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作家、张信导演、陈宝国、冯远征、努里、江信、杨林林等主演的电视剧《老农民》将于今晚在北京、山东、河南、黑龙江四大卫视播出。
中国荧屏上有过以农民为主角的电视剧,但以纵贯60年沧桑的农民为主角,讲述由革命年代到改革年代的全景故事的电视剧,这是第一部。
千百年来,农民身处社会底层,是最容易被剥夺劳动成果和人身权利的一群人。
六十年来,工农剪刀差客观存在,农民仍然是过得最穷、最苦的那群人。
当代中国,那些人户分离的,流动于城乡之间的农民工,仍然在上演着新时代的裂痛。
上溯五代,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农民。农村是国之粮仓,农业是国之柱石,农民是国之衣食父母。但中国农民古往今来都是被亏待、被辜负、被遗忘、被拖欠的对象。直至今日。
(1)现实中的农民过得不好
一组广为引用的数据认为,中国的城镇化率已经达到52%以上。也就是说,中国市民的数量已经超越农民的数量。另一组城镇化大规模入户抽样调查数据显示,中国户籍城镇化率仅为27.6%。两组数据之间的差价怎么说?它意味着有大量的居民在城里谋生、定居,但他们户口本上的身份仍为农民。
这种反差表征了当代中国农民的流动与固守,欣慰与悲怆...绝大多数的中国农村已经空壳化,青壮年劳力外出打工,老人们在家躬耕陇亩,有些孩子随父母进城在打工子弟学校入读,更多的孩子作为留守儿童野蛮生长。除了资源丰富或者乡镇企业发达的农村地区,还有就是观念极端保守落后的地区,乡村中国的模样大体如此。
2006年,中国政府取消了农业税,绵延数千年的“皇粮国税”就此终结。农民种地的成本大为降低。这实际上意味着,中国这个人均耕地数量紧缺,被布朗喊过威胁论的国家,相对地实现了粮食安全,不用再那么紧张地从农民的碗里夺食。然而,论比较效益,守着土地种粮食仍然比不过外出打工和从事其他营生,年轻的农民还是会每年在老家过完元宵节后,就挤上南来北往的汽车、火车、飞机,进入城里人的生活节奏。
人的迁徙是自由的,可是户籍的迁徙不是。人户分离始终是一种跗骨之痛。农民工从事着维持城市运转的基础工作:工程建设、货物流通、生活服务,平时没什么感觉,一到春节的时候卖菜的收摊,送水的消失,快递无人收发,下水道堵了没人管修,城里人就能体会到“谁是最可爱的人”。
是的,城里的市政基础设施是城里忍和农民工共享的,比如说在北京坐公交车,地面刷卡大家都4毛,地下刷卡大家都两块。可是后者享受不到前者的社会保障,诸如买房、购车、孩子入学这些稀缺资源的分配上,农民工都是绝对的弱势群体。这几大门槛不能跨越,外乡人的身份标签就无法去除。
留在乡下的那半扇家庭过得也不轻松。老的要上地干活,还得照顾孙辈,儿女不在身边尽孝,到了年龄不得退休。一个青壮人力稀缺的地方注定是活力缺乏的,老的老、小的小构筑出幅斑驳、破败的景象。只有那些本地经济形态足以留人的农村地区,完整的家庭才大面积存在,并且过得其乐融融。
(2)荧屏上的农民全是假脸
电视荧屏上的农民,总像是一些笑容僵硬的假脸。
出现在电影和电视剧中的农民,要么是城市文化的鲁莽闯入者,“奇装异服”,言语滑稽,唯一的戏剧功能就是搞笑,《人在囧途》中的王宝强是也;要么是升斗小民偏狭自私症的各类型患者,不是为多吃一条鸡爪子而撕破脸皮,就是为了儿媳妇生不出孩子急得挠墙,《乡村爱情》中的赵家班是也;当然也有改革路上的致富能手,领着乡亲们齐步走,《刘高根》里的赵本山和《阳光路上》的于慧是也。
不能说这里头没有生活信息,没有农民习气,没有艺术感染力,没有正能量,如果全然没有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影响力。问题只在于,片中农民没有历史根茎,看不到他们的来路。也没有现实困惑,感受不到个体和社会的张力。不去思考农民与历史血肉相连的关系,不去触及农民与社会摩擦而生的疼痛,能写出有力度的作品吗?能刻画出有呼吸的人物吗?能和剪纸、皮影说再见吗?不能。
农民在过去60多年中承受的苦难,仍会叠加在当代农民身上,他们的一言一行中莫不带有此中痕迹。农民在今时今日遭遇的优待和阻滞,同样会报应不爽地进入他们的形象气质、行为方式。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农民工二代和二代农民工,从外观上看就不会像王宝强那样土得掉渣,这个群体正在迅速扩大。留守乡村的农民,不会是概念化的致富能手和懒汉后进,也不会是一天到晚闲磨牙的象牙山群众,他们沿袭着祖辈的某些习气,也呼吸着网络时代的新鲜空气,各有各的昂扬和进取,也各有各的辛酸和颓唐。最最重要的是,影视作品没有诚实地面对历史和现实中农民的真问题,他们都像《城市之光》中的溜冰好手一样,总能在危险的边缘划出美丽弧线,呼啸而去。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个种原因不言而喻。闷声发财是时代主调,也似乎犯不着为此谴责谁。可是有担当,有热忱,有使命感,有写史心的作品还是出现了。对这种清亮的号角,我总是要洗耳恭听的。对这种诚挚的书写,我总是要大声鼓呼的。
(3)一根诚挚的史笔出现了
我说的是《老农民》。直面现实需要勇气,直面历史同样需要勇气。
高满堂历时六年,踏访五省,笔记记了一大包,和陈宝国小酒喝了无数回,写出了这部真正为共和国农民作传的电视剧。那么《老农民》里究竟藏了什么宝?
土改运动中,多少地主老财一夜之间阶下为囚或者为奴,甚至刀下为鬼。土改之后,还乡团荷枪实弹归来,又有多少刚刚翻身的农民一夜之间人头落地。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动,土改中有多少欢腾,便有多少血腥。
划成分说来简单,事关毕生的荣衰。越穷越光荣,越富越有后遗症。陈宝国扮演的牛大胆,大半辈子都稳稳吃定冯远征扮演的马仁礼,为的什么?牛是十八辈贫农,马仁礼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说当牲口使就得犁地,说汇报思想就得赶紧念经。
土改分了地,说好了土地归了农民。建国以后兴办互助组、合作社,土地的性质就半公半私了。人民公社一成立,土地就彻底归公了。牛大胆瞪着牛眼表示了不理解,结果只能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创造条件也要执行。农村政策又无数次反复,牛大胆唱的是同一首歌: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人民公社大食堂来了,它的发展历史一句俗话以蔽之: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了。“除四害”运动轰轰烈烈,“一只麻雀来到我村上空,久久盘旋不敢落下”的浪漫主义诗篇出炉。三年困难时期,牛大胆的母亲饿死了,临死前吃了儿子偷集体种粮包的四个饺子。“文革”期间,割资本主义尾巴,乡亲们像打游击一样偷偷种地倒腾黄烟,可终究是好梦一场...
举凡把农村搅了个污泥浊水泛中流的运动,剧中都有。不是泛泛而谈,也不是草草送客,是粘皮扯肉地写了,种种异像之下是泪,是痛,是扭曲,是神经。牛大胆凭着爹妈给的好成分,与政策玩起了捉迷藏,政策顺了我明着干,政策歪了我暗里干,什么也挡不住我过好日子的渴望。马仁礼凭着爹妈给的号脑瓜,与命运玩起了躲猫猫。风声紧时夹紧尾巴猫冬,风声松时乍开翅膀飞行。有牛大胆护着他,他才保了几十年的安然无损。牛莉扮演的灯儿是命运玩笑的牺牲品,她活得坎坷,也活得亮堂。蒋欣扮演的乔月是NO ZUO NO DIE的典型,她先恋马仁礼,又事牛大胆,再回马家去,一辈子都在算计中行军,却总是逃不掉一个个窝心。梁琳玲扮演的铁姑娘,到文革期间成为造反派,她制造了多起悲剧,也把自己活成了悲剧。
历史事件的经线和个人命运的纬线穿插在一起,织就了一幅气韵生动的三农变迁图。“滚雷英雄”牛大胆,从历史烟云中走来,状似金甲天神。
人是健忘的动物,何况空气中还飘动着蒙汗药的味道,我们的青少年已不知毛泽东是何许人也,南京大屠杀是怎样的惨祸,祖辈年轻时经历了怎样的壮怀激烈和铁马冰河...如果没有《老农民》式的记录,可能若干年以后,有些东西就真的从公众记忆中抹去了。可是现在我们有了,马上就要列队出征。而且,在以后的任何时刻里,这幅长卷随时展开,向后人讲那过去的故事。
其实,《老农民》所完成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有太多的文化遗产和历史馈赠需要文艺工作者去发掘、抢救、整理、惠存。话已至此,话休絮烦,该咋办咋办好了。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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