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可以说，《呼吸之野》是许嵩至今的最佳专辑？关于这个论断，我稍微解释一下：一方面自然是在肯定《呼吸之野》的水准，绝对称得上是精品。另一方面，本质想强调的其实是，凡是许嵩“目前的作品”往往都会成为其个人职业生涯中的最佳。正如当此前2018年《寻宝游戏》发布，2016年《青年晚报》发布时……我都会认定它们是其“至今的最佳”。
深层的逻辑即是接续超越。发现了吗？许嵩总是能够想出办法超越过往的自己。当他在《寻宝游戏》中深挖复古摇滚乐的可能性时，谁又会想到此次的《呼吸之野》选择了完全另外一种方向。
克制、冷峻、深沉，且充满实验味道的另类音乐。
我以为先行发布的单曲，诸如融合古典与流行的《乌鸦》或者与黄玲合作艺术感极强的《冰柜》会是他探界另类的极限，但听到专辑里的《万古》后才明白，他的另类极致是可以完全跳脱传统歌曲范式局限的。
这首作品，全程以许嵩的独白为表达形式，彻底推翻常规歌曲的演唱思路，另外各位是否注意到《万古》的歌词编排？整张专辑里唯独它是以散文格式进行显示，行文语句，配搭详尽标点符号。很明显，这另类歌曲更接近于文艺作品。当然，它没有背离必要的音乐性，配合着日记意味的叙事主线，音乐展示出戏剧化推进，特别是在Outro段落处，独白结束后编曲顿刻提振，从日常写实的氛围中拔升到空泛旷远的氛围里，其中颇具记忆点的是有电子音乐与以古筝为主要音色的传统音乐的碰撞与交融，奇妙且迷幻。
《万古》可以成为整体专辑的缩影，在尝试突破套路化的过程中注重氛围感的营造。由此，专辑里所收录的10首歌曲大致都是这样：没有刻意通过制造旋律记忆点来抓耳，而是讲求更深层次的氛围感染力。也就是，《呼吸之野》里的歌曲需要代入与体验，它们不属于快餐式的“爽”，要求你沉浸其中，慢慢品味，咀嚼出里面的妙与好。
论及氛围化，作为制作人的许嵩有独到手法。最显著的，是贴合电影思维的塑造，这具体体现在动用充沛叙事的方式从音乐中拓展出故事、画面、情节。比如歌曲《乌鸦》，在我看来，这首歌曲实质上就是符合电影感的要求，歌词文本，旋律乐句，编曲设计，各维度相互呼应，完成一段关于个人成长的传奇讲述。总体节奏放缓，大量留白，专注于落实氛围。他没有急切地想要征服听者。这份沉着清晰表明其作为音乐人的成熟。类似的手法在诸如《隔代》、《野人》、《庞贝》这类歌曲里都有出现。可以看出，许嵩有意识在尝试内敛委婉的音乐表达，直观表层以及内里细节处，均是藏着隐秘的可解读内容。
在这些歌曲中，电影感充沛的氛围保证了表达的立体效果，不仅听到，而且感知到。所以，在专辑《呼吸之野》里，氛围不只是一个听感词汇，它还是在描述想象力层面的互动。这个特点在歌曲《冰柜》里同样有强化，直观表现在，其中许嵩与黄玲的演唱都倾向于“写意”，充分与音乐贯通，以细腻感觉带动人声。此处的氛围化已然是贯彻到了演唱上，两位发挥代入感的优势挖掘出人声的表演性。单纯听演唱，就足够触发我们对于歌曲主题的无限想象。
再有，就是通过对比形成戏剧冲突，比如歌曲《三尺》里，Intro部分采用雅致古典风格，进入主体后则转换成工业气息的重型摇滚，由静入噪，递进发展促使氛围感彰显动态。有了层次变化的氛围，尽显丰富变幻。
在我看来，许嵩做到了一位成熟音乐人最应该做的事情，即，做出具有艺术表现力的歌曲，兼具音乐层次跟思想深度。如此，专辑最终抵达的就不再是单纯的“悦耳”、“动听”，同时还有“艺术”、乃至“震撼”。
当然，这不是在专辑《呼吸之野》里才刚具备的特质。仔细想，许嵩本就是擅长通过音乐作品营造氛围。《寻宝游戏》里老摇滚充斥的复古氛围，《青年晚报》里娱乐与文艺套叠的摩登氛围，《不如吃茶去》里离群索居的飘扬氛围……围绕着创作诉求，每张专辑都在积极实现相应氛围。从这个意义来讲，氛围所真正关联的是许嵩关于音乐的思考。
我是说，并非为了探索某种声场效果，更非刻意引入某些新鲜音乐元素，一切都是为表达自洽思想。依我看，许嵩骨子里是相当严肃且严谨的音乐人，断然不会出现为了向市场示好而违背创作思考的情况。诚然，在《科幻》这样的歌曲里确实可以听到时尚的电音音色，但你应该明白，这是为契合主题所做出的选择，并且你也应该感受到了，这是一首古典韵味的歌曲。分明表现出用两种时代质感的音乐形成对于科技时代爱情关系的深度思考。
由此可知，倚重音乐的氛围化，是许嵩在用最直接最逼真的方式来向我们诠释他关于世界、个体、情感、时代、成长等艺术领域永恒话题的思考。专辑文案里表述得清楚：人生不过一场呼吸。呼吸不停，则生命与思考不止。
而专辑《呼吸之野》真正出众的地方在于，以专业高标准的音乐性支撑起了极富深度与广度的思考性。独立完成创作，全权负责制作，但许嵩并不是靠孤立的单干，他清楚，优质的作品需要联合各领域出类拔萃的音乐人。所以这张专辑确切来讲，不归于一个人的全能秀，体现的是顶尖音乐人之间的艺术合作。
各个环节都有强手。演唱方面，上文已提及歌曲《冰柜》里合作的黄龄，是国内乐坛风格化最为突出女性歌手。歌曲编曲除长期合作的Adam Lee，还邀请来郑楠，关于他的能力与名声我想就不用赘述了。乐器演奏方面的名家更多，歌曲《万古》结尾处的古筝是由著名古筝演奏家程皓如演奏。收场曲目《庞贝》中的爱尔兰笛，则是由著名管乐演奏家丁晓逵吹奏。
专辑混音，负责的是屡获“格莱美”大奖的混音大师Richard Furch。据说为确保歌曲最终呈现的精准，许嵩将每首歌词都翻译成英文诗歌以助Richard Furch理解作品内含的诗性与深意。正是良好的沟通与交流保证了专辑歌曲兼具高规格的工业制式，以及，许嵩强烈的个人风格。
当我们在感叹许嵩全创作完成至今八张录音室专辑，展现超强创作力的同时，也必须认识到，他所具备的有说服力的专业精神，比如重视技术与情感的平衡，再比如强调各方面的高阶水准。《呼吸之野》这样一张充满个人思考与情绪的专辑，成功摆脱了空泛、矫饰的问题，进而显现出严肃音乐的质感，还有厚重的思想分量。
总之是，不管你从哪个方面来看，作为许嵩个人至今最佳专辑的《呼吸之野》都可以达到顶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