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环中路77号,北京电影制片厂入口可能是北京最梦幻的地方之一。
每天早上五六点,就会有一群人起早来到这里,他们大多是男性,也有少数年纪稍大些的女性,从青年到中年,甚至老年,各年龄层的人都有,来自全国各地。
这是当年王宝强来北京的第一站,在北影厂门口等戏,当群演,然后被导演发掘红遍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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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强的故事给了很多人灵感,吸引着一批又一批人前仆后继涌入这个带有传说色彩的地方,被欲望裹挟,最终又陷入生存的困境。
橘子君在一个早晨也来到这里,从正面看,“北京电影制片厂”几个字被大树遮蔽着,若隐若现,大门口站着保安,在大门右边的马路边上,就是群演们等戏的根据地。
橘子君走过去和一位群演聊天,一大群人见状立刻围拢过来:“你要人吗?你哪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橘子君表明自己是媒体,要做采访,一位中年妇人脸上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媒体啊,媒体采访能给钱吗?”
最后,橘子君和其中三位群演聊了聊,发现走红也许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活着才是更大的问题……
张晓勇今年35岁,重庆人,不知道是被晒还是肤色,整个人看起来红彤彤的。说起自己演过的戏头头是道,在《卧虎藏龙2》、《屌丝男士》、《大姐苗金花》等影视剧中都露过面,他拿出手机给橘子君看自己在戏里的装扮,一身古装,笑嘻嘻的。
他把自己做群演时留下的照片做成了电子相册,相册很简单,大概是用某个网站在线生成的,带有背景音乐。这是北影厂群演们普遍会做的事,为了方便展示给剧组的人看。
每天早上六七点,张晓勇就会来到北影厂门口等待,剧组或者群头会来这里选人,一般他们都是上午过来,下午就少了,选定后,第二天会有大巴车来接,大部分时候是去怀柔拍戏。
张晓勇告诉橘子君,选群演也是有标准的,不是谁都能做,还得看合不合适,至少“得看着像,有身份证,穿得太脏的也就不要了”。
不过现在剧组的人已经很少来了,“群头来得多”,群头就是群演里的头头,游走于剧组和群演之间,为剧组输送群演,张晓勇说群演的报酬就得看有没有群头,“没有群头的话150,有群头就80”,群头会拿走一部分提成。
更困难的是,现在群演的活儿不稳定,要等,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星期,有时候可能一个月都没有。
所以北影厂门口也催生了一些零活儿,综艺节目观众、保安、帮人搬家等等,这些零活儿没有太多要求,以体力为主,或者单纯凑个人数,因此报酬给得更低,很多人不愿做。
张晓勇最开始来北影厂是在网上查到的,在网上看到别人说北影厂能接到演员的活儿,因为从明白事儿开始就想演戏,就来了,“就想着过来圆一个演员梦”。
以前做保安,在老家承德开过店做小买卖,现在专门干群演,觉得这个职业比其他的都要自由,“有吃有喝,觉得还挺快乐的。”
至于红不红的,倒是“从来没想过,就特别简单”。
采访完后,张晓勇表示口渴了,要求橘子君给买瓶水,此时的橘子君正忙着应付其他群众演员的提问,一位姓钟的男士一直在一旁等候着,说希望换个地方,聊一聊,张晓勇有些着急:“或者给我一块钱也行,我就想喝点水了”。
钟先生带着橘子君去了北影厂内一个小角落,角落里一个人也没有,和外面的喧闹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一只白色的野猫跃上窗台,他指着地上一块长条的砖问:“你有纸吗?垫一下坐这吧”。
钟先生外号“梅毒”,其他群演都这么叫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他只告诉橘子君自己姓钟,丢了身份证,在北影厂门口时,钟先生一直支支吾吾不愿细说,直到来到这个小角落。
理由是“这地方太乱太杂,门口那帮人什么人都有”,“来自五湖四海、没有工作的、地痞流氓,打架的、喝酒的、还有捅死人的”。
“还有骗吃骗喝的,就刚才和你说的那个,不过一瓶水也不算,他不好那口,就是能说”,钟先生语重心长劝说,“这个地方劝你们,不要来玩来看看,很容易遇上坏人。”
钟先生在北影厂待得时间很长,2010年就过来了,一直到今天。参演过抗战片《麻雀》,《我的二哥二嫂》,在拍戏时见过释小龙、蒋雯丽、于正,钟先生最喜欢拍现代戏,讨厌战争戏,古装戏也不喜欢,因为“要在地上打滚,太脏了,就现代戏好点”。
给节目当观众也不喜欢,给的钱少,只有四五十块,录节目时不能动,录到大半夜回不来,没公交。
在采访过程中,橘子君和钟先生后来又离开了那个小角落,在北影厂内走了好几圈,钟先生屡次提及自己现在没钱了,“接不到活儿,身上的钱也用光了。”
问钟先生上一次接到活是什么时候?拍了什么戏?他的回答却有些含糊,一开始告诉橘子君最近没拍戏,当观众去了,再三追问下,又换了说法:“就是打仗的戏,就是前几天嘛八一影视基地”,至于“前几天”是哪天,钟先生也说不上来。
现在,他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会到北影厂,和那些早起等待的人相比,已经算晚了,但就是 “起不来,睡习惯了”。
北影厂的活儿真的不多了,钟先生也知道,一个是很多剧组都直接在网上招人,一个是剧组的人也越来越不愿意用这儿的人,“因为这里的人,去人家的宿舍,不自觉,有偷东西的,有去了两天放鸽子的,这个地方的名声就被这些坏人毁了”。
说起那些“坏人”,钟先生情绪也有些起伏。
但没有其他办法,钟先生说自己弄丢了身份证,去公安局问了补办得回老家,加上没有手机,只能在这边待着,有活就干,没活就干小时工,保安、婚庆穿古装给人抬轿子……靠零活维持生存。
在来当群演之前,钟先生做过很多工作,富士康、电子厂、服装厂、化妆品厂、工地、 老家修铁路……但干的时间都不长,就几个月。
因为工作去过很多城市,北上广深、天津、珠海都待过,但最喜欢的还是北京,在北京的时间最长,群演是最后的工作,觉得这个工作比其他的都要自由。
在知道橘子君来自“橘子娱乐”后,钟先生问:“你们和那个“橘子水晶酒店”是一回事吗?我还住过那个酒店呢。”
钟先生说以前喜欢旅游,“也不是旅游,就是穷游吧”,他更正道,“以前背个包带着帐篷,在西藏住过一段时间。”
钟先生在北影厂门口碰见过王宝强,颇有些感慨: “王宝强已经不是当年的王宝强了,坐着高档轿车,拍了几个镜头就走了。”
至于自己……想不想像王宝强那样,钟先生说从来没想过,觉得不可能。不想红却又不去做其他工作,原因就是“不爱上班,这个工作自由。”
采访完后,钟先生表示饿了,橘子君提及请他吃午饭,钟先生买了几块大饼,又要了一瓶饮料,边走边吃,解释说:“我原来不这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花了你10多块了吧?”
“刚刚那个人我跟你说,有毛病,都骗你的,能吹,也不傻,就是不干活,他现在是干啥,就是捡饭吃,就是懒习惯了”,还没开始采访,焦建康就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捡饭吃”,就是去一些快餐厅,吃顾客剩下的饭。
焦建康在饭点带着橘子君去了一家商场的地下美食广场,在那里见到有男孩拿着纸质大桶,去装桌上的剩饭,最后自己坐在一个角落,吃起桶内的“美食”,焦建康告诉橘子君,那个男孩认识,就是北影厂群演。
焦建康今年28岁,90年生,小学毕业后辍学,15岁去汽车美容中心给人洗车,干了六七年,之后来北京,做群演。
群演之路一开始不太顺利,被人骗,骗到一个大院,交两三千押金,演死尸,“枪一响嘭倒在地上装尸体”,“也不给钱,就光演死尸”。这样耗了两三个月,焦建康终于忍不了提出要走,负责人给了他六十块钱路费,说他违约了,押金不给退。
后来听人说北影厂可以接到群演的活儿就过来了,每天五点起床,6点准时到北影厂等活儿,接到活儿就去,有时候等一下午没活儿,就回去睡觉。
当然,现在焦建康已经不太来北影厂等活儿了,熟人介绍和微信群成了他接活儿的主要来源,他拿出手机,给橘子君看群内的招人信息,表示那些都是真的,是认识的人。
焦建康用iphone6,说买的二手的,“没钱”。这两天还买了辆电动车,花了500块。
在做了几年群演后,焦建康又干起了场务,现在接的场务活儿已经多过了群演,场务的工作是在剧组给人铺轨道、发盒饭……“啥活儿都干”。
参与的戏也不少,《修仙记之何仙姑传》、《深宫遗梦》、《终极游戏》……
(《终极游戏》片段,最右为焦建康)
转折发生在有一回拍戏时,一个人看中了他,觉得他干活不错,利索勤快,之后哪儿有活儿就叫上他,“慢慢活儿越来越多”。
有时候还会跟组去外地,但跟组的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一个月、有时两个月、有时就两三天,报酬从一天二百到三百不等。要是一手活儿就是三百,二手活儿就是两百。 “一手活儿”是剧组直接招人,“二手活儿”则需要中间人介绍。一年下来焦建康能存下一万多。
焦建康最近刚从一个剧组回来,去了八天,挣了两千四。过几天又有活儿了,新活儿是给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拍毕业作品。现在休息中,所以来北影厂转悠。
焦建康觉得自己和北影厂那些人不一样,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我小学毕业,他们高中嘞”,但是自己勤快一些,不像他们“混吃混喝”。
在焦建康眼里,“他们就是懒了,越混越懒,去肯德基捡饭,去大学捡饭,就跟等死差不多”,最让人不解的是“有活儿也不干,懒着,偷鸡摸狗,啥活儿也干,偷个东西、卖个身份证、去医院买个血,身份证能卖一百块钱一张。”
北影厂门口有些人没身份证,焦建康说“不是丢了,就是卖了,饿了三四天了,不卖身份证怎么办,一百块钱一张,卖不卖?”
饭后,焦建康又带橘子君去了附近的肯德基,说有很多群演在里面睡觉,进去一看,有趴桌上的,还有在躺椅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走近甚至能闻到恶臭。
在采访中,焦建康数次提及现在招群演都是在群里边,好多人都不在北影厂招了,“因为他们穿得脏不拉基的。”
当然还有混乱的现状,所以名声越来越不好。
他回忆,去年喝死一个人,北漂,40多,男的,心脏病发,喝死后直接拉走了,但焦建康也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事儿是听别人说的”,自己没看见。
打架斗殴是比较常有的事儿,“前两天又有人送去了医院,四月份还出了个强奸未遂,上了报纸电视。”
为了维持生计,“还有人去献血抽血,给三百四百”,有人带过去。
还有的去给医院试药,医院自己研制药,找人试,“给你五千块钱”,有个试傻的,叫“小沈阳”,一出来就傻了。
(图为“小沈阳”)
在某种程度上说,傻了的不止“小沈阳”,焦建康觉得北影厂那些人“他们脑子也傻了”,他解释,“一心就是我想拍戏想成名”,“梅毒也是,他现在是不想了,就想混吃混喝的,捡饭吃。”
当明星这件事,焦建康说自己还真的没想过,他说“我不是为了出名来的,我就是喜欢演戏喜欢表演,能让我上个镜头就不错了,老了的时候可以看看”,因为知道“北京就出来一个王宝强,不可能出第二个王宝强”。
(“张晓勇”为化名,部分图片由焦建康提供,文中“北影厂”特指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群演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