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1岁的王娜娜不得不去银行办理小额贷款的申请业务,但在处理过程中发现,在具有相同资格的申请人中,最终只有她的申请没有得到批准。
次年5月,她又向交通银行申请大额贷款,却再次遭到了拒绝。为此,她特地询问了常年合作的银行工作人员,结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个人信息不实。仅仅是高中学历的她在银行的审查报告中居然是大专学历。
这一消息令王娜娜惊愕不已,银行的工作人员也询问她是不是忘记了曾上过大专,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高考落榜不能继续深造是王娜娜一辈子的心病,这哪里是能忘记的事情。她仍旧能感受到迟迟等不到录取通知书的心痛,以及面对父母兄弟询问下的愧疚。可为什么明明只是高中学历的她却在学籍信息里显示大专,难道是当初自己的身份被盗用了?
怀着这个疑问,王娜娜登陆了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查询,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想,学信网中的“她”正是周口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大专学历,所有的信息都与她一模一样,唯独那张照片不是她的。
狄金森曾说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这句话用来形容王娜娜此刻的心情在恰当不过,这次偶然的经历让她突然发现那个一直以来的梦想在某个时刻原来离自己那么近,但却有人活生生的将它夺走了。她说:“我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用我的身份证号,上了我考上的大学,一直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在同一个省份生活着。”
被顶替,含泪务工
看着学信网上的个人信息,王娜娜不禁失声痛哭,过往的心酸也随之涌上心头。
王娜娜出身贫寒,自幼在河南沈丘县的一个行政村中长大,家中弟兄姊妹很多,然而父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硬是咬牙顶着压力供他们读书。
在2002年,王娜娜第一次参加高考惨遭落榜,不甘心失败的她选择了复读。由于她一向学习努力,且平时成绩不错,父母支持了她的想法。
为此,他们特地选择去郑州卖菜,为的就是多挣些钱好供女儿上学。到了2003年,怀揣着父母家人期待的王娜娜又一次踏进了考场,这一次她考了399分。虽然依旧没有发挥到以往测验时的水平,但就这个分数而言,读个大专应该没问题。
于是她报考了周口职业技工学院。
这次定然没有问题,王娜娜依旧记得当初的肯定,但直到10月,她还是没等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而这不仅代表着王娜娜梦想的破碎,也意味着她将不敢在看父母劳作的身影和兄弟姊妹那直视的目光。
在现实的打击下,她选择和父母前往郑州卖菜来补贴家用。但紧接着她发现自己适应不了菜市场里的生活,这里的家长里短和闲言碎语搅得她本就失意心情更加迷乱,她不想一辈子这样下去,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没能释怀。终于,她鼓起勇气对父母说:“我不想卖菜了,想去学点什么技能。”父母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轻叹一声,将本就准备好供她读大学的钱拿出来,送她去学了平面设计。
通过半年的学习,王娜娜去了一家复印店工作,每天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没有停歇,工资却只有300元。
对此,王娜娜没有怨言,依旧在努力工作。直到她看到一个周末来兼职的大学生每天的工资有40元,她感到十分不解,于是去找老板要说法,但换来的却是深深的嘲讽,老板说:“大学生当然挣得多啊!这个社会,待遇都是和文凭挂钩的!你要是上了大学,我一个月给你开1000元!”
这又一次勾起了王娜娜的大学梦,怀着屈辱和气愤,她辞职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在这里她发现自己与大学生的工资依旧不对等,自己的月薪是500,而大学生光是饭补和通讯费就快超过了自己。
这次她没有去找老板理论,也没有选择辞职,因为在之前的投简历的过程中她明白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学历的比重是多少经验都磨平不了的。于是,她不再关注那些差别对待,而是努力的工作,虚心的学习。
2006年,她与同公司的张建松恋爱,在之后几年里,他们结婚、生子,日子虽平淡却也幸福,就这样,上大学的梦想渐渐的在王娜娜的心中淡去了,直到2015年的这一天。
求公道,却遭叫嚣
在得知妻子的遭遇后,作为丈夫的张建松告诉王娜娜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而此时的王娜娜却显得有些犹豫,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背后会牵扯到什么样的势力。
在她看来,目前自己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实在不愿去招惹别人来打破现在的平静。但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就是因为身份信息被盗用,导致了她无法办理信用卡,以及以后的种种有关身份审核的问题都将无法解决。
所以,在2015年11月,她在母亲的陪同下前往了沈丘县教育局和周口职业技术学院。
但是双方并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沈丘县教育局表示由于沈丘县招生办数据只能查到2007年,至于如何发放录取通知书,学生有无报到、如何审查等,都建议从周口职业技术学院查询。
而周口市职业技术学院给出的答复则更直接,他们说学校领导已经换了两批,这根本无从查起。
对于这个结果,王娜娜事前早有准备,但也难掩心中的失望。正当这时,曾经的一个同学在得知她的情况后,给她发来了那个“王娜娜”的电话,并且告诉她那个人的原名叫张莹莹。
通过进一步查找,她在张莹莹的QQ空间中了解到,这位顶替了她上学资格的人,当下也结了婚,有了孩子,而且做了一份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工作——教师。
这一切本该属于她,却被人生生从自己手中夺走。
此刻,过往的记忆与心酸一并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生活的不公让她受尽了委屈,她本打算查出真相让冒名顶替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当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时,心又慢慢软了下来,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也是位母亲。
纠结再三,她拨通了张莹莹的电话,对于过往的种种她并没有指责,只是说了自己的遭遇要求张莹莹能注销学籍信息,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乎,反而直接叫嚣。
“你这样折腾有啥用?你就算当年上了那个学校,你也不一定当得上老师,折腾到联合国我们也不怕”!之后便挂断了电话,当王娜娜试图重新沟通时,发现张莹莹早已更换了电话号码。
诉媒体,只求真相
这样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王娜娜,她本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愿意息事宁人,但看到作为窃取他人利益的行窃者,一句道歉、忏悔的话都没有,反而叫嚣讽刺自己。她决定将事情调查到底,为此她将所知晓的事情告诉了当地媒体来寻求帮助。
在此期间,张莹莹的父亲张合停曾通过校方协调与王娜娜进行联系,要求将事情私了。
于是王娜娜要求他说明当时顶替事件的具体经过,而张合停只说当年女儿的高考分数只有300多,在看分时发现没有考上,正往回走的时候,一个“中介”说只要出 5000块钱,就能让张莹莹上大学。
但当王娜娜询问关于“你们是通过谁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张莹莹又是如何去学校成功报到的?”这类疑问时,张合停的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他一面指责王娜娜再折腾也起不了作用,另一面又表示可以赔偿她8万块钱,只要她不再追究。
但是张合停未曾想过仅仅8万块钱,不仅无法修补王娜娜这十多年来辛酸经历,也无法弥补人生错位后的遗憾。
终于,随着媒体的报道,社会的舆论压力也越来越大,河南省的相关部门针对这一事件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在2016年4月29日,调查组还原了整件冒名顶替事件背后的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合停在背后策划。
在2003年,得知女儿高考落榜后的张合停拜托张莹莹的表哥王子胜,与时任沈丘县二高党总支副书记的胡筱林一起调换了王娜娜的录取通知书。
但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王娜娜先前提出质疑的身份信息问题,在身份信息明显不同的情况下,即便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张莹莹也无法顺利入学,于是,张合停又与王子胜一起在沈丘县找到一家打字店,与店主商议好作假事宜后,重新制作了王娜娜的假准考证以及假的身份证。
最终,与该事件涉及到的13名相关责任人受到了处理,其中3人涉嫌违法犯罪行为已经移交司法机关,而那位叫嚣着去联合国也没用的张莹莹,也被所任教的商水县教育局予以解聘,同时注销了她的有关学历信息。
终圆梦,成为教师
这个结果对于王娜娜来说其实是远远不足的,因为她所被顶替的不仅仅是一个资格,同样还有她的梦想,以及那几年的美好年华。
年华已逝,不可追回,但经过这次冒名顶替事件后的她再也不能无视心中的那从未磨灭的大学梦了,她也依旧向往那一支粉笔、三尺讲台。为此,她向周口职业技术学院提出申请,希望恢复自己的学籍,却被校方以没有相关规定的理由予以拒绝。
这并没有让因此王娜娜放弃圆梦的想法,相反,她打算自己重新再考一次。可想而知,此时已经是34岁的王娜娜,在面对10多年都没有接触过课本,且仅有在一年时间备战高考的情况下,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面对妻子的愿望,丈夫张建松则表示理解和支持,这些年来,妻子虽未曾提过自己的梦想,但他清楚的知道在妻子心中一直有一个未曾解开的结。于是他主动承担起了家里的大小事务,两个孩子也没有因为缺少了母亲的陪伴而疏远她,相反整个家庭都在尽自己的努力为王娜娜提供一个最佳的备考环境。
最终,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再一次踏入考场的王娜娜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2017年,她成功考入了洛阳理工学院。
2020年5月28日,经过3年的专科学习,她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同时由于自己的年龄已经超出了河南省的教师资格证报考要求,她选择了参与西部支教计划,以另一种方式诠释着自己对于梦想的实现。
2021年7月6日,王娜娜的视角平台更新了一则动态:“2015-2021六年的努力今天终于拿到迟到多年的Dream Job Offer!”正是这一刻,她实现了自己的所有梦想。
虽然王娜娜的人生轨迹已然被改变,且再也无法回去,但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因此寻求美好的生活,希望永远属于生活的勇者,就如普希金所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当然,也不要丢失寻找公平和梦想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