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铁道英雄》的时候,张汉伟腰部受伤又犯了。这是他10多年前从《集结号》制作组掉下来的根源。
《集结号》拍摄地宽甸满族自治县的冬季长达190多天,平均气温低于零摄氏度。那时张涵予觉得自己“年轻,火力壮”,在冰水和积雪里拍了几个月的戏,全然没把保暖问题放在心上。
《集结号》拍摄地宽甸满族自治县的冬季长达190多天,平均气温低于零摄氏度。/电影《集结号》剧照
慢慢地,寒气从脚蹿到了腰,“没拍完就直接瘫了,在沈阳军区总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自此,张涵予跟雪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拍《智取威虎山》的时候,那雪都直接能到这儿,”他抬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你在雪里都能埋了,后来全剧组每个人发一哨,如果谁掉在雪里边,赶快吹哨,就(有人)去救你。”
《智取威虎山》的拍摄地,仍是冰天雪地的寒地。/电影《智取威虎山》剧照
从他的神情和语调里,很难察觉出感慨或后怕的情绪。因为那些常见的或意外的艰苦,他早就经历了个遍,“所以对我来说都不算太难,就是你得忍受着。腰(伤)一犯,你基本上就什么也干不了,那疼的,简直痛苦至极。”
成为英雄主义者
腰伤复发是张涵予拍戏时唯一惧怕的事。然而在《铁道英雄》的幕后花絮里,他脸上只露出了些许隐忍的表情。这份坚毅和沉稳显然是导演兼编剧杨枫,请他出演老洪的原因之一。
尽管老王一角更吸引张涵予,但杨枫还是用完善后的剧本和满腔诚意打动了他。
他身上的坚毅和沉稳,是导演兼编剧杨枫,请他出演老洪的原因之一。/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所以这也是演员的一个被动的地方,”张涵予坦言,“某种角色你演得多了,演得成功了,他们都找你演这个。”但《铁道英雄》里的人物终究是特别的,也许即便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小角色,他也会同意出演。
张涵予是一个有英雄主义情怀的人。
在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从京剧、电影、话剧,到小说、小人书、相声和快板等体裁的文艺作品,几乎都带有浓厚的英雄主义色彩。
学板胡时,拉的是《绣金匾》《红军哥哥回来了》等散发革命气息的曲子;在学校里,读的是黄继光、罗盛教、杨根思、邱少云、欧阳海、张高谦、雷锋等英雄事迹;看电影时,《铁道游击队》等抗战时期的故事,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
张涵予是一个有英雄主义情怀的人。/聂一凡
那时候,离张涵予家最近的火车站在北京西直门和中关村附近,他经常和伙伴们沿着跑货车的铁道逮蛐蛐儿。8岁那年,他跟父亲闹别扭离家出走,开启了一次两段式火车之旅。
第一段从北京站到郑州站,他买到了一张别人退的慢车票,“小孩也不懂,坐了两天两夜,哐当哐当哐当,恨不得五分钟一停”;第二段从郑州站到西安站,他在大人的指引下加钱换了一张快车票,直到现在都记得“中转加快”的说法。
因为烧煤的缘故,车窗户边上落满了煤渣子,张涵予挤在硬座车厢的“大直板”上,隔着层不甚敞亮的玻璃看了一路。火车驶过黄河大桥的时候,他幼小的心灵膨胀得很满很满,仿佛被车身那么一晃,就能冲到对岸去。
火车驶过黄河大桥的时候,他幼小的心灵膨胀得很满很满,仿佛被车身那么一晃,就能冲到对岸去。/图·unsplash
“黄河也是第一次看到,到今天有时候躺在床上,一闭眼,我的脑海里啊,还在过第一次坐火车到陕西去找我舅舅,所经过的那些大好河山。”农民在铁道旁的田野间耕作,电网连接着远处的云朵,在微风的吹拂下,一排排红旗正轻轻飘荡。那是烈火般的上世纪七十年代。
在列车停靠的沿途各站,激昂的老歌从大喇叭里传进他的耳朵,“《远飞的大雁》呐,《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什么的,所有当年的那些歌曲,我觉得特别值得回味,因为是自己经历的嘛。”
英雄们的歌谣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去经年,张涵予玩打仗游戏时在模仿他们,睡觉做梦时在学习他们。/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英雄们的歌谣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去经年,张涵予玩打仗游戏时在模仿他们,睡觉做梦时在学习他们。他又是一个易被感染且感性的人,“我小时候愿意成为这些英雄人物,觉得他们很高大,很了不起。”
在角色里实现理想
接到《铁道英雄》出演邀约的时候,张涵予无疑是兴奋的。他不仅借此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也能通过自己的表演,让当代观众记住那段历史,并让那个年代的亲历者,重温青春岁月和往日情怀,“是很荣幸的事情”。
接到《铁道英雄》出演邀约的时候,张涵予无疑是兴奋的。/电影《铁道英雄》海报
在跟他对手戏较多的俞灏明心里,张涵予是一位“非常有大哥气质”的前辈,在专注自身角色的同时,他更多的是顾全大局地“激发出大家的化学反应”,同年轻演员分享自己的理解和建议。
对此,张涵予半开玩笑地说:“我就是比较有经验了嘛,会提示一下。”在他看来,追求真实是现实题材电影的关键,再小的差漏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的严谨给杨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俩当时就讨论,那个年代的人怎么说话,就这个小细节讨论了半个多月。涵予在这个上头下的功夫很多,有挺多好建议。”
在专注自身角色的同时,他更多的是顾全大局地“激发出大家的化学反应”,同年轻演员分享自己的理解和建议。/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为了营造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工业氛围,剧组在东北一处荒废的煤矿里取景拍摄,借助冬季的寒冷和风雪,呈现出肃杀、深沉的视觉效果。
张涵予没拍过什么特别舒服的电影,“都是特别苦,每拍完一部戏都扒一层皮,大病一场,这都是必须经历的。但是转过来一想,能出个好的作品,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也许是外形和表演经历使然,他接到的戏不是在冰天雪地里,就是在高温之下,要么就得拍大夜,全是“残酷的环境”。不过,他也愿意接这样的戏。
拿《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和《铁道英雄》里的老洪来说,“小时候扮演他们是玩儿的状态下,长大以后,却把这些形象留在了银幕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能够饰演儿时的偶像,重塑过去的经典,对张涵予而言就像做梦一样。
张涵予将儿时的英雄记忆搬上了大银幕。/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从戏里走出来,张涵予把对英雄人物的热爱放回心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生活中的他跟角色很不一样,没有一身武艺,更不能成天打仗。倘若细心观察,你会发现他身上有股内敛的温柔和纯真。
“我后来总结了一下,通常是这样的,如果你给人的第一印象,比如说是银幕上很多硬汉的、硬朗的形象,不屈不挠的英雄人物形象,但实际上对我来说,生活中完全不是这样一种状态。”在他看来,可以在角色里实现理想,正是做演员的乐趣和享受所在。
张涵予“特别怕事儿”,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曾有人依据他的外表判断,“一看你这人就城府很深”,这让他有点委屈:“其实我是真没什么城府,哪儿有什么城府?我其实是很脆弱的一个人,真的,这人往往是反的,假象。”
银幕中张涵予总是以硬汉形象示人,但是生活中的他反而很平易。/微博@电影铁道英雄
沮丧、情绪低落是他生活中的常态,他不善于诉说,习惯用独处的方式默默消化。有时候,他能自己在家待一星期,也不跟谁联系,写写字,琢磨琢磨收藏,或什么都不干。
“待着其实挺好,待着待着呢,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就思考一下。”张涵予觉得,人有时候需要这种孤独,“要是没有这待着的时间,你就没有思考的时间。老是忙忙叨叨的,其实挺累,也没忙出什么事儿来”。
把80%的人生献给感兴趣的事
张涵予听过一句话,一个人一天中有80%以上说的是废话,那这个人是很快乐的;如果倒过来,80%的时候说的是正经事儿,那这个人是很累的。
张涵予要把百分之八十的人生献给感兴趣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有没有经过科学分析,但他觉得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并且可以用来衡量一个人的兴趣和所做的事情。他乐于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感兴趣的事上,而不感兴趣的事难以引起他的注意,倘若非干不可,那一定会很累的。
“人的精力和能量,我觉得都是有限的,你可能只在某一点上是可以全神贯注的。”他在很小的时候,便找到了一生的兴趣所在。
上小学时,张涵予痴迷电影,经常为了看电影旷课或撒谎。有一回,他以去同学家补课为由出门,在放映《野火春风斗古城》的礼堂门口蹲了一整晚。散场后,他从大人口中问到了电影的大致内容,把关于金环、银环的“一手消息”,作为第二天跟同学吹牛的本钱。
电影《铁道英雄》海报。/微博@张涵予
张涵予儿时的观影记忆基本上都是类似的模式:“就是一个小孩,看完电影回家,走在路灯的光影下,念叨着电影里刚才主人公的台词,把自己幻化成那个人物。但实际上等待他的回家的命运呢,是挨一顿打。”
当年,父亲反对张涵予做文艺方面的工作,他希望儿子能成为工程师,或自己研究数学、物理,做一些不用跟人打交道的安分职业。“我爸是比较内向的一个人,但我是血液里完全就没有那些东西,就是想干这个,所以就拧着。”
后来,他又迷上了配音,立志成为一名邱岳峰那样的配音演员。上初中时,央视成立国际部,他通过介绍获得了译制组的试音机会,并凭借出色的发挥正式入行。
曾经有段时间,张涵予迷上了配音,立志成为一名邱岳峰那样的配音演员。
追梦的路上有很多诱惑。张涵予二十多岁的时候,南下经商的朋友们想带他一起挣钱,可他始终不为所动。“我得上表演班,我得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我得画画,就喜欢艺术,就坚持。”
张涵予的坚持和成绩换来了家人的认可,配音行业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致使他第一次偏离了文艺的轨道。那几年,他尝试过出国生活,也“勉强硬着头皮做了做生意”,结果发现都不适合自己,他决定做回自己的专业——表演。
“我回来拍第一部演主角的电视连续剧,20集的《梦开始的地方》,那年我35岁了。从35岁那年(开始)又不停地演一些小角色,到演《集结号》的时候,我43岁。”
2008年,张涵予获得第29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奖。从高中进央视配音,到百花奖的领奖台,他走了近30年。
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关于那段奋勇拼搏的时光,张涵予的表述极其简练。他无意渲染坚持梦想的可贵,或树立人生导师的形象,几十年的成长和积淀,化作一句朴实的道理:“只要不忘初心,早晚有一天你会等到这个机会的。”
下个月就是张涵予的生日了。许是拜年轻的心态所赐,他经常意识不到自己的年龄, “感觉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能干我就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