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改革开放30年,汽车飞入寻常百姓家,老公的心蠢蠢欲动。
省吃俭用,东挪西凑,我们终于凑够了买车的钱,请个懂车的朋友帮忙买车。
老公忘带了身份证,便用我的。帮忙的人调侃老公:“看你的命,好不容易买台车,还是嫂子的。”
“何止车是你嫂子的,连我都是你嫂子的。”老公应声答道,“对不,老婆?”
老公的话让那人忍俊不禁,我也不禁哑然失笑。快二十年了,这家伙还是把玩笑开得一本正经的。
我们结婚登记那天,在登记处巧遇老同学华。工作人员把登记表拿给二位男士,上面有“婚前财产”一栏,老公提笔就在女方栏写上“一无所有”。
我一脸懵懂:“我一无所有吗?”他大言不惭:“连你都是我的,你说,你还有什么?”
华的老公也如法炮制。
“你俩太过分了。”这话虽是我和华面带微笑的异口同声。
但是,我内心忐忑得要死——不仅自己上了贼船,还连带着华也成了穷光蛋。
贼船,没有;贼车,倒有一辆。老公送我一台24红色的斯塔特牌女式变速自行车。
他先斩后奏,把我刚上班时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自行车送人,并大言不惭:“日子就要过得红红火火。”
那年月,变速自行车是时尚,何况红色的牌子货,这让我成了焦点,回头率极高。
我们住在矿区的老式楼房,每家都有一个小煤棚,可以存放自行车。
但是,这样的心爱之物,怎舍得让它与黑黑的煤球为伍?必须每天都抬到楼上去。
矿工家属多数没有工作,每天总有几个大嫂站在楼下闲聊。
下班回来,我在楼下喊老公帮我扛车子。大嫂们摸着了规律,我一回来,便有大嫂高喊:“3楼的,你家老师回来了!”
一声奏效,老公笑着下来,帮我把车子扛上去。
骑着这辆可以变速的自行车,多远的路,多陡的坡,都不觉得累。
周末到了,我和老公骑车去市郊游玩,路上的坑坑坎坎,尘尘土土,都是欢乐的音符,汇成一首开心的歌。
儿子出生了,我也陡然胖成了楼下高声喊叫的大嫂,说话粗声大气,为了不破坏我小巧温柔的教师形象,赶紧搬家。
尽管搬离原来的旧楼,远离了大嗓门的大嫂们,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大嫂:
在家里吆三喝四,呵斥孩子,和老公论短长;在教室里,声色俱厉,传道授业解惑。
儿子的幼儿园紧挨着我们单位,接送儿子极为方便,我责无旁贷。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接送孩子。
儿子学电子琴,车筐里装着我的教案,车把上架着儿子的电子琴,车后座上坐着儿子。
这不是变速车能搞定的事情,只好换成普通的自行车。
那一刻 ,对于自行车,我不在乎款式,只在乎是否实用。
车筐里装的是生活;车把上是未来,车后是人生的希望,哪一个都不能少。硕壮的身体把车子骑得飞快,一路上风风火火。
车链子掉了,自己安上;车闸坏了,自己能修;就差自己补车带了。
儿子上了小学,就在我们家小区对面。我也调到了新的单位,离家很近。市区的道路日趋宽阔,公交也日趋发达。
我的自行车基本下了岗,除了偶尔驮些重物,就孤独寂寞地呆在楼道里。
有一次,我骑车去教育局,竟然自己走回了家。再想起时已是第二天,而它竟安然无恙地立在教育局门口。
老公看着我找回的自行车,笑道:“就你这破车,和你一样,落伍了,还丢呢,贼都不惦记了。”
不愿承认,也已中年,儿子都上了高中。为了陪读方便,我购置了一台电瓶车,淡黄色踏板式,在路上很显眼,安全系数很高。
第二天,我骑到一个路口,想左转,迎面三环大客开过来,我左摇右摆,犹豫不定。大客车停下来了,司机打开车门,骂我一顿。
我顿时清醒,不转!不会骑,还不会让路吗?自此,我小心翼翼,见谁就让谁。
不过,迟到两次下来,车技就突飞猛进。我就像一条淡黄色的鱼,在车流中任意穿梭,早晨、中午、傍晚,一天三、四次,忘了恐惧、忘了危险。
生活的需要,就是第一动力,我都不相信,那车流中见缝插针,自如穿行的骑车人是我自己。
买回来汽车,接送孩子,风雨无阻,方便快捷。电瓶车完成了使命,被我卖掉。
老公因为喜欢车,又新手上路,很愿意作一个专职司机,把我送到单位门口。不时地拉上公公婆婆回老家看看,偶尔再来一个自驾游……
他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听着音乐,哼着小曲:“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渐渐地,路上私家车越来越多,道路拓宽再拓宽,可是马路依旧拥挤。早晚高峰,从单位到家所用的时间,和我步行没差多少。
到了2018年,改革开放40年时,我们的小城也转型成功,天不再是粉尘飞扬,路边的街景也美得可以入诗入画。
拿着自拍杆,边走边拍,不失为一种享受。
一个半月前,去看医生。大夫建议有腰脱的人,不能走太多的路,可以骑自行车锻炼,就有了如今这台孔雀蓝的“小飞鸽”。
每天骑着它,在拥挤的马路上自由前行,我也不禁哼起了小曲:“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春花秋月,寒来暑往。
在这二十几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我总共拥有过六辆车:一辆汽车、一辆电瓶车、四辆自行车。
它们有的是涉世之初的权宜之物,但却不可缺少,载着我走入社会;
有的像浪漫的爱情,是人生的奢侈品,不可多得;
有的朴实无华,却踏踏实实,是人生的积淀,生活的必需品;
有的像桥梁,承前启后,把我们送进美好的新时代;
有的是开启小康生活的标配;有的提醒我别走得太快,别忘初心……
从自行车又回到自行车,这些车适时而来,各负使命,载着我一路前行。
见证我从青葱到知命,生活从温饱到小康,从马不停蹄到从容淡定。
似乎是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却是一路走来,既变又不变,初衷依旧,脚步不停。
车轮滚滚,时光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