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比较吝啬。我上小学,姐姐上中学,我家有一个锅。因为经常煮廉价的羊奶,所以远处有膻味。
我爸出门打工挣的钱,我妈要给6口人用度,贵一点的牛奶,我们喝不起。
羊奶是要自己去拿的,一瓶斤半,要1块钱,能买两袋熊毅武方便面。
卖羊奶的那家的主人,是年过70的老夫妻,他们还有一个疯女子。
疯女子就挡在我们取奶的坡路上,像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女巨人一样,甩着粗长的脏辫子,喜欢从各种方向突然袭击。
路过这里的孩子都要结伴而行,当每一次孩子们哭声起来时,疯女子就笑的咯咯咯的。
1
那是一个在香港回归以后,还没有盖起砖房的农家院,土墙、灰瓦的屋顶。
走到这家门口,羊粪、青草、羊膻味混杂的气息,能让瞌睡的人立马神清气爽。
走过门楼来到院子,就先听到了羊吃草打嗝的声音,吸引我注意的,还是那一对肥美绯红的奶子,我妈花钱给我们买来的成长快乐,就从这里而来。
这家老汉话不多,一头白发,和和气气,挤羊奶前,总要从上到下摸几遍羊的头和身子。
羊看到主人手里敞口的玻璃瓶子,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缓缓站立起来,胀大的奶子就硬邦邦的垂向地面,人和羊之间没有言语,却产生了让小孩好奇的默契,就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宗教仪式。
疯女子常常吃完早饭,一走就是一天,除了下雨天。
刚开始她妈还去满世界找,怕她失足淹死在水库里,怕她被不怀好心的人拐跑了,后来也就不找了,因为天黑前一个小时,她必定会回来用眼神告诉她妈,她饿了。
疯女子是这家老婆的心头肉,疯女子吓唬小孩时,她厉声呵斥,操笤帚就打。
不过有人用土疙瘩扔疯女子,骂出难听的话时,她第一时间把疯女子挡在身后,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看得对方心里发怵。
这两个老人,有一个儿子,给儿子娶了媳妇,毕竟碰到这样的家庭,还养着这么一个疯子,能嫁过来就已经不易。
过了几年,儿子儿媳就跟他们分家,搬到了新的宅基地,搬走后就很少来往。
大家都说疯女子是拖累,毕竟两个老人总有走的时候,她哥怕是害怕,被这个疯妹子缠上脱不了身。
跟老两口相熟的老人,还是敢说话。
“你们走之前,还是买点药,下到饭里面,你们百年之后也省心了”。
这话,不知道有多少人给说过,老两口眼神空洞的,像神魂被勾了去。
疯女子才20多岁,她是怎么疯的,天生的,还是遇到事变成这样,有没有看过医生,为什么不住在精神病院?
尽管有好多人问过,老汉笑的很尴尬。
老婆子摸一把眼泪不言语,在疯女子刚疯的时候,他们把痛心的故事说了好多遍,委屈的泪水也流的不值钱了。
真心帮的人,只能帮一时,想听故事的,也听的没一点兴趣了,而故事的当事人,也给别人说学的够够的了,以后谁再问,就是不言语。
2
放学路上,我遇到这家老婆的时候,我妈让我叫她婆婆,我就叫一声婆婆。
她就斜斜的看我一眼,眼里透出疲累的笑容。
有好几次,我妈让我把家里的瓜果,给她家送一点。
以后她老远就跟我打招呼,叫我的名字,说着,这下我记住了,你就是那个谁谁谁家的娃。
我妈说,那一家也是可怜人。
我家经济情况好一点了,营养品越来越多,羊奶就不再喝了,也很少能见到那个婆婆。
后来,我姐走了,我妈说梦到了自己的女儿,去了好地方。
再后来,我妈很少提起那一家人,她想女儿的时候,我老是想起那个疯女子,她是否像我姐一样,也去了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