不会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你去讨好她的人。这么一种女人其实跟李小姐很像,就是一种自己对自己负责,然后你也不要跟我搞一些很虚的东西,如果你想打动她,唯一需要的是真诚,我觉得只有真诚才能打动一个也同样真诚的人,这就是见她的感觉。
提问:周野芒呢?
邵艺辉:周老师也是因为我之前看过他的话剧,等我接触他之后,发现他人也是特别随和,而且又很谦和,同时特别喜欢开玩笑,很热闹的一个人。老乌这个角色更难演。老乌是有一点夸张的,不管说话还是整个肢体也很丰富,你明显感觉到老乌这个角色跟其他人那个状态不一样。老乌这个角色还是稍稍有一点夸张和戏剧性的。周老师很厉害,他能把这种夸张诠释得让人特别舒服,你会很相信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他说话咋咋呼呼或者他对别人评头论足,这个角色他很聒噪,有时候很烦人,而且老是推着别人去做一件什么事,又很喜欢说三道四,这个角色其实挺让人讨厌的。但我觉得周老师能把他演绎得让人很喜欢他,就是很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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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