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伟,被誉为中国第一位摄影师。
拍柏林金熊奖的《红高粱》,拍戛纳金棕榈奖的《霸王别姬》,拍台湾金马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拍摄了数十部电影,获得了无数奖项,震撼世界的电影。
但在很多观众心底,顾长卫拍的最好的电影,却不是这些...
而是16年前,他第一次作为导演,拍下的那个温柔又残酷的故事:《孔雀》
上世纪70年代,北方的某个小县城。
在时代浪潮的卷席下,人们生活匮乏,物质紧缺,思想被牢牢桎梏...
故事就讲述在社会巨变和动荡下,努力生活的五口之家中三个子女完全不同的命运走向。
高卫红是家里的老二。
也是县城里的最执拗的文艺女青年。
她喜欢读书,喜欢打乒乓球,喜欢拉手风琴,喜欢从北京调来招收伞兵的男同志...
但父母理解不了她,家庭也承担不住她的理想。
于是,母亲踏烂了所长家的门槛,为她求来了在县托儿所做看护的工作,但高卫红不喜欢,因为她的梦想是当一名伞兵。
母亲大声训斥她: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工作,你以为你是神仙呀,啥都瞧不上。
结果上班没两天,心不在焉的高卫红就把一名孩子给摔了,最后失去了工作,待业在家。
向往自由的卫红,决定去报名参军,她从弟弟那借了两块钱,给征兵员买了酒和烟,结果却被其他女孩捷足先登了。
卫红最终没能当上女伞兵。
倔强的她,扯下床单缝了蓝色的降落伞,绑在自行车后头,在吵闹的街头飞驰起来...
象征着卫红梦想的降落伞,在这一刻,飞了起来。
结果被路过的母亲看到,母亲跑上前用双手死死抓住了卫红的“梦想”。
终于,卫红累了,跑进最累的药厂刷瓶子,剪掉长发,嫁给了一位汽车司机。
婚礼当天,没有热闹无比的出嫁场面,也没有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卫红在一辆自行车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家...
高卫国是高卫红的哥哥。
也是个患有“脑疾”的傻子。
因为身体肥胖,卫国总被周围的工友欺负,为此父母四处托关系,给他换了很多工作。
卫国说:你们老是说有人欺负我,总是换单位,结果我连朋友都交不到。
工友们的戏弄嘲笑,在卫国这里,却成了同事们之间的友谊。
父母对弱势的孩子,总是偏爱的。
所以吃饭时,卫国总是吃肉最多的那份,过年分糖块的时候,卫国要比卫红和弟弟多分5块...
家里除了母亲,所有人都恨他。
有一回,弟弟和姐姐买来老鼠药倒进卫国的水杯,最后还是没忍心下手,在门口的父亲目睹了一切,但却默不作声。
第二天,母亲在饭桌旁,用老鼠药毒死一只鹅。
一家人看着鹅在扭曲,痛苦,挣扎中死去,母亲留下了眼泪...
从此以后,弟弟和姐姐再也没有这种想法。
谁也没想到,卫国这样的人,也讨到了老婆,卫国也从家里搬了出来,在街南头支了一家高记砂锅摊。
老婆对卫国说:咱俩都是不被家里待见的娃,只能靠咱自己,啥人也靠不住。
高卫强是家里的老幺。
他敏感,忧郁,沉默得像一个影子。
卫强的命运转折,是那张被父亲发现的裸体女人的画像,父亲愤怒地吼叫:滚!你这个下流的东西,臭流氓!
在那个年代,成为流氓就和犯了“死罪”一样严重,卫强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他扒上去远方的火车,彻底逃离了家...
卫强走后,父亲和母亲依旧习惯坐在筒子楼的走廊里吃饭,只不过从从前的五个人,变成了两人。
许多年后,卫强回来了,戴着墨镜,穿着喇叭裤,还带回了一位唱戏的女人和孩子...
卫强断了一根手指,但家里人从未问过其中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他在外面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只知道,在岁月的流逝下,这个时代和生活已经把他折腾的面目全非...
这部2005年上映的电影《孔雀》,由顾长卫导演,张静初主演,讲述了一个五口之家的分崩离析,以及三个孩子多舛的命运。
电影初剪版本原本有4个多小时,后又压缩到一个接近3小时的号称“最终版本”。
最后经过审查后,影片长度只剩下两个多小时...
不少网友纷纷叹息:如果不“阉割”,电影可能会达到中国青春片的新高度。
《孔雀》聚焦的虽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五口之家,呈现的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高卫红,高卫国,高卫强三人,不同的方式的生活和反抗,就像小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只不过和很多同样奋力挣扎的人一样,未溅起任何水花。
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幸福的人总是找不到幸福。
就像电影中的姐姐高卫红,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为了满意的工作,可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为了要回降落伞,可以在脱下裤子,牺牲尊严。
为了自己喜欢的一切,可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她是一个生活在自己梦想中的人,也是一个极力脱离时代的禁锢,却没逃离出去的悲剧者。
直到高卫红在大街上,见到了当初自己深爱的征兵员,她跑上前说:我刚还跟我弟说,你会永远爱着我。
换来的却是一句:您贵姓?
她微笑着离开,告诉弟弟,那是一个会永远爱着他的人。
买番茄时,高卫红再也绷不住,无声的痛哭起来...
这一幕,宣告着她对那份崇高理想的告别,也彻底和所有不切实际的生活,达成和解。
关于电影片名《孔雀》,更像是一个意象。
孔雀这种鸟是动物园里最具观赏性的,人一点也不次于它们,好比《孔雀》剧本里的这三个孩子。
电影末尾,卫红,卫国,卫强带着家人,依次走过动物园里的孔雀面前时,面对他们的挑逗孔雀无动于衷。
当他们走后,孔雀却撑开了那美丽的屏,然而他们却看不到了...
既是表达那个时代的人,没赶上好时候的感叹。
也像极多数人的生活,自己所追求的美好,总是在错过之后,才会缓缓绽放。
所有的人都像孔雀,身上长满故事,一生中经历过的爱恨情仇,如同色彩各异的羽毛长满人生。
而人生则是个笼子,每个人都被关在里面。
但即便如此。
既然生如孔雀,尽管在笼子中的一生再黯淡,平庸的岁月再漫长,也总可以等到开屏的瞬间。
这样的瞬间,便足以将生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