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经常看到关于女人的各种图鉴,想写民国女人,暂时写不了那么多,先说说这段时间看的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再讲两句民国的往事。
有三句台词记到现在。
金句Top1、2都是饰演陆先生(原型为杜月笙)的葛大爷贡献的。他代表大哥来劝嫂子,略感无奈的看着章子怡饰演的小六说:“你还真是不把我们当流氓啊!”、“大家都是装新潮装时髦,只有你是真花痴。”(这两句台词很有趣很微妙,很含蓄兼有分寸的体现出陆先生面对花痴六深深的无奈和淡淡的喜欢。这样有颜无脑的女人就是很容易让男人没有负担的喜欢昂~~摊手~~)
Top3是韩庚所饰演的大明星赵先森勾着小六的脸,油滑而真诚的说:“你嘎俗气、嘎十三,到镜头里又嘎精致、嘎有气质。”葛大爷的北京话好懂,电影里的上海话多半就不那么好懂了。“嘎”是“这么”的意思,作为一个江南人,这句台词在电影里合着剧情听来真是戳心到妙不可言,笑得我捶墙。
真是女明星的高级黑啊。
章子怡饰演的小六是“上海三大亨”中老大黄先森(原型为黄金荣)的第二任太太。按礼数,陆先生应该称她一声“大嫂”。可这个大嫂委实有点忒放得开。顶着大嫂的名头在上海滩招蜂引蝶,甚不消停,闹出各种花边新闻,一心想离婚。气得陆先生教育她:“你还真是不把我们当流氓啊!”
小六还真不是坏。她没有野心,她淫荡得天真无知无辜,所以我愿意称她为花痴六。很好,这很符合她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位。
章子怡从低谷起来之后就有了气度。怎么演都让人看着不讨厌。中国女人普遍活得虚假压抑,偶尔有个敢任性的女人就显得娇憨和坦荡。
小六看似没心没肺,可眼角眉梢流露,欢快里分明有种刻骨的寂寞和空虚。那是她自己都无法意识和解决的人生困境,只能通过放纵肉欲来麻痹——幸好导演没有刻意把花痴六塑造成流连欢场期待真爱的女人,那样就真俗了!
小六是那种纯粹热衷于男女肉欲之欢的女人,喜欢你侬我侬,哪怕虚情假意,亦不能忍受片刻的寂寞。这样的人肤浅的真实。
做大哥的女人,做交际花,被日本人掳去做了三年的性奴,从最初的明艳生辉到后来的面容清冷。她成熟了,貌似自由了。旧上海消失了,她的罗曼蒂克也无声无息的消亡了。
章子怡饰演的花痴六,糅合了不少人物的经历,其中最重要的原型是黄金荣的第二任妻子露兰春。露兰春也是个是神奇的人。她是当时的上海名伶,原本是黄金荣的外室,后来黄金荣为了她和发妻林桂生离婚(林桂生江湖人称“桂姐”,是杜月笙上位的伯乐),所以在电影里陆先生对花痴六说:“大哥为了你离婚才多久”……
可这位不安于室的姨太太上位不久之后,居然和当时的上海首富颜料大王薛宝润的儿子薛恒一起,拿着黄公馆的细软私!奔!了!
黄金荣也是大气,念及旧情和薛恒的身份,只派人追回钱财了事,犹如电影里点头允许陆先生放小六一码。比花痴六幸运的是,露兰春跟薛恒私奔,后来虽然病逝,总算结了婚,过了一段如愿以偿的日子。
电影里的陆先生为了让花痴六收敛点,答应安排她去演电影,这就引出了袁泉饰演的大明星吴小姐(原型为“电影皇后”胡蝶)。我真是特别受落袁泉的美啊!每一帧都觉得美得楚楚动人。
电影里吴小姐因为丈夫被抓,不得不求助于戴先生(原型是军统头子戴笠)。现实中,胡蝶亦确实因为财物丢失而求助于戴笠,戴笠也确实是胡蝶的超级粉丝,倾心于胡蝶。为了将她和丈夫潘有声分开,特意给潘先生安排了一个偏居云南专管茶叶运输的肥缺(战时运输专员,有特别通行证)。
不过胡蝶的丈夫潘有声并不像电影里吴小姐的丈夫那样懦弱贪婪,电影里的这个男人更像是胡蝶的初恋林雪怀,敲黑板!他也是一位演员。
潘有声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商人,与胡蝶伉俪情深。胡蝶被戴笠收为情妇,软禁数年,潘有声多方营救却无计可施。直至戴笠飞机失事死亡后,胡蝶选择回到了潘有声身边,两人迁居香港,相伴余生。
与花痴六沦为性奴的经历相比,吴小姐与丈夫之间感情的消亡更接近《罗曼蒂克消亡史》的表面涵义——感情的消逝。她含笑带泪看着丈夫说出戏剧化的台词,心知人难留,情已逝。
大明星又怎样?美得惊天动地又怎样?丈夫该出轨还是出轨,该甩你还是甩你。
电影里的女子都是美的,仪态美,衣饰美,直观的满足了很多人对所谓民国所谓风情的念想。
除却章子怡和袁泉,霍思燕和钟欣桐亦都是别有风情,兼有情有义。霍思燕饰演的妓女爱上一无所有前来避难的青帮小弟,与他艰难度日,这是乱世中的一段真爱。可是,仅靠性爱来维持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在程耳的原著里,这个青帮小弟最后是抛弃了妓女的,解放后,他还偶遇了扫大街和公厕的昔日上海大亨黄金荣。
阿娇饰演的是陆先生的姨太太“小五”,其实是一早潜伏在陆先生身边的特务,虽然不算受宠,却对陆先生日久生情,甘愿听从陆先生的指令,冒险为陆先生除掉投靠日本人的“二哥”(原型为张啸林)。
流光掠影,往事俱成锦灰堆。这些人的前尘旧事,写来不过寥寥几笔,想来都是半世唏嘘。电影里陆先生因不肯和日本军方合作而被妹夫渡部(日本特务)布局灭家,随后逃难迁居到香港。现实中杜月笙的结局也大致如此。曾经叱咤上海滩的一代豪雄,到最后也只得蜗居香港做寓公,幸好他心性豁达,为人通透,虽然繁华不再,晚景亦不算狼狈。
女人们的罗曼蒂克通常纠结于私情,男人们的罗曼蒂克则摆荡暗合于时代。这电影的故事背景用得是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青帮,青帮是由清末的漕帮发展而来,讲究论资排辈,是传统的江湖帮会形式,做坏事也做好事。在民国时影响极大,蒋介石未发迹前都入了青帮。
陆先生也好,黄先生也罢,包括日本间谍渡部。他们些许的柔情和动心,都消散在时局猝不及防的变动中。
渡部十多年来说一口纯正的上海话,吃上海菜,穿考究的长衫,泡茶馆和澡堂子。他甚至娶了陆先生的妹妹,生下两个混血的孩子。作为一个卧底,他努力活得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可他终究是个日本人,还是个身负使命的日本间谍,他对日本军国文化的信仰,绝不是吃十年的小笼包可以消解的。他冷静的掳走了花痴六作为性奴,将她囚禁,打扮成日本女人,在她身上释放自己不可示人的压力。
日本最终还是失败了,他跟孩子交代后事时,说日语孩子已经不懂,必须说上海话才行。一梦黄粱,到最后他死在章子怡枪下,会不会深感时代的吊诡和命运的矛盾?
罗曼蒂克(Romanticism),中文译为“浪漫”,一般指代爱情,但罗曼蒂克主义起源于十八世纪的启蒙思想。本意是强调人文情感及美学,而非狭义的“浪漫”。
用“罗曼蒂克”而非“浪漫”一词,似乎是在强调,这部片子虽然讲了很多人的罗曼蒂克,基调却不是爱情,而是时代的消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时代的消亡,促使了爱情消亡,可爱情的消亡,却点缀了时代。
《罗曼蒂克消亡史》英文片名是《The Wasted Time》直译过来就是:“被挥霍的时光”。
某种程度上《罗曼蒂克消亡史》还原了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还原了某部分的众生相,闫妮饰演的王妈很有昔年大家庭中管家的气韵,和先生太太相处的方式也很见老上海的规矩。国人都爱感慨世风时下,今不如昔。然而,着长衫泡茶馆,打麻将聚餐,旗袍裹身,妖娆娉婷,究竟只是肤浅的符号。如果认为这就是旧时光值得赞美流连的原因,那我们这个时代就更为肤浅了。
民国之所以是民国,是因为它时局上虽称乱世,人文思想上却呈一时之盛。那些文化、思想、道义和率性,都是明清以降,乃至当今之世,不可复制之风流绝响。
这片子的摄影构图极美,底色却是苍凉得很,电影里的吴小姐对王妈说:“有些电影,是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可谓一语成谶。
那些爱,那些情,那些繁华和浪漫,日后离乱的潦草,不管好坏,都是被挥霍的时光。
看完电影心里是惆怅的。时代是仓促的,个人是渺小的,而消亡始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