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正版《神雕侠侣》播出,简直是天雷滚滚,狗血淋头。
奇葩的是,收视率很不错。我挺欣赏于正的一句话:“别人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要努力。”这家伙真是挺努力,比如刻意不睡北京家里「那张特别舒服的床」,9年来每年要在横店80块一天的招待所小房间里住200多天。
于正绝对是电视界的爆品高手,也是导演界界的黑魔法师,他有自己独特的产品黑魔法:
1、对视觉是偏执狂的追求。比如,于正对于年纪大、皮肤质感差的演员,于正会花四五百万用电脑去修她们的脸。演员的头上从来没有过绢花与纸花,只用仿真花或者鲜花。群众演员的造型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连路人甲、路人乙的衣服都是新做的。”
2、于正死磕一个新的产品品类——古装偶像剧。一方面,于正的主角们都是绝对完美和让人充满幻想与代入感的。另一方面,于正还把一种被他定义为「闯关游戏」的模式带入了女主角的生命与爱情里,永远要不断证明自己,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冲破了这一关,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不断贪婪不断受苦。
3、制造狗血般的参与感。于正的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但这不妨碍他的人物是动人的,这也造就了一群一边骂一边看的特别粉丝,骂声颇具规模后,和很多人一起边骂边看变成一种观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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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物 文:钱杨 季艺
制片人于正先生疯狂地热爱自己的工作,尝试用各种方法阻止自己产生惰性,比如刻意不睡北京家里「那张特别舒服的床」,9年来每年要在横店80块一天的招待所小房间里住200多天。
当不满意一天一集的写作速度时,他会找一个按小时计费的打字员坐在旁边,在金钱制造的无形压力下,逼迫自己不断创造。「她跟我念词达到一比一的程度,非常快。」于正说。他写到高兴时会忍不住手舞足蹈,在脑子里把剧情演出来,后来他变得拘谨了很多,「因为旁边坐了一个人在打字。」去年,打字员的去世很不幸地让于正引以为傲的高速创作的奇迹消失了,他发现他很难找到一个打字速度和以前那位一样快的人,这导致在创作《连城》时,他比以往慢了很多,「我还是需要一个人来激励自己。」
横店之外的于正却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因为吃东西很快,他很难感觉到什么东西特别好吃或者特别不好吃。因为懒得一件件试衣服,往往看到适合的尺码就全部买下。他也不喜欢陪朋友,和他们逛街时,他看到凳子会立刻坐下。「我连剪头发都觉得好麻烦,好浪费时间。」他说,「平时我洗脸,他们说你起码用个洗面奶啊。」
有一次,于正在北京待了3个月,原计划是写作,结果一个字都没出来,从此,一回到北京他就警惕,担心自己「在灯红酒绿的环境下给腐蚀掉」。他现在一年只允许自己两三个月待在北京享受生活,在那时,他会「吃最贵的糕点,买最贵的名牌衣服」。大部分时候于正非常艰苦,但出差时,他一定要住五星级酒店,坐头等舱。他要让自己有不断适应的能力,「从小到大我都希望自己是能高能低、能上能下的。」
于正经常感到焦虑,看到微信朋友圈里有人骂人时,哪怕与他没有关系,也会忍不住地想对方是不是在骂自己。他的焦虑由来已久。10岁的时候,一个同学的东西丢了,虽然与自己无关,他却总是担心会查到在他这里。考试时,经常所有的考题都会做,但常常看到卷子时就不知道怎么去写而交了白卷。让他莫名紧张的甚至还有抽奖和与别人拥抱的时候,「我觉得现实世界很多地方是怪的,很多东西我都接受不了。」
于正是一个性格强悍的人。有一整年时间,于正因为父亲打他而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因为什么打我我已经忘了,他让我买包烟我也去买,反正挺服从的,但就是不说话,当他透明。」他说,「我爸爸急死了,不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那一年过年,我爸当着叔伯兄弟、全家人的面难受得哭了。」那一年于正5岁,在与父亲的冷战中,于正印象最深的是绝望的父亲为自己买了一块手表。「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块表,我说了句谢谢。」那是他被打一年之后第一次说话。
尽管有不能接受和理解的现实,于正却绝不允许自己在现实面前是个失败者。于正至今记得中学时参加卡拉OK比赛,因为五音不全被所有人起哄,「下面的人都笑,我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但是我一定要去参加,唱到荒腔走板。」在他看来,「胆子小就必须去做」。所以,如果忽然看书看不进去,他反而会强迫自己把整本书看完。「我原来特别讨厌吃香菇,但是我逼着自己到现在很喜欢吃为止。」他说,「特别害怕什么就要去做什么。」
没有所谓的专家,专家是零
于正在上海戏剧学院学的是表演系。不知道为什么,于正在那个时候忽然非常喜欢吃,为了练功吃得很快很撑,这导致他的体型立刻变了,「老师就觉得你不可爱了,」他说,「第一年老师就希望我退学,他说你不可能成为明星。」
于正坚持到了大三。这期间,他有一次跑龙套,就过一个马路,只有一句台词,「不好了不好了,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却反反复复拍了20多遍,「大家都要在雨里淋着等你演完」,这让他非常沮丧。那时,于正已经开始为一些电视台的「真人秀」写脚本,不断获得赞誉,这让他决定不再当演员而要成为一名「被赞誉」的编剧。
在这个阶段,于正报了很多培训班,其中包括色彩学以及一些心灵鸡汤课程。这些培训班大多没有学完,不过一个叫做「观众心理学」的培训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在某种意义上,它肯定了一个自我意识极其强烈的人潜意识中深深认可的戏剧观乃至人生观,那便是,你自己就是观众,你要以自我为中心去看待任何的问题。没有所谓的专家,专家是零。
这种戏剧观让于正按照自己的想象大胆地做了很多其他编剧不敢去做或者不屑去做的事。
于正在横店专门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放他拍戏所用的各种金银首饰。2010年的《美人心计》,为了追求一种纯粹与超凡的美,于正不用任何花与色彩,只用金和银两种颜色,他让皇宫里出现的都是金色,民间出现的都是银色。「林心如头上那个凤冠就是真金的。」
在处理剧中男女主角的性格时,于正喜欢强烈的反差。早在2007年,他做《胭脂雪》的编剧时,把女主角设计成一个白天在家里做大小姐,晚上去做妓女的角色。导演不能接受这种观念,「非得改成晚上去唱戏,我觉得怪怪的,我不喜欢迂回的做法。」但于正没有权力阻止导演的改动。拍完这部戏之后,于正坚持要既做编剧又做制片人。「那一次我心里的声音就是从此不会给任何制作单位做纯编剧,因为太憋屈了,很多好东西改成了平庸的。」
2013年初的《笑傲江湖》,于正直接把东方不败变成了女二号「东方姑娘」,并安排她和令狐冲产生情感纠葛。电视剧呈现的是他第三稿。于正说,他其实已经让步了,在第一稿中东方不败是女一号,和令狐冲直接相爱了。于正没把《笑傲江湖》看成一个武侠故事,他认为原著中的政治寓意对当今社会没有借鉴作用,所以试图「在里面拔一个高度出来」。「这个高度就是我们现在,无论微博还是什么,总是见不得人家好,一定要去吐槽,像岳不群想成为东方不败,他宁可挥刀自宫,也不管身边的老婆、女儿,东方不败反而羡慕爱情,像岳不群拥有的。就是我们隔岸的桃花比较漂亮,大家永远看着对方的好,忽略了自己身边的。像令狐冲这样无为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笑傲江湖。」
制片人于正获得了足够捍卫自己想象王国的权力。在这个王国里,一切都要是「完美」的。
对于年纪大、皮肤质感差的演员,于正会花四五百万用电脑去修她们的脸。演员的头上从来没有过绢花与纸花,只用仿真花或者鲜花。群众演员的造型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连路人甲、路人乙的衣服都是新做的。」他不重复使用服装。「因为我觉得那件衣服死掉了。很奇怪的,它可能只穿过一天,但到下一部戏再用我总觉得光泽没有了。」
在《笑傲江湖》里,于正设计了岳不群的书房,让美术师照着搭景。效果让他非常不满,他回忆当时自己一把扯掉房间里「很low、很土像妓院里用的」纱幔,咔嚓一刀剪了,「不给你再用的机会」。
古装现代偶像剧
早年于正重视「以情节带动故事」,2011年的《唐宫美人天下》是他把情节密集的技术用到最极致的一部。这部戏之后,他觉得「玩不出什么东西了」。更新的做法是不断放大人物的特质,删掉枝节,把主角的优点无限放大,缺点无限缩小。这导致在业内,于正的电视剧往往会被看做是「古装偶像剧」。
一方面,于正的主角们都是绝对完美和让人充满幻想与代入感的,比如,他喜欢陈乔恩「对爱情的传递很汹涌,会跟镜头谈恋爱」,看好高云翔「一直在用泡妞的手段演戏,非常打动人」,也使用陆毅的「成名早没有负能量」。
另一方面,于正还把一种被他定义为「闯关游戏」的模式带入了女主角的生命与爱情里,永远要不断证明自己,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冲破了这一关,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不断贪婪不断受苦。
在这种创作观下,于正往往很容易捧红演员,并让观众对演员印象极为深刻。在广州读大四的女粉丝卓晞对《人物》表示,《宫》里面冯绍峰与杨幂无比投入的爱让她坚信,他们在现实中也应该是在一起的,当听说杨幂和刘恺威才是一对时,她说,「有点假,可能还是工作关系。」
但是,于正不在意情节只塑造偶像性格的做法也让他的电视剧很难进入一直有现实主义创作传统的北方市场。北京电视台负责购买电视剧的副主任于金伟对《人物》说,于正曾经和她聊过电视剧创作和合作的事情。于金伟肯定了于正在造型上的执着和作为制作人的成就,但也指出了于正电视剧在结构故事时的一些随意性对作品严谨程度带来的副作用。比如,《美人心计》中直接让皇后在皇帝上朝的时候冲到前庭。于金伟认为这样的情节值得商榷。但她也肯定和购买了在她看来「完全不雷」的于正电视剧,比如《像火花像蝴蝶》等。
即便如此,于正还是从观众对自己的爱中获得了巨大的权力。
卓晞谈到自己为什么喜欢于正时说,「他强调正能量。」她很满意于正电视剧的惯有大结局,男女主人公走到一起,觉得自己没有白熬夜追完。
从《宫》中卓晞得到的启示是「不要玻璃心,你要坚强起来」。这个1991年出生的女孩难以接受琼瑶剧,「老是哭,你干吗哭啊?如果那个男生真的是你的,你怕什么,你抢也把他抢回来。」在她看来,于正拍的是穿着古装的现代剧,她欣赏「晴川」、「陆贞」的坚韧性格,「更符合时代要求」。
尽管于正的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但这不妨碍他的人物是动人的,这也造就了一群一边骂一边看的特别粉丝,骂声颇具规模后,和很多人一起边骂边看变成一种观看方式。网友豆豆豆妮儿和Peterpan佳佳说,于正的剧就是那种明明知道狗血得要死但还是很喜欢看,因为剧情集集戳中他们的要害,看到《陆贞传奇》的后几集时,甚至会一边哭肿眼睛一边骂。
翻拍了7部金庸剧的张纪中曾公开批评于正版 《笑傲江湖》,「很有胡编的才华」、「侮辱原著小说」。华夏视听环球传媒集团董事长蒲树林曾参与投资张纪中版金庸剧,现在又参与投资于正版金庸剧,蒲树林对《人物》说,「张纪中代表了他那个时代的中国电视剧的制作高度,于正则代表今天的水平。」
于正叮嘱摄影师:「把我拍瘦点。」
别人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
8月的一个下午,至少4家媒体在北京东四环某写字楼于正的工作室中排队采访于正。除了靠墙的柜子上搁着几个奖杯外,办公室没什么引人注意的摆设。整个房间最亮的地方是一个MCM中号限量款双肩包,荧光绿,布满大个、亮闪闪的铆钉。于正穿着一件黑色T恤坐在厚实的皮椅上,黑色的平檐帽上同样铆钉密布。
采访半途,有人推门进来递给他一个灌满深绿色液体的细长玻璃瓶。他拧开盖子说,「定制的饮料,代餐,不吃饭了,一天喝6瓶。」绿色是菠菜汁,此外还有红、黄、黑、白等颜色,对应的分别是的甜菜根汁、姜汁、芝麻汁和杏仁奶,他希望自己能变得瘦一些,他认为胖是自己遭人厌恶的重要原因。
于正对日常的话题提不起兴趣,聊起工作立马来劲,口气一惊一乍的,手在空气里挥舞打圈。他说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琢磨怎么定妆更漂亮,怎么写剧本更好,怎么帮演员成名。「我们吃饭两个小时他可能一个半小时在讲戏。」跟他合作多次的投资人、演员任泉曾对《人物》说。
于正由衷地赞美帮他打造美人王国的所有人。他对造型师、美术师等的最高褒扬是「非常懂我」。他夸合作的一位美术师,说他「明白我的桃红、我的柳绿是指哪个桃红柳绿」。他对很多次帮他给戏份突出的演员量身定做衣服的吴宝玲赞叹不已,「她真的是国宝级的人物,我们都宠着她,她要什么都给她买什么。」
最近吴宝玲花两个月时间手工做了一双珍珠鞋,打算用于于正尚未播出的新剧《云中歌》中。吴宝玲亲密地称于正是一个「很可爱、很执着,经常磨着自己的小弟弟」,她觉得于正「很能够透视一个人对爱情的憧憬、一个渴望」。因此,吴宝玲抛弃了灰灰暗暗的色调,让剧中演员穿上五彩斑斓的衣服,认为这样能反映两人相同的「对美的追求」和「对爱情的憧憬」。
吴宝玲在于正的剧组里「地位超高」,「没有演员敢说他们,所有人都要配合他们」。女演员霍思燕怀孕,需要换演员。于正挑选替代者时一个绝对的标准是,能穿进原本给霍思燕量身定做的戏服,「换个穿得进去的为止」。「因为她的衣服就是艺术品,没有办法改动。」
在财经类杂志那里,于正常常被称作「产品经理」,因为他把明星当做产品。于正的宣传也喜欢强调「除了编剧外,于正还是一个企业家」。于正用幻想创作,他的幻想拥有令明星一日冲天的力量。正因为拥有造梦的权力,也由于强悍的自我,于正当然是这个美人王国的独裁者。
2008年,于正在北京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目前旗下有5个艺人。他定下规矩,「我们家的艺人签约的时候就已经讲明:一不应酬、二不陪酒、三不见组。如果外面有戏拍就接外面的戏,如果没有,自己家也有很多戏拍。」
于正不喜欢那种把自己掩饰得很好的演员,「很难给她量身定做」。他挑人的要求是,要感恩,能放得下身段跑龙套、演反派。「让我感觉人品不错、坚持到底我就会用你,坚持不下来就拜拜。」他提起一个本来想捧的女演员,对方跟他说了一句「于老师我不演反派」,他从此再也没联络过她。「范冰冰不给章子怡演《非常完美》(里的反派)她能变成今天的范冰冰吗?」
一个女演员曾演砸过他的戏,原因是「她有自己的理论」。「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演的话她会非常红,像杨幂一样。但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很少有演员敢在于正的剧组闹事。如果发脾气,或者被他认为不敬业,他立马发微博示众。「我原来觉得很多制作人不都是在忍受的吗,我不忍受,我选择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在于正的描述中,自己坚守原则不计后果。「不妥协才能做得好。妥协就做不好。这是我的理念。」
他拒绝了一位投资人让女朋友做剧中女一号的要求,也拒绝这人推荐的一位台湾女演员。「非让我用40多岁的女人演18岁,我又不妥协。」「一个电影圈响当当的人物」推荐了一个女演员想签到他的工作室,他发微博公开拒绝。「我就告诉大家我的立场,以后你们都不要推荐了。」
有一次,于正去看中医,中医说他很健康,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于正对此非常自豪,「我觉得这么多年下来我身体各方面负能量比较少,是因为我如果讨厌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一定会马上出发很快结束。」
他知道自己这样会得罪人,但仍坚持己见。「别人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