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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梦才
好像活不下去了。
演员价格飞涨,制作成本飙升,流量数据作假,资本大批量进场。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中国电视剧市场就变了天,影视公司不再醉心于创作,都一心扑在了融资、上市、换股、对赌。
那是2015年,对于影视剧行业的老江湖夏晨书而言,这个市场他已经完全不认识了。烂剧开始霸榜,刷量就能成剧王,以至大批量内容制作公司开始出逃,陆续撤出电视剧市场。
一年以后,在行业内并非无名之辈,兼任编剧、导演且参与作品曾荣获香港国际青年电影节最佳短片奖的夏晨书,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靠内容在市场里活命的人,突然没有活路了。除了离开已没有别的选择。
至此,夏晨书和内容创作强绑定的职业生涯,才刚走完前半程。2017年,天津盛世光音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成立,夏晨书作为董事长,在长视频已经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时,转战中视频。
那个时候其实市场上还没有中视频这一概念,夏晨书也没深究中视频的前景,他只是还想做内容,还想靠内容活下去,还不想放弃理想。
这片中视频的新大陆,夏晨书完全是无意中闯入的。
天津盛世光音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 夏晨书
理想主义者
从各个维度来看,夏晨书都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是基于价值观做决策,好像永远在寻找生存的意义。于他而言,工作不只是谋生的手段,也是自我价值的实现路径。
在和流媒体网记者的对话中,他反复提到“理想”二字。“理想”其实是个特别经不起推敲的词,它的意义好像能够无限大,但又好像能为所有其它干扰项让路。但夏晨书谈起“理想”时很不一样,好像理想在哪儿,他的生活就在哪儿。
理想贯穿了他整个职业生涯,也影响了他一系列抉择。但在故事的最开始,他和他的理想其实相去甚远。
夏晨书出身书香门第,家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地从本科读到了博士,由于选修专业全是基础人文学科,他吐槽自己从没学过一技之长。毕业后顺利进入政法部门,兢兢业业干了一阵子后,他才开始反思理想这件事——爱好创作,但和创作其实没打过照面。
现实与理想,妥协与叛逆,束缚与自由。
夏晨书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后者,让人艳羡的体制内铁饭碗和他的自我价值,没在一条路上。于是他收拾包袱,扭头就走。
那是一个体制外的个人潜能被充分唤醒的年代,命运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路口之前,还设置了多条岔路口。
2001年,夏晨书26岁,他辞掉了政法部门的工作,跳槽去了一家彩铃公司。他赶上了彩铃业务最好的年代,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这期间,由于和彩铃业务相关联,他开始涉猎电视剧的配乐业务,也机缘巧合地看到了理想的光芒。
在人生的大开大合中,每个人都难免遇到几个岔路口,命运转折的关键在于,理想是不是真的无限大。夏晨书的抉择好像很容易,就像他可以毫不留念体制内的铁饭碗一样,他也同样不留念单纯意义上的“发家致富”。
2003年,夏晨书28岁,他从彩铃公司辞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影视剧的创作中,如愿成为了一名编剧。这一干,就是14年。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漠希,一个在无尽的沙漠里也能看到希望的人,一个内心异常强大的人。这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当编剧的这些年,他从没绕着自己的怯懦走过,编剧的成长让他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如果说过去的三十年,夏晨书从不知人间疾苦,那他在编剧生涯成长中摸爬滚打的这些年,就把各种苦都尝了一遍。初期当剧本被导演、演员撕得粉碎时,也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但更多时候就像漠希这个笔名一样,他沉默地和挡在理想跟前的干扰项宣战:我看见你了,我没有闭上眼,我将战胜你。
对于自己这一段从零开始成长的编剧历程,夏晨书说自己很走运,他赶上了中国电视剧最景气的20年,这期间,有太多高质量的国产电视剧问世。但在运气之外,无数个熬至凌晨4点的夜晚,或许才是他走运的根本。
2003-2016年间,夏晨书陆续出品了《原罪》《对峙》《风雷动》《新警事》《隐形兄弟》《疲惫不堪》《危险旅程》《枪火》《满仓进城》《上道》《看》……他成为了国家广播电视学会电视剧编剧委员会委员。他拿剧本说话,不仅在电视剧行业站稳了脚跟,也获得了话语权。
在外人看来,夏晨书已算理想达成。在影视剧行业急转直下的当口,不想被资本玩儿,就应该功成身退,但夏晨书还打算把这碗饭吃到底,可长视频领域确已无好饭可吃。夏晨书用“亚财政、逆淘汰、潜规则”来总结当时中国电视剧市场的三大特点,这是一个被挤压到严重变形的市场,已经很难和夏晨书的理想产生关联。
退出长视频市场的导火索来自和合伙人之间的分歧,夏晨书的《枪火》大卖,合伙人想一鼓作气推出《枪火2》,但夏晨书坚持《枪火》只有1,没有2。夏晨书的理想主义导向,让其站到了钱的对立面,也把他往长视频的门外狠狠地推了一把。
2017年,夏晨书告别了为之奋斗了14年的电视剧行业,朋友说他是“文人志气”,但他只是创作迁徙。他觉得长视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有筹码更替,才能重获新生。
于是天津盛世光音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就这么成立了,由长变短,挤掉所有水分和无病呻吟,专注于讲15分钟的高质量中短故事。
作为创始人,夏晨书公开强调希望所有员工能把理想放到利益之前。他说,“我觉得如果最后理想都能实现了,得到的利益一定要大于眼前的苟且。”
2017年9月27日,盛世光音成立的那一天,夏晨书手写了几个大字——“理想的光芒”,这几个字成为了公司未来三年的价值观。
莫忘来时路
盛世光音这家公司从内到外都极具夏晨书的个人气息,理想主义导向渗透进了这家公司的方方面面。
公司LOGO来源于夏商周时期的象形符号,这一时期文人名士的服饰上时常会出现圆月弯钩一样的图案,夏晨书特别喜欢那个时代文人对社会的责任感。
这一理念不仅体现在公司LOGO上,也体现在内容创作中。贩卖和分享内容,其实是件比贩卖和分享食品更应该严谨、小心的事情。夏晨书坚持做有营养的内容,他希望公司的内容创作能关照多个方面:对国家、对社会、对每一个人。
内容创作这碗饭,有很多种吃法,但夏晨书认为长视频日渐走衰,短视频难成气候,市场将是中视频的。“短视频能拍的内容是有限的,能说清楚的故事是有限的,能获取的观众也是有限的”,他说,“长视频则注水严重,一集电视剧拧掉25分钟的水分之后,剩下的15分钟其实才是真正能够给观众传达有用载荷信息的时段。这样的话,那何不去做一个最精炼的中视频?”
所以,当许多内容创作者们拼命拥抱碎片化时代认知方式的全新变革,制作出一个个即食方便的短视频时,从长视频走出的夏晨书还固守着他一以贯之的价值理念,用长视频的投入做中视频的内容,减时不减质。
可能文人大多天生另类不合时宜,夏晨书有着不止一个和当前主流思潮背道而驰的理念。譬如,他反对内容维度的精准化创作,在他看来,精准化意味着内容的生产思考会被窄化,而这不是一个内容生产的常态。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内容创作就又回到了衰落的电视剧市场,它的主宰者是平台,而不是创作者本身。你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包括内容的品质。”
夏晨书不想受制于人,尤其关系到内容创作,他一步都不想退。盛世光音筹备推进一年多的12集中视频剧《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是一部完全自由创作的小故事。故事里有观众自己的生活,有他们的喜怒哀乐,有他们的理想追求,也有他们的困惑,和他们要解决的问题。而生活,确实有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夏晨书说,“过去《东方时空》有一个子栏目叫《百姓故事》,栏目定位是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我们就是以这样的一套逻辑在做我们的内容。”
当然,这个时代谁也不会只为情怀买单,商业上的前景是不能被忽略的点。而如何用内容引导消费,切分出自己的用户,是实现理想的过程中必须面对的另一个问题。
夏晨书也不是毫无考虑。盛世光音打造了一套内容+培训+电商的商业体系,将联合办学、培训的收入,内容变现、内容为商品导流的收入,和城市的旅游、教育、形象建设相绑定。
有了新的布局,便有了新的格局。夏晨书透露,目前盛世光音已经拿下了辽宁营口市和盘锦市公共品牌天猫旗舰店5年的运营权,试图通过撬动城市亮点,用内容创作和城市运营实现用理想吃饭这个愿望。这一模式让盛世光音拿到了新的融资,估值已超过10个亿。
天生冒险家
作为编剧/导演,出来到风口浪尖的互联网领域闯荡,一路风和日丽、顺风顺水,那是不可能的。盛世光音在估值10亿之前,也曾九死一生过。而且有点自己一头撞死的劲头。
大概有理想的人碰到原则性问题时,都是看淡生死的。诚品书店曾连续亏损15年,创始人吴清友曾说,KPI很容易比较,但DNA很难追寻。面对现实经营的压力,没有商业诚品不能活;可是没有文化,诚品也不想活了。
夏晨书也抱有相差不多的理念,他说,“一家没有理想的公司,一家没有骨气的公司是没有前途的。”在盛世光音成立初期,夏晨书虽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隐忍徐图,过去只关注内容创作的他也开始拓IPTV渠道,以内容运营养内容创作。但当原则性问题受到挑战时,他就敢于把手中所有的筹码连同他自己,一起扔向牌桌的中央。
2019年4月,盛世光音遭遇了一个大坎,差点没迈过去。起因在于夏晨书在某IPTV业务的联合招标中的不妥协,他说,“1200万的项目被要求与人平分,共同运营。当时这个行业里所有人都认为我会接受,但是我绝不,大不了两败俱伤。”
“对于整个公司来讲,我做了一件伤害所有股东的事,几百万说不要就不要了”,夏晨书说,“但我依然很坚决,我不能让我的同事们看到我作为公司的老大去接受这种城下之盟。”
夏晨书始终认为,一家公司的价值观,是这家公司成败的根本。既然想做的是一件有理想的事,那么有些眼前的苟且就是可以放弃的。而此前走渠道运营这条曲线救国路线的盛世光音,其实配不上他希望践行的“理想的光芒”这几个字。在他看来,他和专注于IPTV/OTT行业的业内人并不是同行,他只是偶然插一脚进来,想了解一下IPTV/OTT的产业生态,看是否能将业务嫁接进来。
但,理念不一。夏晨书索性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想要停掉所有的渠道业务。“当时董事会7票,有6票反对我,整个4-5月,我就是孤家寡人,但我特别感谢这帮孩子们。”
盛世光音的员工平均年龄只有24岁,他们坚信夏晨书带领他们走的这条路前途光明,即使因此3个月没发工资也没有一个人去质问他,他们无条件地支持他的决定。“这件事反而凝聚了盛世光音的民心”,夏晨书说,“这个公司的团结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从2019年4月开始,夏晨书陆续停掉了所有的渠道业务,到2019年11月,盛世光音又彻底回归到了夏晨书希望的那样,一家纯粹的内容制作公司。要知道盛世光音230名员工中是养了150个编剧的。
但事件带来的连锁反应是:真没钱了。整个公司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用现金存量维持到《没有答案的问题》制作完毕。在所有外人眼里盛世光音都要关门大吉了,2019年5月开始就有朋友安慰他,“老夏,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过去长视频圈子的朋友甚至已经开始向他伸出橄榄枝。夏晨书坚称盛世光音完不了,但没人信。
到2019年9月,夏晨书甚至差一点被董事会弹劾,大家觉得他过于意气用事。
现在距离停掉渠道业务已经过去一年零三个月,盛世光音不仅没死,还真就重获新生了。董事会对夏晨书的评价是:一个歪主意特别正的人。
今天回头去看,这次危机只是虚惊一场,但当时做决定时连他自己恐怕也未必真有把握,但他就是这样一个理想险中求的人。他不怕冒险,他甚至像一个天生的冒险家。渠道业务对他而言只是无意中抓到的几张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牌,倘若花太多心思准备后路,就会失了前路。而前路不可失。
终点即起点
夏晨书的精神偶像是荀彧,荀彧出身颍川荀氏,名门望族。其家乃荀子之后,世代为汉臣。他不同于别的谋士,不为主公效命,而为汉朝效忠,政治理想是稳定汉天下,带着这样的抱负和曹操一拍即合,首先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而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朝代的更迭非常人能左右,荀彧和曹操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理想冲突,分道扬镳不可避免。
“荀彧的死,是因为最后他不能再食汉俸。他长年累月都只在做一件事——维系汉室正统,他一直在坚持自己最初的信念,这就是我说我们走到何时都要莫忘来时路”,夏晨书说,“我特别崇拜荀彧,我从他身上学会了两点,第一要忠于自己的价值观,第二要守护自己的价值观。即使最后自己的价值观没办法再守护,也绝不随波逐流。”
夏晨书把自己对荀彧的崇拜落到了实处,他笑说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比较轴的人。时至今日,他的许多同行都已退休或转行,但他还在内容创作领域拼杀,还在寻求新的挑战。
盛世光音企业文化墙
今年盛世光音搬新家,为了做企业文化形象墙,同事们把他近20年做的所有戏的剧照集合到一起,140张剧照铺满了一整面墙。连夏晨书自己都不禁感叹,原来自己这十几年竟写了这么多戏。
“然后我干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夏晨书笑着说,“都说文人最讲究的是著作等身,我真就把我所有的剧本用小5号字全部打印了出来,我身高1米78,而我的剧本加在一起2米06。”
在别人眼里,可能到这里就可以走向职业生涯的终点了。夏晨书自己也承认,在创作这件事上他想超越自己已经很难了,但他还想尝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过去都画上句号,然后从现在开始设置一个新的起点。忘掉过去,从头开始。终点即起点。
夏晨书对此很擅长,他有个习惯,从来不看自己写的戏,不管好坏,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结束,他要做的是开始一件新的事。毕竟限制想象力的,并不仅仅是贫穷和眼界,还有曾经的成功路径。
为了更好地督促新起点局面的打开,夏晨书已经提前想好了公司即将更新的价值观。今年9月27日,盛世光音3周年时,《没有答案的问题》12集中视频剧将会在官网上线。与此同时,公司未来三年的价值观也将从“理想的光芒”进阶为“终点即起点”。
梦还要做,灵魂还要浪,理想接着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