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布伦南乔布斯是乔布斯的非婚生女。小时候父亲是个神秘人物,很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随着年纪渐长,父亲对她产生兴趣,将她带进自己的世界。但这一切并没有为丽萨带更为稳定的生活或关爱。父亲时而关注、时而冷淡,让她不知所措。母亲的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加上两人间关系的恶化,让丽萨成长的过程伤痕累,无处可依。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努力地寻求原生家庭的归属感,以及自我身份的认同。这是一个在挣扎中成长的故事,故事中充满了对爱的渴求,丽萨选择用理解原谅来回应渴求,透过书写与回顾,疗愈了自己,用爱与宽恕和过去的自己以及让她受伤的父母和解。
丽萨·布伦南·乔布斯亲笔写下成长回忆录:
我满八岁左右时,我们又搬家了,爸爸开始每个月来我们家探望一两次。这时他已经被踢出自己创办的苹果公司,我后来才听说这件事对他伤害很深,但即便在当时,我也感觉得出似乎有什么事令他很难过,让他走路姿势古怪,行为也很冷漠。他正着手成立一家叫NeXT的新公司,开发电脑软硬体。我知道他还拥有一家叫皮克斯的电脑动画公司,做了一支动画短片,角色是两座台灯、父母亲和孩子,不过和苹果或NeXT比起来,似乎只居次要地位。
后来妈妈说,正因为世俗成就受挫,他才会来找我们。她看见的模式就是每当他工作遭遇失败,每当他在公众领域有所失去,他就会想起我们,开始顺道来探望,希望与我建立关系。好像他在工作掀起的旋风里遗忘了我,只有风停时才会想起来。
他每次来,我们会一起在附近社区溜滑轮。妈妈也一起来,因为我几乎不认识他,单独和他相处会觉得很陌生。他常在平凡的午后突然来访,颤抖的引擎声驶近门前的车道,停在红千层树下,与我们的房子和另一面的木头篱笆发出嗡嗡共振,空气因兴奋而变得浓厚。他开一辆黑色保时捷敞篷车。车子停下之后,声音化为一声呜咽,随即消散无踪,留下更安静的宁静,还有吱吱的鸟叫声。
「嗨,史蒂夫!」我说。
「嘿。」他说。
我喜欢他走路把重心放在脚趾头,身体前倾,每一步都像要往前跌的样子。他的轮廓干净利落。
我期待他的到访,老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来,事后也会想着他 —— 但他在场的时候,我们团聚在一起的那一小时,总有一种奇怪的空白感,就像他关掉引擎之后的空气。他话不多。他和妈妈会闲聊几句,但不时有长长的静默。轮鞋在人行道上呼呼转动,发出喀啷声,鸟叫声,偶尔有汽车驶过与落叶吹扫机的声音。
我们在社区的巷弄间溜滑轮。头上的树叶将阳光晒出图案。院子里的树丛悬荡着吊钟花,雄蕊伸在钟形的花瓣下方,神似身穿长礼服的姑娘,脚上套了一双紫色小鞋。有些巷道绕着高大的橡树,路面有些地方已经因为树根和地震而破裂,弯曲的裂缝里填了闪亮亮的黑色柏油。
「你们看柏油里倒映着天空。」妈妈对我们两个人说。她说的是真的,柏油化作了浅蓝色的河。
跟爸爸一起溜滑轮的时候,我不像只有我和妈妈的时候一样滔滔不绝。
史蒂夫的轮鞋和妈妈的款式相同,米色绒面皮革鞋身,红色鞋带交叉穿过两排金属扣环。我溜在他们前方或后面。妈妈聊她想去读旧金山的一所大学,他时常被人行道和路面的缝隙绊到。溜滑轮对我来说很容易,就像跑步或游泳。
妈妈鞋后跟的刹车垫已经磨光了,前端像铅笔头橡皮擦的刹车,也只剩歪歪斜斜的一小块。她一小步一小步踩着人行道,用歌舞剧演员弗雷德·阿斯泰尔般的动作,沿着长直线缓缓减速直到停下来。他的刹车垫看起来还很新。
弗雷德·阿斯泰尔
「你会用刹车吗?」我们接近一块停的路标时,我问。
「我不需要刹车。」他说。他瞄准电线杆,直接用胸膛撞上去,双手抱住电线杆顺势转圈,踉跄踩着步子直到停下来。
我们经过别人家院子的树丛,他会从枝上扯下一撮叶子,一边溜一边扔出细小的碎屑,在我们身后的人行道留下一排碎叶,像《糖果屋》故事里那对兄妹。
有几次,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但我一抬头,他就望向了别处。
我们总在他走了之后议论他。
「他的牛仔裤为什么到处破洞?」我问。他大可以把洞补起来的。我知道他的身价应该有数百万美元。我们提到他不会只说「百万富翁」,而会说「数百万富翁」,因为这样才精确,因为知道这些细节让我们仿佛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他高中时代,身上的洞有时候比牛仔裤上还多。」她说,「这就是他的作风。我们第一次约会,他来我家接我,我爸问他:“年轻人,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你知道他回答什么吗?」
「回答什么?」「流浪汉。你外公很不开心。他希望是一个正直有为的年轻人来约他女儿出去,来的却是这个长发嬉皮,还说以后想当流浪汉。」
她说我爸说话漏风。「跟他的牙齿有关系。」她说。她说大多数人不是上颚突出就是下颚突出,「但他上下排牙齿对齐得刚刚好,长年下来互相撞击的地方裂开形成缺角,所以当上下排牙齿咬合的时候,中间没有任何缝隙。看起来像锯齿形状,或是一条拉链。」
他们高中时代交往时,早在还没开始贩卖可以免费打电话到全世界的蓝盒子之前,他就预言有一天他会成名。
「他怎么知道?」
「他就是知道,」她说,「他也说他会死得早,顶多四十岁出头。」
因为他第一项预测中了,我十分确定第二项也会成真。我开始把他想像成某种预言家,有着孤独和悲剧的气质。(只有我们知道多孤独、多悲剧!)不是光明就是黑暗,中间没有其他。
「而且他的手掌很奇怪,特别平。」她说。他身上每一项与众不同的元素,我以为都代表了某种神奇。他没精打采的姿势、快跌倒的走路方式、拉链般的牙齿、破洞的牛仔裤与平坦的手掌都被我赋予了神秘色彩,仿佛这些地方不只与别人的爸爸不同,而且比别人的爸爸更好。
他现在出现在我的人生了,即使一个月只有一次,但我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比起从小就有爸爸的孩子,我会过得更好。
「他到了二十几岁还继续长高,一般人到这个年纪多半不会再长高了。」她说,「我亲眼看到的。」
当然,他身上的许多特质都搭不起来。他很有钱,牛仔裤却有破洞;他事业有成,但却少有人谈论他;他的身形从容优雅,动作却笨拙尴尬;他很有名,但看起来却寂寞:他发明了一台以我命名的电脑,却好像没注意到我,也不曾提起这件事。不过,我还是可以将这些矛盾,当成他的独特。
丽萨成长过程中的乔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