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女周公成名后,双宿双飞漂泊天涯。成功谚语。
男二男三男四不是不能死,只能流着眼泪默默守护。
顽强活到大结局的恶毒女配抄家发配,充为军妓,大快人心。
坏就坏在我是那个恶毒女配,正在前往西北军营的路上。
坐在四面透光的囚车里,风刮在脸上生疼,麻木酸疼的身体,绝望的内心。
看向囚车里其他女子是那样的双目无神,蓬头垢面,十多天没洗澡,想想自己大概也一样。
抬手还能看出十指纤细,白嫩小巧,是个养尊处优的身子。
云落呀云落,你当世家小姐的福我是一点没享受到,反是这遭罪后的苦全叫我给你受了。
云落是我这副身子的名字,原是相府二小姐,容貌明媚艳丽,琴棋书画也好,在京城都排得上号。
可惜脾气骄纵张扬,得罪过不少人。
想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一朝失势,不堪受辱,才让我阴差阳错的过来继续受罪。
书中原话:“充为军妓,凌辱而死。”
读时大快人心,如今想想只觉得骨头都是凉的。
休整时,那些押解的官差聚在一起调笑,指着其中容貌出色的女子品头论足,十足的猥琐,甚至拉着就往草丛里走去,如狼似虎的眼神更是可怕,抽在背上的鞭子,火辣辣的,钻心的疼。
看她们的一路遭遇何其可悲,又无比庆幸的是,没有人过来找我,我也弯腰低头,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
死并不难,苟活亦然。
只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原主的记忆,这简直就是我唯一的财富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主竟然还通医术,不得不惊叹女配的配置都这么高了吗?
到军营的第四天,士兵来帐前喊人:“那个新来的,王爷叫你去伺候。”
我发觉就我自己坐着,便朝他指了指自己。
“就你,快点。”士兵有些不耐烦。
心里一片乱麻,听见带路的士兵喊:“王爷,人已经带到。”
我才发觉已经站在主帐门口。
听见里面冷凌凌的声音,带着杀伐之气传出来:“进来。”
身后士兵便一把推了我进去。
身体比脑子反应的都快,跪地伏身:“拜见王爷。”
良久,腿都麻了也没有人说话,我抬头瞄前面坐着的人却正好被逮到,又慌忙低下头。
只觉得那面孔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当初云二小姐为了退婚,都能寻死,如今能人尽可夫,云落你是怎么活的好好的呢?”
原本坐在上首的人走到我面前蹲下,掐住我的下颌硬生生的抬起来,一下子痛的我忍不住落泪。
入目是一张俊美的脸庞,不似脑海里的白净,失了少年感,多了几分凌厉。
此时眼眸里还压着一丝即将喷涌而出怒气。
我脱口而出的便是疑问:“九殿下?”
脑海里疯狂回想有关云落和九殿下江承的事,因为云家大小姐云晚嫁给了太子,为了给太子笼络势力,云家便将云落许配给了中立的九皇子。
云落初识男主七皇子江辰,面对温文儒雅的俊美男子,正两眼冒光。
便看江承处处都不顺眼嫌他木纳,不解风情,每日见他就躲。
更是整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退婚,各种戏码轮番上阵,最后差点作死自己才把婚事退掉,连名声都一起毁了。
而面前这位王爷就是那位被退了婚的九殿下。
江承嗤笑一声:“云二小姐不会不记得本王了吧?”
眼里的寒意让我止不住打颤,似乎下一秒我若说不记得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掐死我。
太子被废身亡,牵连云家,江辰携女主游山玩水,登基的是与江辰关系极好的十三皇子江禹,而江承封战王,怎么看都不算简单人物。
“记,记得。”
江承却是毫不留情的哦了一声,“你记得什么?”
“记得王爷英姿飒爽,宅心仁厚……”
江承只觉得一腔怒火要撕碎面前这个女人。
“编,继续编。云落你还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招,你胆量越来越大了。”
这八个字,只会让他想起自己多愚蠢,欺骗,退婚,栽赃嫁祸都是面前这个女子所赐。
“没,云落胆量一直很小。”
我觉得下颌骨就要被面前的男人给掐碎了。
“呵,那你当时是怎么敢把十一弟的死嫁祸给本王的?”
我顿时心中一窒息,十一皇子爱而不得意欲生米煮成熟饭强娶女主,七皇子一怒之下失手把人给杀了。
云落知道这一切,为了帮江辰洗净嫌疑,便嫁祸给了江承。
当时正值西北大乱,江承为此被送来西北监军,京城赶出的落魄皇子,没人能想着他活着回去,如今却机缘巧合掌控了西北军。
“那…王爷也得了机缘能…掌权西北军,也算因祸得福。”
我无法否认云落过去一一所做下的坏事,以后这样被翻旧账的时候大概还会有很多。
“那这样说本王能掌管西北军,还要谢谢云二小姐的嫁祸?”
江承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自上而下的看着我。
“不,是王爷能力卓绝,才能使西北军臣服。”
后背的冷汗下去,一阵阵寒意便涌上来。
“当年本王若得云二小姐一句夸奖定会肝脑涂地,如今…滚吧!”
江承终于放开我的下颌骨,转身离去。
“怎么,不想走,是想…爬本王的床。”
身子一轻就被扔上了床塌,还没从后背的疼痛里缓过来,身上便压了一个人,被按住双肩,压迫感随之而来,鼻腔里满满的都是成熟男性的味道。
“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想求王爷,求王爷把安儿救出来。”
“小皇孙江安?”
江承的眼里明显一顿,带着复杂。
“是,他…也是你的侄子,求你…救救他。”
江安是废太子和云晚的孩子,应该算云落唯一的亲人了。
云落到死要救江安的执念都没有消散,脑海里更是满满的从江安出生到五岁的记忆,一旦想起就忍不住落泪。
云落虽然为人骄纵,但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外甥江安的。
既然承了云落的身体,那就想办法救江安出来,也算报答云落了。
“你以为你有多大脸,你说救我便救?如今江安被囚禁宗人府,严加看管。”
江承的话带着寒意从上方传来。
“所以别人要他死很容易。”
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说害他,便是缺衣少食便能要了他的命。
江承神色微变,低头看着我的手,我才发觉我已经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慌忙松开。
“我帮你将军营里的那些上吐下泻的士兵治…”
我感到一双手卡在喉咙上让我喘不上气。
江承冷厉的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半个月前军营里便零零散散的出现发热,浑身无力,上吐下泻的士兵,军医正在全力治疗却毫无头绪,此时最怕军心大乱。
索性手脚并用的推打他。
“我不知道什么,只是发现有些士兵有症状,猜测…而已。”
至于猜测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
“你猜测是什么?疫病?”看江承神色凝重,我点头又摇头。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本王要你半个月内控制住。”
看江承松了一口气,我便试探着问:
“那…你能先起来吗?沉。”
他眼眸清亮,撇我一眼,侧开身子躺在一边。
我悄悄松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问他:“你…什么时候救安儿?”
“你不耍花招,本王答应你救他。”
江承侧头给了我一个冷眼。
“我如今已经落在你手里,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侧过身子就那样看着江承,其实脑海里就下意识的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可能是骗他太多次也没受到实质伤害吧。
“云落…你值得本王相信你吗?”
气氛诡异的宁静,江承信过云落好几次,可次次都落的心灰意冷,遍体鳞伤。
譬如,云落碰碎了皇后宫里御赐的花瓶,江承帮云落顶了皇后的责罚,云落好言好语的哄他会回来救他,可转头就一心扑在七皇子江辰身上了,压根就不记得罚跪的江承。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信了云落的话,替江辰担了十一皇子的死,被驱逐出京,走的那天云落不知是惧怕还是愧疚,都没去见他一面。
我默默的想,若是我俩身份对掉,我一定会果决的杀了对方吧!
“能把我师傅玄青请来吗?”
我轻轻的拉一拉江承的衣袖,想恳求他答应。
“我以前生过一场病,曾得名医诊治,在青州住过几年,也学过医术,可不及师傅医术高明。”
江承看着拉自己衣袖的手,心忽的就软了,十年前这只手也这样拉过他的衣袖。
小女孩软软糯糯的举起一块看不出形状的糕点邀功似的递给他。
“江承,这是我背着奶娘亲自做的,你要把它全部吃完。”
大概就是因为那一个希冀的眼神,他才能硬着头皮把那味道古怪的东西囫囵吞下去,然后晚上再抠着嗓子,抱着痰盂吐干净才舒服些。
不知怎的,我说完这话,就觉得江承的态度软和了下来,甚至想把手搭在我头上想揉我头发,最后还是忍住了。
良久,才听见他轻声说:“好。”
听见耳边均匀的传来呼吸声,我放轻脚步起身往外走,他冷声道:“你要去哪?”
“我,我回去。”
我低下头,这人是不是有些阴晴不定。
“回去?急着回去伺候别人?”
他的声音又冷又刺耳。
“以后你当本王的丫鬟,睡外面榻上。”
我跪地伏身:“谢王爷,云落感激不尽。”
回想云落做过的事,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巴子,江承没心怀芥蒂的辱我,或者把我丢进军营,真的是不能再君子了。
云落是有多眼瞎才要退他婚呢。
“真要感激,那就安分做事。”
看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说:“睡吧!”
“是。王爷晚安,做个好梦。”
我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面,躺在榻上,想的都是如何缓解我俩的关系,只求他哪天别看我不顺眼杀了我就好。
江承侧头看着转身离去的云落,想着她说的话“…做个好梦”。
阖上眼睛,有她在才不会有好梦。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帐内早没了江承的身影,连床铺都是凉的。
转身就看见昨天叫我的那个士兵拎了一个食盒进来笑着进来。
“阿云姑娘,王爷传话说,你若明天还起这么晚就一天不许吃饭。”
一下子弄的我有点很不好意思,好像起的确实很晚,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我叫双喜。”看起来很是伶俐。
双喜放下食盒便出去了,我洗漱好,早饭是馒头白米粥,比我这些天的伙食好很多了。
我出去营帐转了一大圈,似乎所有人都认识我,都和生和气的叫我阿云姑娘,心下不由得一暖,看来江承是提前吩咐过了。
看到那些被隔离在一角,面色发青或是灰白的士兵病恹恹的,军医是个大叔,正忙着配药,我也下手一起去干。
“阿云姑娘懂医?”
军医姓林,我便喊他一声林叔,说不得以后还要共事。
“嗯,以前学过一些。”我是全凭记忆在这干活。
“比不得林叔熟练。”
“军中向来缺医者,姑娘能搭把手,老夫很感激。”
又说起这次病,很是古怪,只有极小部分的人才会得,一早就隔离,倒也没什么大规模发病,症状也不严重,可就是绵延不断。
况且军中饮食卫生已经查过,没有问题。
我脑海里渐渐有了眉目,这说明就只有极少数人接触病原,并且接触的也少,接触的次数或者量很少,军营现有的饮食水源没有问题,那就是在军营外。
一连四天,上午帮林叔抓药,下午去营外排查,远处有高山古树,近处有小溪碎石,映着蓝蓝的天,尽显波澜壮阔。
抬头便能看到几只鸟在我头顶徘徊,一点也不怕人,可惜我手里没有食物。
来这里尽一个月,第一次这样感到宁静,伸手正想去接一只鸟。
嗖的一声,我就看见一只鸟中箭坠地,是一只鸽子,鲜血染上白色的羽毛,扑棱两下翅膀就没了动静。
回头就看见江承手持弓箭黑着脸远远的站在我身后,他身后冒出一个人影走过来咬牙切齿的说:“云姑娘,别来无恙。”
林深从京城追随江承一路到西北,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以前认识的故人,自然恨我入骨。
上次若不是江承拦着,他都要一剑将我杀了。
我微拂了身子行礼:“林将军安好。”
他也不搭理我,拾起地上的鸽子就走,我一把拉住他问:“王爷射这鸽子做什么?”
林深冷眼看我,露出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给我看,问:“你说鸽子有什么用?”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你若再敢伤害王爷,我第一个杀了你。”
我自然假装没听见,“炖汤吗?为什么不都射下来?”
结果林深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一眼就走了,然后和江承在那里嘀咕两句就走了。
手心只余下黏腻腻的汗,想想那一箭擦着我的头顶过去,就心有余悸。
几天下来也有些收获,每晚去营地西边守卫的士兵会更容易发病,而那边有一条小河,他们晚上有人会洗漱饮用。
而军营饮水则是选用营地东边的一条大河的水,所以大部分人是不会发病的。
第八天我跑了六次厕所,还吐了两回,不仅我自己发觉整个人都虚了,林叔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自己心里有数,笑笑也不勉强,熬了药就喝下了。
我给双喜说:“你给王爷说一声这边忙,我不回去了。”
看着双喜喝了药,又嘱咐他:“你给王爷也端去一碗。”
希望江承挺住,我不要成为整个军营的罪人。
“还有,你让王爷下令任何士兵不能接触营地西边的水源,再派人去上游排查。”
上游应该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清理了便好。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就觉得头上敷了一只手,凉凉的,舒服的想让人叹息,想要再多一点。
双手顺着冰凉向上,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猛的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王爷?”
太黑了,我也只能试探着问。
“云落,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你了。”
听着深沉的声音还真是江承,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干吗?
“王爷放心,没见安儿,我不会死的。”
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把柄交给他,他也该放心才是。
松了一口气,我躺下准备睡觉,看他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有话要说。
“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退婚?”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听在我耳里却如惊雷。
为什么要退婚?
难道给他说云落想嫁给江辰,可又实在想不起来云落为什么不喜江承,就某个时间节点突然不喜了,连对他的记忆都不深了。
其实没遇见江辰之前,两人之间有过好两个月的相处,还算不错的。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王爷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苦于过往,不如过好当下。”
我不敢看他,可云落做过的那些事凭什么要我还,索性侧身背对着他。
“呵,那些事说忘就忘吗?你到底有没有心?”
江承强硬的将我拉起面对着他,整个营帐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身上冒出的冷气凝结。
“王爷不忘,云落也不敢忘,至于有没有心,王爷应该清楚。”
云落有心,可心大概都给了那个注定得不到的江辰了吧。
“你在京城的这四年可有一点想念过我?”
“有。”
这个答案江承应该是喜欢的,可云落有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今天总算看明白江承对云落情根深种,可云落对他坏事做尽,他怎么偏偏还是个深情种呢?
云落伤害他,欺骗他,让他落得在这吃沙子,他都不曾忘了她吗?
“王爷以后不要来这里,病了没法交代。”
“暗卫在宗人府放了把火,正带着江安往西北赶回。”
江承说完这句话竟然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便起身离去。
他这句话分量极重,大内侍卫都没能拦住,他在宫里有多少眼线呢?
江承这个人一点也不简单。
睡不着又想到江承,他那双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云落并不可悲,不得不感慨。
“云落呀云落,你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可他还是爱着你呀!你可真对不起他,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人都死了上哪还去。
帐外的江承勾起唇角,大步离去。
第十二天,病好的差不多,也终于等来师傅,却是当着众人的面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疼的鼻子一酸。
师傅脾气古怪,除了看病时正经些,其他时间是贪吃又贪玩,可在云落记忆里,这个师傅待她却是极好的。
“轻点,师傅。把我脑子敲坏了就没人承你衣钵了。”
看着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士兵,连江承都抿着嘴。
“就你这水平,敲坏了以后免得给老夫丢人,为师又给你收了个师妹,你,不要也罢。”
言语里满满的嫌弃,可是师傅的手已经搭上我的脉搏,悄悄摸着。
“师傅,这位是战王,也是九殿下,你当时见过。”
我指着江承给师傅看,当初云落十岁生病离京,十四岁回京便是师傅送回的,碰上两人订亲,也是见过的。
“他就是我徒婿,你俩又好了?”
师傅满脸好奇的看着我,不等我否认,又狐疑的看着江承问:“你竟然还活着?”
这话让众人脸色都变得古怪,林深的剑都抽出了一半,又被江承按了回去。
感受到周围的愤懑之气,我赶紧拉着师傅走。
“师傅赶紧去给他们看病吧!”
再待下去我觉得项上人头不保,敢在军营里说江承活不长,真是不要命了。
师傅却回头朝着江承道:“你你赶紧过来,老夫给你把把脉。”
“哎哎哎,丫头别拉我。”
又转头对江承道:“等我这边弄好了你来找老夫。”
营帐里,江承坐在玄青对面,看着对方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不停的摸着,时不时露出狐疑,一旁的林深从神色凝重等到不耐烦。
玄青捋着自己的胡子:“上次见殿下还觉得殿下命不久矣,这次竟觉得殿下会是个长寿之人。”
话里是祝贺,语气里却是叹息。
“那时应该是五年前,老夫还观察了两个月,殿下明明生气不足,如今为何这般生机盎然,可否告知老夫,不然老夫可要愧疚一辈子。”
玄青神色难掩惋惜。
江承道:“这与本王修炼的功法有关,不生则死,五年前正卡在大瓶颈,止步不前,老先生所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又追问:“本王只与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何来让老先生愧疚一辈子。”
玄青是云落的师傅,对她又颇为疼爱,江承只猜测是不是与云落有关,才多嘴问了一句。
玄青只是摇头叹息,语气里全是自责道:“如此说,是老夫毁了乐心那丫头一门好姻缘。”
江承想到乐心是云落的小字,那她唯一订过的婚事便是与他的那一门。
胸腔里的阴郁之气瞬间聚集,脑海中的猜测呼之欲出,直接上前一把擒住玄青的手臂。
“什么叫你毁了她的好姻缘?”
玄青轻轻一转手,便挣脱了禁锢,江承对视着玄青,眼里闪过冷光,玄青武功不低。
“当时见殿下是个早陨的命,怕乐心嫁过去守寡,就让她看见了一点不该看见的东西。”
“你让她看见了什么?”
江承忙追问,声音里的慌忙却掩不住。
“嗯,就让她看见你杀了几个人,还有林小友怎么审人的,又是如何处理那些尸体的。”
玄青抬头回忆着过往:“当时把她吓得可不轻,回去烧了好几日呢。”
江承回忆起少年时唯一一次动手杀的人,他外祖家是武将,满门忠良不容玷污,几个舅舅都战死沙场。
而敌国探子却打算在他那里放些私通外敌的东西,还敢拿云落威胁他。他知道事情严重,弄不好就可能牵连外祖全家。
虽无意帝位,处于中立,可又害怕是几个虎视眈眈的皇子所为,毕竟云落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不可能传到境外的。
他也向来不喜欢被动,但那次是真的动了怒的。
最后…怕尸体留下隐患和把柄就…喂狗了。
可就那么一次便让云落看见了吗?每次见他都像耗子见了猫躲着,硬要退婚。
江承转头看向林深,林深是那件事的深度参与者,林深脸色不好,欲言又止,人生第一次的记忆总是深刻的。
“那她十岁前的记忆真的是全忘了吗?还能想起来吗?”江承不死心的问玄青。
“你说乐心呀!她那时病的重,头两年还好,后两年就忘的差不多了…哎,你不会就是那个她在宫里救过的皇子吧。”
玄青看着江承点了点头说:“八岁的时候她救过我,我们还认识好几年,每次她进宫都偷偷来找我,袖子里塞的满满的吃的,有一回还掉了一路,宫人追着她打扫。还说…长大了要嫁给本王。”
江承语气又黯然下来:“可如今她全忘了。”
忘了便忘了,那他就主动些去爱她,可偏偏她总是往他心上捅刀子。
“她在我那确实说过给自己养了个童养夫,看来人就是你了。”
玄青的话像是惊雷炸裂在三人之间。
江承微微眯眼,一脸好笑,那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可从来没敢在他面前说过这话。
林深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家唇角压不住笑意的王爷,却不觉得云落适合做王妃。
玄青又在一旁好意提醒:“你别拿这些事刺激她,她对遗忘的事情受不得刺激,只能等她慢慢想起来…十年,二十年,或许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等我忙完患病士兵的事,便挑帘进帐,看见的便是师傅和江承面对面坐着,林深阴着脸扶剑立在一旁,气氛莫名的奇怪。
该不会江承真有什么大病吧?这个念头一出反倒是吓自己一跳。
“师傅,王爷…没事吧?”
看江承不动声色的端坐,心里越发打鼓。
“他能活得久,反倒是你该好好调理调理。”
师傅一脸沉默的拉起我的的手腕号脉,神色不容置疑。
责怪我不好好注意身体,师傅一脸痛心。
“你知道为师当初为了救你废了多大力气吗?再说,教你医术也不是为了你能治病救人,你管好你自个就行。”
“医者不自医。”
面对师傅关切的质问我毫无招架之力,云落这身体娇生惯养,前段日子过得太苦便容易留下患病的隐患。
看着师傅越发皱起的眉头,我便一下子将手抽了出来。
这副身子来西北之前,是被人灌过药的,想来师傅一号脉便知。
林深看着自家王爷表面凝神静气,毫不在意,底下却是用力攥紧的双手,青筋凸起,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这药是新皇给云落喂下的,便于控制云落暗杀战王江承。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药对云落似乎没有太大影响,不危及生命,也不疼不痒,我便也就没当回事。
这件事自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我试探着问:“要不师傅把方子留下,师妹想必在家也想念你老人家。”
哪知道师傅奇怪的瞟了江承一眼,慢悠悠的说:“我看你只是不想喝药罢了?你说你以前倒了多少药?这次不行,为师就在这看着你喝,一碗也不能少。”
我想想那乌黑苦涩的药,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回忆,就不自觉的苦了脸。
偷偷倒药是不可能了。
那边江承却已经利索的站起,招呼双喜。
“给玄先生安排个营帐,药材随他取用,不够的话来报给本王。”
说罢便转身离开。
我却想怎么才能把师傅送走。
后面便是难得的宁静日子,早上他去训练场,我去军医处报道。
和谐的令人欣慰。
凭白生出一丝不该有的贪恋。
就是在江承眼皮子底下喝药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情。
谁能告诉我药怎么会这么苦?
不过好在喝完药江承会递上一颗糖,简直就是救星。
极其令人欣喜。
晚上江承饮了酒,醉醺醺的回来,好不容易把人扶到床上,却是被他带着趴在了他胸口。
耳边似有若无的传来一声轻笑。
惊慌抬头,看到的却只是一张俊美地睡颜,安安静静,甚至多了一份温顺谦良。
一如久远的记忆。
不自觉的就伸手去描绘轮廓,鼻骨高挺,棱角分明,风吹日晒的皮肤略微粗糙。
衣襟散开,胸口是几道新旧交错的伤疤……
当时该是多么凶险。
回去躺着,心腔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与不安。
江承睁开眼摸着刚刚云落触碰过的地方,再侧头看着榻上辗转反侧的小人儿,嘴角还是忍不住噙一丝笑意。
一碗鸽子汤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江承拎着食盒,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戾气,我就觉得不妙。
轻飘飘的一句“江安被劫。”便足以令我变色,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地上。
“安儿还好吗?人呢?”
手心潮湿,微微发抖,我分不清现在是安心多一点,还是不安多一点。
江承却出奇的平静坐下,端出那份鸽子汤,还好意的请我品尝。
“才出锅的,很新鲜。”
很是稀松平常。
我实在看不透江承在想什么?
亦或是他知道些什么?
在江承的注视下,被动的喝了两碗鸽子汤。
沉默的吃完饭,江承才撑着案台,面对着我身体前倾,薄唇轻启:“让你失望了,东宫暗卫并没有将人从本王手中劫走。”
“我……”
第一时间竟然是悄悄松了口气,说不上来原因。
可看着江承眼里的嗤笑、不屑慢慢转化成愤怒、狠戾,在他心里,这应当是云落又一次欺骗和利用他。
看着桌子上那份鸽子汤,我大脑变得空白,这容不得我不承认。
确实想过借江承的手将安儿救出来,再半路劫走,然后离开,再不受人掣肘。
自此一刀两断,远离是非恩怨。
而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江承。
下颌猛的被人紧紧掐住:“云落,你是怎么敢再欺骗和利用我?”
过往种种再一次涌上心头,酸疼的厉害,江承恨不得真的掐死这个女人算了,一了百了。
有没有想过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忍受再三的背叛。
老天待他太过不公。
尽力扯出一抹笑意:“云落没有欺骗和利用王爷,只是觉得他留在这里不安全。”
“呵。”
是不安全呢?还是不相信他?
“你我二人,一个是他亲姨母,一个是他亲皇叔,他会不安全?”
“还是你害怕我拿他胁迫你?”
“安儿终究是废太子之后,又是从宫中掳出,他留在这里,于你,于西北军都是隐患,若哪一日被告发到御前…”
后果不堪设想,窝藏废太子之后,江承首当其冲会被问罪,西北军受到波及,边境会不甚安全。
“本王要听实话。”
掐在下颌骨的手又加了一分力,雪白的皮肤染上青紫。
“实话就是…他留在这里不安全。”
江承压下怒气:“本王要听实话,不然你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江安。”
她何时变成了这样?
不威胁她,她总是不会乖乖说实话。
“陛下让我杀你,以绝后患…我不想。”
江承听罢却垂下眼睑,满脸嘲讽。
江承嗤笑:“应该是陛下用江安威胁你,你不想,或者说你不信他会保住江安,才求我救他,然后想半路劫人,你再趁机逃走,对不对。”
而我只能面对他说一句:“王爷英明。”
猜的一字不错。
“王爷,快放手,她快不行了。”
闯进来的林深看到自家王爷放在云落脖子上的手,再看到云落涨红的脸还是忍不住叫停。
云落该死,可不该这样死去。
更不能死在江承手里。
“营里刚刚捉了个京城来的探子,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京城来的探子这时候也就只能是天子派的,天子疑心重,难不成是来查江安的。
江承放下我便转身离去,而我死里逃生仍心有余悸。
“云姑娘好本事,能惹得王爷如此大怒。”
林深一脸讳莫如深的笑着离去。
其实那个所谓的倒霉探子不过是个诱饵,引开江承,主帐守卫空虚。
此时我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凉的匕首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原来他们还是有些聪明的。
知道用调虎离山。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江安了。
“云二小姐与战王同吃同睡,应该有足够的机会杀人吧?”
不用猜也知道是天子暗卫,慢慢推着我往外走,阴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当时陛下以江安为要挟,要云落杀江承,如今江安消失,陛下应该是急了。
明明杀了江承于江山稳固无半点好处,一旦西北失守,宁朝大乱,无数黎民百姓会流离失所。
为何还要紧紧相逼?
皇位上坐的是谁当真要比江山稳固,百姓安乐更重要吗?
“我当时说的是考虑,现在我考虑的结果是不杀他。”
想想江安不在皇宫,心下大安,不受威胁,连说话都能硬气三分。
其实更深的是,云落从未对他起过杀心。
“你现在放了我或许还能活着离开,再说,你劫持我也毫无价值,我与王爷之间的恩怨满京城都知道。”
没有人会原谅一个欺骗他,利用他,还退过他婚事的女人。
“况且王爷怎会在乎一个要杀他的人。”
以江承的耳目,有心查探陛下和云落的事一点也不难的。
难的是把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
“你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只有你毫发无损的活下来了吗?”
整个相府也就活下来一个云落,确实是可疑。
按理说与谋逆有关的案子从来都是诛九族的。
“当初战王为了保你一条命可是上下打点废了不少力呢!无坚不摧的战王也会有软肋。”
“谁都没想过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是战王的心头好。”
我从这话里竟听出一丝为他打抱不平,心里也不由得发疼。
江承藏的可真深呀!
难道他看不出云落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个好人吗?
我还在尽力狡辩:“那是你来晚了,没看见他刚刚要掐死我的。”
江承若对云落狠一些,也不至于我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越知道他的好,便越发难过。
“当初太子被废,云家不保,为了你战王殿下可是想过下场夺嫡的。”
“即使暴露软肋,战王殿下也能逼得陛下再三保证不杀你。”
“不然…当今天子还真不一定就是如今的陛下。”
为什么想笑却笑不出,被爱着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云落何德何能影响他至深。
能为她夺嫡,也甘愿为她向别人俯首称臣。
走出营帐,迎面而来的就是举着火把的士兵围了一大圈,照的营地亮如白昼。
正面站着江承和林深,神色凝重,微微侧头顺势躲开江承递来的视线。
还是他们更盛一筹。
我进一步,江承便退一步,火光摇曳,一路退到军营门口。
我便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足够了。
“战王,你若自断一臂,我便放了你的女人。不然…”
说着那刀就往我脖子上压了压,有点微微刺痛,应当是破皮了。
还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江承虽盯着我,可手上动作却不停,在那里一步一步的解开自己的护袖…一旁的士兵全部跪下。
“王爷,不可。”
我抓着那刀便往自己的脖子抹去,左右云落本就该是一抹鬼魂。
不该成为威胁江承的筹码,让他处处受制。
比我更快的是利箭,穿透身后劫持我的暗卫,带着体温的鲜血洒在脖颈和脸颊上。
江承抱着我回了营帐,一直到清洗伤口我才觉得疼。
换来江承一句:“原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
狠吗?
自己抹自己脖子。
对他何尝不是更狠,看到她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按的时候浑身发冷,入坠地狱。
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她。
她连江安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在意他。
躺在同一张床上,江承避开伤口紧紧的抱着我,我的头抵在他的颈窝。
这个姿势很亲密。
“云落,你留下来,过去的事就当作从未发生,我们从新开始。”
我抬头怔然,一时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江承这是爱云落昏了头吗?
可他爱的是云落,不是我…
云落对他做过太多坏事,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配被他爱着。
“你怎么能忘记呢?我那样恶毒,伤害你、背叛你,怎么能一笔勾销呢?”
“是啊!我就是贱,才会非你不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一点,明明…明明曾经…”
曾经至少也是都爱过的,你忘了,可我忘不了。
母妃早逝,父皇不疼,即使被人推到水里都没有人知道。
若不是她,他早该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冰水里。
当时连他自己都不再挣扎,想着那样死去就好了。
可她看见了他,那样小的一个人,焦急的找了一根木棍。
大喊:“你抓着,我拽你上来。”
她像光一样照亮他那死水一般的生活,关心他,在乎他,后来却抛之弃之…
“可终究是云落对不起王爷,也无脸留在王爷面前,王爷更不该留云落在身边。”
听林深说边境有异动,可能要开战,云落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让江承分心。
她不能再耽误他…
“睡觉吧,明日江安就到,你留在这里教他读书识字。”
江承的声音沙哑黯然,还是带了那么一丝毫不退却的坚定。
放在腰间的手臂搂的更紧。
江安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见了我一下子便扑了过来。
倔犟的没哭出声,却是流了泪,呜咽着喊了声“姨母。”
抬头见我忍不住掉泪,还反过来童声安慰:“姨母不哭,九皇叔派了人照顾安儿,安儿并未受苦。”
失了父母,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更让人难过。
我感激的看向立在一旁的江承,他也蹲下,淡淡的说:“毕竟也是我侄子。”
其实我想,江承一开始应该就没打算过为难江安,暗中相助,才保他活着。
江承伸手揉着江安的头:“安儿就同皇叔和姨母住在这里好不好,姨母教你读书识字,皇叔教你习武练功。”
江安一听不用回那个冷冰冰的宫殿,也没人处心积虑的害他,便满口答应。
江承逆光侧头看我,神情淡漠,我却看见他眼里的期待。
本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张口说了声:“好。”
燕国在边境屯兵,两国关系越来越紧张。
那日林深却扶着江承进帐,胸口是一个脚印,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应当没人能伤得了江承吧!
军医在后面跟着,号脉之后却只是摇头。
转头看见我,急忙便擦了头上的汗说:“阿云姑娘要不要过来看看?老夫实在看不出什么状况,只有这踢伤…”
江承脸色不太好,也伸出手腕给我,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自己。
我搭上江承手腕,又看向林深。
林深满是自责的解释:“我同王爷比试,往常王爷都能躲开,即使躲不开也不会被我踢出血…可今日偏偏就…”
可江承的脉搏再正常不过了。
江承垂着眼,幽幽的说:“今日内力运转停顿才被林深踢伤。”
他也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可就查不出问题。
查不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想也不想的就扒开了江承的衣服,看见他胸口已是一片青紫。
对上他的双目。
“是陨心。”
江承作为皇子自当有耳闻的。
陨心是宁朝皇室秘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而,内力运转更会加速药效发挥。
早就因为原料太过珍贵难寻而失传。
解药自然也已绝迹。
而近日则是我们三人同食。
想起安儿这两日发热,整日昏睡,我还以为他水土不服。
我跑到江安面前,扒开衣服,胸口也是一片青紫,比之江承却淡了不少。
林深看了自己,然后摇头,他没有中毒。
江承冷笑,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陛下好手段,这么珍贵的毒用在本王身上也不嫌浪费。”
又吩咐林深不必打草惊蛇,等时机成熟一网打尽。
林深转头疑问:“云姑娘为何没事?”
连江承也抬头看过来,没有怀疑,却也有一闪而过的迟疑。
“我百毒不侵。”
说着便咬破手指往江安口中滴了两滴血。
当年重病,师傅喂了我太多神药,光是这血便能抑制百毒。
有时甚至能直接成为解药。
我看向江承,他神色不明,却也知道我的意思。
这是个秘密,一旦外人知道,我便是沦为血奴的份。
江承警告的看向林深和军医,沉声道:“此事不许声张。”
走出营帐,便看见林深在远处等我。
“你的心头血能解陨心,对不对。”
林深的语气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陨心强横,只有心头血堪用…
我也不做辩解,心烦意乱的踢走脚下的石子。
“可是救不了两个人。”
江承和江安只能救一个人。
“你知道陛下为何一定要杀王爷吗?”
林深的话吸引了我,我确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便侧头看他。
“因为你,如今半数朝臣都是王爷的人。”
突然想到那个暗卫的话,为了保我一命,江承曾想过下场夺嫡…
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容忍这样位高权重的王爷。
还是因我而起吗?
“若不是王爷不计较又护着你,你以为你真的能活到现在吗?”
“但凡你云落还有点良心,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林深低声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我抬头就看见江承出了营帐往这边走来。
风吹起发丝,脸色苍白,他也带了几分难言的憔悴。
“外边风大,王爷先回,我去药房配些药。”
躲掉江承伸过来的手,推他回去,听见他在前面痴痴的笑了两声,又看着他躺下。
“承蒙王爷照顾,云落这一生做了很多坏事,却也顺风顺水,即使遭了难,也未受苦楚,认识王爷是云落一生之幸。”
“愿王爷身体康健,无牵无挂,一生顺遂。”
江承看着林深递给他的信,不由得苦笑。
幼年他本不打算存活于世,而被她误打误撞救下。
后来等他长大要娶她,她又忘记一切,要退婚。
如今终于居于一隅,往事如烟,久别重逢,她却不能释怀。
末了又咳出一口瘀血。
她把江安都带走了,自是无牵无挂。
放她离开,就如同鱼归大海,无处可寻。
“她走多久了?”
“七天。”
“所以你给本王灌了七天的迷药?”
江承的声音冷而沉重。
林深跪在床前并不言语,云落走时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自是不能让王爷看见,两人合计便只有让王爷睡着这个法子。
“你跟了本王多少年?”
“九年。”
“所以你才不知道云落救过本王,我同她那时也算青梅竹马。她忘记了,本王却记得。”
林深从未听过王爷谈起过往事,只知道云落后来的罪恶事迹,一时竟想不到两人还曾有过这样的过往。
他也知道王爷想听什么,无非就是关于云落的踪迹。
只能如实答道:“她并未言明去哪,只让人给她准备了马车。”
江承扯着嘴角说:“她带着江安,无高堂族亲,手里几个暗卫也不是她的,她能去哪?”
京城的那位又一心要劫持她,忽的想起她在青州还有一个师傅。
心底竟不免生出一丝窃喜来。
“备马。”
“王爷,如今大军压境…”林深拉着江承,王爷作为主将怎能离开。
“你的武功谋略足够统领西北军。”
而他…不能再失去她。
江承抵达青州时却是人去院空。
心中不免凄凉,却又庆幸玄青已经接到云落,她现在至少是安全的。
只是想躲着他罢了。
本想离去,却听见稚嫩童声喊的“皇叔。”
循着声音回头看,是一大一小的人影,小的是江安,大的带着风帽。
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的吧!
原以为见不到她,却转眼就是她。
等迫不及待的抱住她时却一下子僵住,不是她。
风帽掀开露出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焦急的蹲下问江安:“安儿,你姨母呢?她好不好?”
他现在急切的需要她的信消息,她会不会…遭遇不测,不然怎么会把江安托付给别人。
“我们路上遇见了刺杀,玄爷爷说姨母需要调养,我们现在住在山里,那里有温泉。”
旁边的丹姨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江安记得姨母之前的嘱咐,不要告诉皇叔他们住在哪里,可他还是觉得有皇叔在,姨母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是云落的师妹,她叫我阿丹。”
“在下江承,烦请丹姑娘带路。”
江承向一旁的姑娘拱手。
出城进山,是郁郁青葱,绵延不断的山谷,小院里是玄青在晾晒药材。
“玄爷爷,我们回来了。”
江安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便抱着玄青,递给他刚刚买的八宝糕。
原本喜笑颜开,张开双臂要抱起江安的玄青在看见江承的一瞬间便停住了。
想想现在还昏睡着的徒弟乐心便没了好脸色。
理也不理的拿起扫把就要赶人走。
“这里不欢迎外人,殿下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虽说人生第一次被人拿着扫把赶,可这让江承更加笃定他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让我见一见她,知道她好不好?”
玄青怒斥:“取了心头血能好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玄青便尤为气愤,可她却说:“这是我欠他的,理应还他。”
看着江承愣住的神态,玄青狐疑:“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知道她的血能解毒,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血,可偏偏忘了陨心不是普通的毒。
所以她…是为他取了心头血。
心头血又岂是能随便取的。
“我要见她。”
匆匆看了一眼便又被玄青拉了出来,那昏睡着,脸色毫无血色的人是他的云落。
“殿下看完可以走了。”
玄青依旧毫不留情的赶人。
“她…”
江承想问问她的情况,却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心像裂开一般发疼。
她又救了他一次,拿命去救他。
他从未见过那样脆弱的她,一碰即碎的模样。
“她昏睡已经三日,老夫能保她性命无虞,只是…”
江承刚刚放下的心,又被生生揪起。
玄青知道两人的关系,也后悔自己搅了一门姻缘。
如今自家徒儿除了他这个师傅便是无依无靠,这么多年,眼前这人也算是一片痴心不改…乐心亦是。
“殿下可还爱着乐心?”
“爱。”
“那殿下可还会娶乐心?”
“自是会娶,只是…”
他一心一念的求娶,只是她不愿罢了。
玄青摆上一壶茶,与江承面对面坐在院子里。
倒上一杯茶推给江承,江承受宠若惊又不明所以。
“无论乐心如何,殿下都能保证都对她好吗?”
玄青抬眼看江承不语,便有些不高兴:“殿下不用怀疑什么,老夫如今也算乐心那丫头唯一的长辈了。”
“本王保证,只是乐心她究竟…怎么了?”
江承的声音微微发抖,看玄青神色凝重,他直觉乐心有事。
“既如此,老夫今日便一并都与殿下说了。”
江承点头,凝神细听。
“乐心身子骨并不算好,即使现在百毒不侵可终究还是弱的。百毒不侵不代表毒药对她没有影响,只是积聚在体内。”
“那毒药积累是不是会引起隐患?危害她的身体?”
江承捏着茶杯,手指泛白,内心难以平静。
“上次就发觉乐心体内有毒,便给她调理一阵。这次陨心太毒,又失了心头血,毒素反噬,她…以后极其难孕,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江承难过又开心,难过她不该承受这么多,又高兴她性命无忧。
“多谢先生告知,先生多虑,本王要娶的是她,又不是孩子。”
“只是这事乐心她知道吗?”
江承更怕她自己知道了伤心。
“若不知还请先生隐瞒,江承在此谢过先生。”
江承弯腰拱手致谢。
“老夫会如殿下所愿。”
玄青也欣然一笑,与江承达成共谋。
除此之外,有些事也可以着手试一试。
“乐心需要静养,殿下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早日回去,听闻又要开战了。”
江承看着拦在门前的玄青,不由得苦笑。
也只好留下信物,这青州是他的封地 留她在这里也算安全。
等我策马找到江承时,他满身血污,正被敌军围剿苦苦挣扎。
“江承,你也有今天。”
燕三皇子冷眼看着这个宁朝大名鼎鼎的战王败在自己手下就说不上来的兴奋。
当年败在他谋略之下,被迫远离宁都,今日也能一雪前耻。
可一转眼又发现一个女子伸开双臂拦在江承面前。
江承手搭到拦在面前的云落身上,是真真切切的触感,他才相信真的是云落来了,那个他想念了很久的人。
可这么危险,她就这么手无寸铁的过来了,还敢拦在他的身前。
他要拉她放在背后,她却转身给他一个拥抱,附在他耳边说。
“我想起来以前救过一个人,他叫江承。”
我想起来好多,原来我一直我都是云落,不是别人。
江承他爱的就是我,我爱的也是他,不是别人。
她竟然真的想起来了,江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喜悦充斥在心间,引来阵阵眩晕。
原来高兴过头会晕倒从来都不是胡诌。
还有那一句很轻很轻的,“我喜欢你。”
他等了很多年,还是等到了。
“云落?”
“燕三皇子。”
眉目间还真与师妹有几分相似。
“呵,可真是冤家路窄,当年宁都里高高在上的一朵娇花如今成了营妓,看样子江承还护着你呢。”
上次见燕三皇子还是几年前,他在宁朝为质,和七皇子江辰争丁微,云落也掺合进去差点被侮辱。
后来便是燕国急召他回去,听闻路上差点被人打断腿。
如今想想,大概是被某人暗算了吧!
江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三皇子一把拽走云落,而自己却被五六个士兵架住,动弹不得。
看见云落口型给他说:“不用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是他的人啊,他怎么能让她冒险。
“既然他让我得不到丁微,那本皇子也让他亲眼看着,他喜欢的的女人是如何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
每到这个时候就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男女力量的悬殊。
刺啦一声,布料碎裂,露出雪白光滑的肩膀。
燕三皇子被那肩膀上熟悉的纹身刺痛了双眼,似莲非莲的图形,他的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纹身。
那是燕国皇室成员自出生就纹在身上的图形。
他多年前前往宁朝为质,就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那里,然后暗中寻找自己丢失的妹妹。
可他却与她相识而不知,还…还差点做出那种事情伤害她。
“丹阳,你是丹阳,我是你哥哥呀!”
燕三皇子颤抖着手拿了披风裹在我身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当年母妃弄丢你的时候你才五岁,现在十几年过去,哥哥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母妃死前一直记挂着你,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往后躲了一步,燕三皇子却是抓住我的双臂。
“是哥哥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那你先放开江承。”
燕三皇子迟疑却还是示意士兵放开江承,然后团团围住。
我急忙跑过去却被抓住了手臂,燕三皇子皱眉:“丹阳,你是燕国公主。”
“可我…喜欢他。”
“你当年不是退了他的婚事吗?”
燕三皇子很是疑惑,当年宁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退婚事件他现在还记得。
“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故作无奈。
“哥哥会给你找燕国最好的男人做夫君。”
燕三皇子侧眼看着江承咬牙切齿,难解其恨。
江承刚刚还不明所以,现在却是渐渐放下心来,虽不清楚云落做了什么骗过燕三皇子,但现在两人处境确实是安全的。
只等着林深什么时候找过来,两人便可脱身。
他有很多话想要给她说,可现在却不能。
天色渐黑,我也想着拖延时间,林深总会找过来的。
围着火烤肉时,我问燕三皇子:“两国交好,为何会突然开战?”
燕三皇子嘲讽的看了江承一眼:“宁朝皇帝承诺给燕国五座城换江承一条命。”
我和江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和怒气。
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实属德不配位。
我接过江承递来的肉串,吃完却发现燕三皇子盯着我,眼神渐渐变暗。
“丹阳对羊肉过敏,而你吃完却没事,本皇子还想起你肩膀上以前是没有纹身的,所以你不是丹阳。”
我还没反应过来,江承便夺了一把刀拉着我跑。
早知道就不吃那串羊肉了。
“快抓住他们。”燕三皇子愤怒的大喊。
由于马儿被放去吃草,导致我和江承还没上马便被围了起来。
“云落你个贱人,竟敢骗本皇子。”
“那是你发现太晚了。”
江承迅速出手解决了靠近的士兵,剩下的人一时也不敢上前。
燕三皇子取了刀要和江承对打,还极其阴险的让人抓住我威胁江承。
那刀划过他腰间瞬间就染红了衣裳。
“你敢伤他,我就砍了丹阳的头送过来给你当球踢。”
两人停下,燕三皇子望过来,阴狠狠的看着我。
“丹阳在我手里,不然我又怎会知道燕国皇室的纹身。”
“你最好把丹阳毫发无损的还给我。”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林深已经带人赶来。
江承瞬间抬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勾起嘴角笑道:“那就要三皇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江承抱着我同乘一骑,我也坦然的靠在他怀里。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然后便是用双臂紧紧抱着我。
晚风吹过脸颊,凉凉的,很舒服。
在青州师傅帮我调理身体,泡温泉时我便发现师妹丹阳身份有异。
师傅见多识广,告诉我那是燕国皇族的身份标志。
后来我把丹阳接来和燕三皇子相认,两国如约休战,边疆安宁。
我笑江承:“半数朝臣都是你的人怎么还这么狼狈?”
江承嘻笑回我:“这是个秘密。”
再后来三皇子嚎着:“江承你个杀千刀的,有种咱俩单挑,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才知道,原来是朝廷断了粮草供应,江承只能速战速决。
一出调虎离山引开燕三皇子,林深那边带兵抄了他们老底,使燕国兵力折损过半。
番外
我趴在桌子上问江承:“你就没有什么好奇的吗?”
“好奇什么?好奇你体内有两个灵魂?”
江承笑意盈盈的抬头看我,手里的毛笔却不曾停下。
我呆住:“你…你怎么会知道?”
十岁那年大病离京,我就发觉我体内多了一个灵魂。
那个灵魂渐渐长大,与我争夺身体。
“因为你太反常,既然狠心骗我受罚,将我抛之脑后,又为何会买通太医给我送药。”
“既然将十一弟的死嫁祸给我,可为何又在我离京之后,逼迫七皇兄写下认罪书,澄清事实。”
那时我力竭陷入沉睡,偶尔清醒。
看着我的身体做下那些罪不可恕的事情。
却只能争得身体一时控制。#
那个灵魂说:“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故事,男主叫江辰,女主叫丁微,其他人叫配角。”
而她云落作为配角,便是为男主生,为男主死。
故事里的配角从来都是点缀,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结果。
云落,便是注定惨死的命运。
有一次,我沉睡了很久,一睁眼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那里我看了一本书。
书的开头是云落大病初愈,回京后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江承订亲。
后来云落对江辰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可这本书讲的却是江辰和丁微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
书的结尾是太子倒台,江辰和丁微归隐,云落惨死。
我知道书里的云落死了,可书外的云落还活着。
书外的云落爱着江承,江承也等着云落。
我问江承:“那你是怎么分清我们两个的?”
“因为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我像小时候一样缠着江承,不让他写信。
他捏着我的鼻子叹气:“总不能以后让你跟着我过天天被人追杀的日子吧!
番外 前世 江承
皇兴寺有一位无尘大师,听说得道多年,尤善姻缘。
我便带着两张生辰八字,走完一千零八级台阶,求他批一纸婚书。
他见了很多人,却唯独对我避而不见。
我便一连三天寻他。
他只说:“施主请回,此女与施主无缘,切莫强求。”
我不信,既是无缘,我又为何会遇见她。
后来那一纸婚书当真作废了。
佛说因果轮回,她救我为因,那果呢?
我被迫离京,远走西北,日思夜想,也只能遥望宁都。
后太子被废,云家不保。
为君者不仁,天下大乱。
我带兵四处平叛,历时三年,终登大宝。
再踏上皇兴寺,早已物是人非。
无尘大师说:“施主执念太深。”
我从袖中拿出半张婚书递给无尘,上面写着妻云落,早已字迹模糊。
“施主求什么?”#古言##推文##故事##小说#
“求一份圆满。”
传说人间帝王于百姓社稷有功者,皆可向上天求一愿。
无尘双手合十道:“此女业障未消,不入轮回。”
“我替她赎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