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墨水人
周秉义出轨了!
他去俄罗斯为军工厂找路,与金发内科医生奥利亚亲切接吻,董梅将载有他艳遇的城外报纸拍在他面前,在他面前乞讨。
周秉义大致上看了看,心里暗自哭泣。
就真实性而言,那篇报道无中生有胡编乱造的成分倒也并不太多,只不过行文暧昧,不是色情,也是情色。看了报纸的周秉义顿时慌了神,英雄气短,言辞闪躲,冬梅步步紧逼,周秉义决定和盘托出:
“倒是替我想一想,如果办不成事,我还有脸回军工厂吗?如果我要办成那件事,我 能拒绝她的热心帮助吗?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希望由我口中说 出她对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一点儿真感情都没动,仅仅是在利用她 对不对?可这不是事实,事实是我好比走投无路之人,她的帮助让整件 事起死回生。所以亲爱的,我得承认我由于感激是动了真感情的。我如 果不承认这一点,反而说帮了我大忙的人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内心痛快,可我也太卑劣了吧? ”
这句话透漏三个信息,一:你郝冬梅不识大局不识大体;二:要是没有奥莉娅帮忙,这事办不成;三:我不能为了你心里好受,而说违心的话,否则我太卑劣了,其实,我对奥莉娅是动了真情的。
难道周秉义认为自己说了实话,就不卑劣了吗?身为军工厂的领导,不洁身自爱,做了背叛妻子的事,还说得理直气壮,不卑不亢,作为干部,他一生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合格的,但作为丈夫,这一点,跟一生只爱一人,把灵与肉都给了妻子郑娟的周秉昆相比,他真的是太失败了。
因为周秉义巧言善辩,竟然把本来就很温婉的冬梅给说得哑口无言,她面红耳赤的看着周秉义,又追问和奥莉娅拥抱过了吗?周秉义干脆的承认了,又拿拥抱是人家的礼节,入乡随俗,这可避免不了。
冬梅心里难受,但还是没停止刨根问底,她又追问吻过了吗?周秉义又拿这是俄罗斯见面分手基本的礼节搪塞。
看周秉义装糊涂,冬梅直入主题,说她问的是有没有深吻过?
周秉义立马赌咒发誓:
“一次没有? 若有一次,天打五雷轰!”
当冬梅提醒他看一下报纸上的另外一段时,周秉义理屈词穷了,立马捂着肚子说胃疼,冬梅见状,知道他是装的,警告他下不为例,抱着被子去客厅睡了。
我想这一夜,冬梅一定是辗转难眠,五味杂陈的,和周秉义相识相恋相知的碎片,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翻江倒海,泪流满面,从她托付终身时,她就从没想过周秉义会有背叛她的一天,可看似琴瑟和鸣的夫妻,还是难逃同床异梦的命运。
冬梅妈插手了,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般的丈母娘,听说女婿背叛了女儿,会是什么反应?脾气好的,破口大骂,脾气暴的,劈头盖脸就打,撺掇女儿离婚,理智点的,安抚女儿原谅忍耐,劝说女婿迷途知返。
而冬梅妈是什么人啊?为旧中国流血,从枪林弹雨里死里逃生的老革命家,为新中国流汗,大刀阔斧运筹帷幄的老干部,她寥寥几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把女儿的婚姻危机解除了。
老太太说:“你那件花花事的细节我不想听,当岳母的只说两点。第 一,像冬梅说的那样,到此为止。若还有下文,别说她跟你翻脸,连我也 不答应。”
冬梅妈首先开门见山亮明态度,人这一生难免会犯错,你这件出格的事可以翻篇,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如果知错不改,错上加错,她们母女绝不容忍。
一句话,说出了老干部的胸襟和格局,女婿用情不专,女儿饱受伤害,当妈的心里能感受吗?何况周秉义这个高攀了的凤凰男,不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反而肆意妄为,怎么对得起女儿的贤良淑德,对得起自己的信任和栽培,真是翅膀硬了,就敢为所欲为了。
可她知道,女儿女婿是有感情基础,经历过风雨的,他感情抛锚也是事出有因,一时没按耐住,感情上刚有点不对的苗头,她如果及时掐灭,他们的感情就归位了,她如果推波助澜,那女儿女婿的婚姻就不可修复了。
所以,她不能感情用事,得抛开私心,站在公正的角度,声色俱厉,恩威并施,方能察实情,究症结,辨是非,明曲直,解其惑,通其心,正其道,善其行,使周秉义信之,服之,明之。
周秉义赶紧应声附和,可老太太看出了他态度上的的敷衍,她接着又开口了:
老太太又说:“第二,如果那个奥丽娅给你写信,你可以瞒着冬梅,却不许瞒着我,每一封都必须给我看。你要回信,我也不反对,甚至还支持。人家帮忙费心促成了那么大一件事,让你在关键时刻为厂 里揽到了那么大一单工程,人家如果主动来信你都不回信,岂不显得 中国男人太无情无义。这不仅是你个人的事,还关系到咱们中国人的形象问题,所以我支持你回信。前提是,你的回信我要过目,这是为你好。要是冬梅知道了,向你问起罪来,我说我都过目了,不是也可以替 你开脱吗? ”
这句话,冬梅妈没有长篇大论的谆谆教诲,反而是单刀直入,拿出解决办法,三个意思:一是你们可以联系,但要保持在正常的轨道上;二是奥莉娅的信必须我过目;三是你也可以回信,但你表达的是中国男人的风度,代表的是中国男人的形象,而不是你的儿女情长,但也必须在我的监督之下。
冬梅妈的处理办法其实另有深意,她的睿智在于,她懂得,手里的沙子握不住,不如扬了它,有些事,你越是阻拦,越是适得其反,还不如放开了,就像周秉义和奥莉娅的交往,如果一个劲的打压,反而让他有了逆反心理,你不让我做,我偏偷偷摸摸的,就像疯长的野草,石块越压它,它越往外冒,还不如让它自由生长。
但是,他们的往来信件在自己的监控之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无疑就给周秉戴了紧箍咒,让他谨言慎行,斤斤自守,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她这样做,既能避免周秉义和奥莉娅到此为此,又能避免他们死灰复燃,还恰到好处的找了个为周秉义好的借口,如果女儿为此和他争吵,她能及时帮女婿灭火,让周秉义没办法拒绝,更断了再联系的念头,你想啊,岳母一双火眼金睛盯着呢,他哪敢再造次?
周秉义赶紧给了岳母承诺,并对岳母对自己的护佑表示了感谢。
接下来,冬梅妈的话更有水平了,姜真是老的辣啊,一番话说的周秉义发自内心的心服口服,醍醐灌顶:
老太太说:“谁叫我没儿子呢?我不是拿你当儿子看待嘛。再说,我也了解你是个规矩男人,而且特别爱冬梅,不至于做太对不起她的事。你是为了工作,情有可原嘛。我呢,不仅仅是护着你,更是爱护你。当年,因为家里有个苏联女佣,还是我找的,结果让冬梅她爸后来多吃了不少苦 头。现在两边关系虽然又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了,但该有的警惕还是得有。如果你是普通百姓另当别论,可你不是普通百姓,你属于党的高级干部,所以得处处小心谨慎,要更加懂政治。这件事在你看来也许没什么,无所谓,可如果官场上有人想利用此事整你,照样整得你灰头土脸,再没了进步的空间。我过目了就不同,我比你懂政治,内容上可以替你把把关。如果有小人当成件事来攻击的话,我老太婆可以替你挡挡明枪暗箭。”
他让周秉义明白,她之所以管他的破事,不是站在岳母的立场,而是一个母亲的立场,周秉义把我自己当岳母,可她一直把他当儿子,所以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肯定了他的人品,和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做错了事是脑袋一热,身不由己,她既往不咎是出于母亲的包容,但是,接下来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护了。
周秉义作为一名肩负重任的高级干部,不仅要谨小慎微,更要严于律己,给百姓树立榜样,并接受他们的监督,更不能一时大意,给对自己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政敌,留下诋毁自己,拉自己下马的机会,否则一个疏忽,可能就会身败名裂了,轻的,没摔了个跟头,甚至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重的,前途尽毁,身陷囹圄。
她可不是言过其实,她把自家当年请了俄罗斯女保姆,被居心叵测之人抓住大做文章,让他岳父吃尽苦头的事作为佐证,让周秉义听了心惊肉跳。
所以,我看你和奥莉娅的来往信件,不是闲得没事,干涉你的隐私,而是给你把关,给你保驾护航,挡明枪暗箭。
岳母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开始嘴上虽唯唯诺诺,心里却不服气的周秉义,这回彻底因为岳母的高瞻远瞩而肃然起敬。作为以事业为重的周秉义来说,因儿女情长,让一生尽毁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他是不会做的,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就让一切画上句号,成为过去吧,冬梅妈终于把误入歧途的周秉义,拉回了正道。
冬梅妈看似帮女婿,实则为了女儿
冬梅妈是个伟大的老革命家,却是个普通平凡的母亲,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都希望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婆家,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婿,女婿能对女儿忠诚不二,疼爱有加,女儿受了委屈,她也会心如刀割,心疼不已。
可在自己还没平反时,女儿就自作主张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光字片出身的青年,自己失去了为女儿婚姻把关的机会,木已成舟,她只能接受现实。
还好,女婿相貌堂堂,才华横溢,让她略感安慰,她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接纳了周秉义。
她以为周秉义会感恩戴德,对待这份感情始终如一,可她高估了人性的善变,如果不是女儿对女婿的感情很深,她绝不会对周秉义的过错这么大度。
另外,还有个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女儿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和周秉义分开了,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那时候不兴丁克,谁会愿意接受一个不能生儿育女,身体残缺的女人呢?
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冬梅妈只能息事宁人,更何况,周秉义是精神出轨,冬梅妈不但深谙人性,也了解男人。
人们普遍认为男人多情,可以同一时间爱着几个女人,这往往是把欲望与真爱混淆了。一个男人可以同时跟几个女人有关系,但实际上他心底深处只有一个女人,而其他的女人只是被暂时吸引住了而已。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当他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动了心还是动了情。所以很多男人为了满足欲望,只好借爱情之名行欲望之实。
所以,通透睿智的冬梅妈知道,冬梅动了周秉义的心,而奥莉娅则动了周秉义的情,拉他一把,他就回归家庭了,女儿的幸福才会得以延续下去。
冬梅妈对周秉义和周家的亏欠成为她一生隐痛
除了女儿的幸福外,冬梅妈之所以对周秉义如此包容,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一:女儿没有为周家生下一儿半女
在传统的年代,不能生孩子,是一个女人最大的缺陷,冬梅妈虽然看得开,但得知女儿不能生育时,还是很震惊的,她当时就问冬梅,婆家对此什么态度?当她得知周秉义为女儿扛下责任时,内心是感激的,在心里也欠下周家一次债。
所以,女婿有了错,她同样投桃报李,不抛弃不放弃,把他引上正途。
二:一生都对亲家避而不见
冬梅妈和冬梅爸,也是底层出身的普通老百姓,走到位高权重这个位置,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所以,她更了解底层百姓的心理,不和穷亲戚走动,是她的政治智慧,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帮吧,违反自己的做人的原则,不帮吧,会让他们怨声载道,所以,干脆避而不见,虽然冷酷凉薄了一些,可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像原著里,冬梅妈和曲老太太聊天时说的那样:
“万一所谓亲家再今天一件事明天一件事地找上门来添烦……”
这就是她不认亲的顾虑,尤其是贫民窟光字片的亲戚,不知道将来有多少事烦到自己头上,即使她知道,女婿虽然嘴上不说,但对这件事却耿耿于怀。
冬梅妈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但她又是个有原则的人,在女儿和女婿婚后,她一直过得挺拧巴,在见和不见亲家,认和不认亲家,和自己的原则底线中间纠结,直到亲家去世,直到自己也时日无多,这也成了她一生的亏欠和隐痛。
但事实是,周家是有尊严,知廉耻的,从没想过沾自己的光,也没去麻烦过自己,这让她心里更加愧疚,觉得自己的决定还是错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有人情味的人,也为了让女儿不愧对周家,得到周家人的认可和尊重,她临终动用了自己手中的权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周秉昆减刑三年,解开了自己和周家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结。
不要做“只利己不利人”的人,也不要做“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要做“既考虑自己的利益,也考虑别人的利益”。
冬梅妈就是太过于考虑自己的利益,而忽略了亲家的感受,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伤害,也给自己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这就是真实的人世间,不完美,有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