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是今年中央电视台春节开幕大戏。
一上线就获得了好名声。
豆瓣近3万人打了8.1分。
剧中女性角色个性鲜明,人气很高。
00后、90后成为电视剧粉。
“手机屏幕让我哭了。”,
"里面所有的女人都很勇敢。"
一家人过春节
主人公周秉昆和郑娟夫妇
这部剧改编自茅盾文学奖的同名小说,
借由东北某市棚户区的一家人,
讲述中国从1969年以来近50年的社会生活变迁,
知青岁月、恢复高考、改革开放、南下创业潮…..
导演李路接受一条专访
一条在北京采访到了导演李路,
曾拍出爆款剧《人民的名义》的他,
自小在东北长春的冰天雪地里长大,
这次既是导演,也是总制片人和投资人,
我们一起聊了聊这部剧的幕后故事。
自述 李路
撰文 刘亚萌 责编 倪楚娇
两位平民媳妇:乔春燕(黄小蕾饰)和郑娟(殷桃饰)
周家的全家福
《人世间》是在春节前两天悄没声上线的,迎头撞上热热闹闹的春晚和冬奥会,断更了好几次。
然而好剧不怕磨,口碑在慢慢发酵,收视率也节节飙升,网友急得催更:“这样的好剧,一天给我更100集!”
第一集里的送别戏,萨日娜的表演真挚感人
求婚这幕,郑娟的眼泪里夹杂着心酸与喜悦
雷佳音在演这段时整个“哭抽了”
这部剧拥有国内最顶级的制作班底,《人民的名义》导演李路、《觉醒年代》摄影指导张文杰、《牵手》编剧王海鸰。
演员雷佳音、宋佳、辛柏青和殷桃,都是“一人能挑起一部戏”的中生代演技派,配角萨日娜、丁岱勇、宋春丽……个个都是老戏骨。
周家五口聚少离多
整部剧围绕周家五口人展开,从1969年开始,一直到2016年,跨度将近50年。
串起来的关键节点是每年的春节,周家五口分分合合,聚少离多,由此也牵引出剧中100多个有名有姓的人物,“表现不同层面的人,在巨变当中的各种位置” 。
周秉昆从桌上嘬起掉落的酸菜
七八十年代,物质是贫瘠的。比如雷佳音饰演的周秉昆,在吃酸菜汤时,不小心弄到桌子上,筷子又夹不起来,他直接在桌面嘬,一口吸溜到胃里。
多年未见的母子俩,睡在一张炕上聊天
来自郑娟的“直球”爱情
但人与人之间感情是热烈的。剧中的几个女性角色,在那个年代都能勇敢追爱,比如殷桃饰演的郑娟,一个命运多舛的年轻寡妇,敢于正视自己的情感,坦坦荡荡地对周秉昆表白:“人想人,想死人。”
省长的女儿郝冬梅和工人的儿子周秉义,抛开“出身”偏见,实现“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活泼敞亮的乔春燕,人气颇高
而无论搓脚工乔春燕,还是北大学生周蓉,在特殊的年代里,都热烈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和生活,不曾放弃过。
《人世间》的可贵,在于它还原了复杂的生活本身,踏踏实实地描绘一群平民老百姓的真实日常。
它用诚恳的语调讲述,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纵然经历特殊的历史潮流,纵然知识、视野和资源是有限的,也可以过一种良好的、可敬的生活。
《人世间》拍摄现场
为了赶上春节档,这部剧的制作速度堪称飞快,2021年2月份开机,剧本当时才刚写完50集,边拍边写,8月杀青,接着就进入后期,到今年春节就播映了。高效率的背后,是工作人员在透支身体。
我们见到李路导演时,他还在忙着后期工作,采访到一半,他需要缓一缓,歇一会儿。
谈到过去的事情,那段“离我们仿佛很近,但又很远”的旧日时光,他感慨:“几十年内的事太容易淡忘了,希望这部剧能唤醒大家的一些记忆吧。”
以下是李路导演的自述:
《人世间》原著小说是梁晓声先生写的,2019年8月它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的第一名,但我们拿来做改编的时候,它还没有获奖。
我是在2018年6月第一次看到的小说,那时候才刚出版半年,三本厚厚的书,几乎一口气读完的,中间好几次都看哭了。
1969年周家五口第一次合影
周家五口住在一个叫做“光字片”的地方,解放前盖的,后来是渐渐变成棚户区了,那我们的大部分角色都是普通的平民。
父亲周志刚是八级的瓦工,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为祖国的大三线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母亲李素华不识字,人很善良,在邻里中口碑很好的。
成年后的周家兄妹三人
三个孩子,周秉义、周蓉和周秉昆,他们天赋和性格都不一样。
周秉义和周蓉,都是顶聪明的人,考上重点高中,读了很多的书。老小周秉昆呢,学习没那么好,是个“老蔫儿”,东北话也叫“老猪腰子”,不怎么说话,但是很有主意。
下乡的女知青们
60年代末,上山下乡,历史的洪流不可阻挡,三个孩子的命运也开始产生分叉。
周秉义去了兵团,周蓉为了追求爱情,借着下乡去了贵州。根据当时的政策,多子女家庭可以留一个下来,“老疙瘩”秉昆就在家中陪着老母亲,后来在酱油厂当了工人。
十多年的时间里,这家人聚少离多,各自身上发生了诸多事件,但他们在自己有限的境况里做了努力,“跳了一跳”,但也都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周秉义与郝冬梅的婚礼
秉义在兵团里干得不错,受到赏识,有机会被调到一位首长身边当秘书,但是他有一个问题:女朋友郝冬梅成分不好,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
乡下条件苦,很多知青的梦想是返城,更何况是升官呢,但是周秉义冒着很大的风险,放弃唾手可得的仕途,选择了爱情。
周蓉下乡到贵州
周蓉骨子里浪漫的情结多些,喜欢北京的一位诗人,不远万里去到贵州找人。她很机敏,成为一个乡村老师,为边缘地区的教育也做了贡献的。
后来78年恢复高考,这兄妹两个都考上了北京大学。毕业之后秉义从政,周蓉做了大学老师,成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
“老疙瘩”秉昆留下来跟母亲一起生活
最小的周秉昆呢,从世俗意义上来说,他是混得最不好的,甚至因为过失伤人入狱,但他却是我们当之无愧的男一号,因为正是有他的一些看似“平庸”的付出,才撑起了这个大家庭。
秉昆最初是个普通工人,从木材厂换到酱油厂,结识了一帮朋友,朋友有困难,他都伸出双手去帮忙,从不推诿。
秉昆初次见到郑娟
后来他碰到了郑娟,一个怀了身孕的年轻寡妇,她家里是非常穷的,两人之间滋生了情愫,周秉昆也敢于担当。
十多年时间里,是秉昆和郑娟一起,照顾瘫痪的母亲、抚养年幼的外甥女,正是有他们的默默付出,周志刚、周秉义和周蓉才能够安心在外面闯荡。
秉昆给建设大三线归来的父亲洗脚
秉昆和郑娟数着每分钱过生活
梁晓声原著小说里有个词形容周秉昆,叫“蔫人的勇气”,什么意思呢?就是虽然他不擅长表达,脑袋没那么灵光,可是他有一种朴素的胸怀和正义感,支撑整个家庭,令人心生敬畏。
四位主演:辛柏青、宋佳、雷佳音、殷桃
我们这次选演员,都是瞄准最合适的。因为我拍戏可能也是比较“霸道”,包括之前《人民的名义》,都是我来定演员,是写在合同里面的,那合作方对我也挺宽容的,也同意。
几个重要的角色,我们叫做“四梁八柱”,雷佳音、辛柏青、宋佳和殷桃就是这“横梁”,还有萨日娜、丁岱勇、隋俊波等等,他们身上就自带人物的气质。
郑娟家“家徒四壁”
优秀的演员对人物和场景的挖掘都是非常准的,比如有场炕上的戏,三个孩子问爸爸你最爱谁,就是那天雷佳音提的方案。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说他最好,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说你最好,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特别生活化。
再比如我们去拍郑娟家的戏,到现场殷桃就跟我说,觉得房间里的家具太满了,郑娟家应该是“家徒四壁”的。
影片还展示了在深圳下海的人群
选好演员了,我做导演反而轻松一点,就由着他们演,只是在他们感觉不太对的时候提醒一下。
另外我还请了陈道明念旁白,说服了梁晓声老师客串了一个角色。
整个剧组合作特别愉快,我们是前年年二十九集结的,几百号人春节都是在东北过的。因为我们监视器跟演员休息的房间是挨着的,都是睡大通铺,群像戏时人特别多,棚内整天都是欢声笑语。
《人世间》拍摄现场
这个戏,我是发起人,除了做导演,也是总制片人和投资人之一,所以话语权稍微多一点,哪里该省,哪里该花,我基本上都能决定。
我们想要通过《人世间》这部剧,在点点滴滴的地方,展现中国从计划经济时代到物质丰富的当代,这么一整个历程,就是那种厚重感和历史纵深感,为此我们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有这样的愿景,制作成本自然是比较高了,是《人民的名义》的三倍多,光是找外景就找了一年多,东三省都去看了。
在长白山的白桦林取景
长春有很多遗留下来的历史建筑,长白山的植被,松花江边的老工业基地,都会在我们的片子里营造出不一样的城市架构。
我们这次为了一场戏都跑几百公里。比如那个白桦林,长白山有碗口这么粗的,400公里外会有稍微粗一些的,那我们宁可跑400公里,就为了那个树稍微直径粗一点。
几百号人,长途奔波还是有危险的,路上还有那么大的雪,但是出来的效果确实不一样。
道具组细致到玻璃上的冰花
这部剧美术、摄影、道具、服装造型团队都是顶尖的。
我们光灯线就7万多米,搭了几万平米的棚,搭了好几条街。
70年代东北棚户区,它的建筑特点是成趟的,我们要的是八爪鱼状的发展,布局很整齐,有点像兵团的房子,但因为私搭乱建,有了很多芝麻小胡同,绕来绕去。
粮店也是我们搭的,米从斗子里出来,挂着绳子。粮票小小一张,也有分类的,地方粮票就只能在本省使用,全国粮票可以跨省使用。
涉及到不同年代,道具和场景一定要跟着变化。
70年代的东西,色彩特别单一。满街望去,清一色的蓝、黑、绿,就这三个颜色。78年改革开放之后,街上渐渐流行红裙子了,颜色和物质一同丰富起来。
造型都很符合人物,比如爸爸是大三线工人,穿的都是单位发的工作服,很少有自己去购买的。
秉昆的“五彩秋裤”
周秉昆穿的毛裤,是捡的他姐姐剩下来的,他妈妈手艺好,再用各种毛线条拼一下,还挺有艺术感。
秉昆别致的雷锋帽戴法
他的一个标志性造型,是到一个雷锋帽,有个带子一直在飘着。你如果仔细看,很多人戴帽子的戴法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演员和造型设计自己碰的。
家具和装饰充满年代感
我们这次动用了很多长春电影制片厂的老牌道具,另外还采购了很多老物件儿,包括每年的挂历,我每天在现场都盯着,今天是拍哪一年,挂历相应就要换上,在最主要的位置上体现出来。
张凯丽最后拍戏结束了,还要了几件东西,应该是座钟什么的,其实都不值钱的,她要花钱买,我们就索性送给她了。
1976年的春节包饺子和年夜饭
我们表现了很多次春节,桌子上的菜精心布置,每年都不一样。从只有极简的那种菜式一直拍到非常丰富的大餐,但贯穿的就是东北的一个菜叫锅包肉。
这个戏里边所有演员吃的戏都是真吃,特别地香,旁边的人看着都想去拣一块。尤其有一个菜,就是馒头上面抹豆腐乳,周秉昆家吃,金月姬家也吃,我估计观众看的时候也会觉得挺想吃的。
关于是否送孩子出国留学,剧中也有讨论
各个年代,人们的问候语也不一样。70年代主要是关心吃,见面就问“吃了吗”、“没吃到我家吃点儿”。80年代更关心“挣钱了吗?公司开了吗?孩子到深圳了吗?”,90年代就是“出国了吗”。
这说明各个年代,人们生活的重心在发生变化。
我父母是南方人,两人复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东北,我自己就是在长春出生的,儿时的青春记忆都在那冰天雪地里。
大家都是从粮票、肉票、布票的日子过来的,吃酸菜,穿棉袄滑倒,那一段物质极其匮乏但人情极其温暖的岁月,历历在目。
整个拍戏的过程是很辛苦的,我除了指导片场以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6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但这段经历对我自己来讲,弥足珍贵。
雪天的东北
《人世间》里描述的这段历史,其实离我们也就几十年,但大家太容易遗忘了,做的这么细,是希望能唤醒中国人的一部分记忆。
我相信大家在看这部剧的时候,会从中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自己的、父母的、邻居的,这不仅仅是关于东北的故事,它放在全中国哪个地方都是成立的,里面有关乎国家、关乎民生的内在的热血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