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的一天，傍晚，中亚乌兹别克斯坦的一条荒野公路上，一辆中国渝A牌照的SUV孤独地前行着。
驾驶座上，黄晶眉头紧缩，车上的燃油警示灯已经亮起很久了，行车电脑提示，他们最多还能走十几公里。而四周一片荒凉，杳无人烟，再找不到加油站，他们只能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中露宿荒野。
副驾上，妻子莲子无言。她默默地数着横穿公路的狐狸，一只、两只、三只……当她数到第九只的时候，前面公路边孤零零地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杂货铺。莲子却有些兴奋。因为隐约间，她看到了“汽油”的英文字样……
这不是影视作品中的“人在囧途”，而是重庆一对新婚夫妇的蜜月旅行。为了这次旅行，丈夫黄晶辞去了工作，带着妻子走上了“一辆车、两个人、三个月，二十二个国家”的自驾旅程。
新婚不久便辞职环游世界，哪来的底气？黄晶说，他们并不富有，相对于奢侈的生活，他们更想自由地走出去看看。这一次，只是他们环球旅行的第一站。
▲在佛罗伦萨合影
没有假期那么辞职行不行？
路边的杂货铺，真的有汽油！只是特别贵。
黄晶说，在乌兹别克斯坦，一升汽油的正常价格是人民币2-3元。但那一天，当杂货铺的老板找出5L装可乐瓶的散装汽油，然后叫出30块人民币的高价时，他心头却只有喜悦，忙不迭付了钱，将汽油一股脑地装进油箱，根本没心思搭理它是90号，还是92号。
那一天，他原本打算再找不到加油站，便原地停下，用剩下的汽油作燃料取暖，度过寒夜再想办法。老板卖的汽油和十几公里外的小旅馆能够加油的信息，是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样的旅程，乐趣何在？“这是整个旅程最难的一天，当时很着急上火，但回想起来，却是最有意思的经历。”24日，开着暖气，在家里沙发上的莲子向慢新闻记者说起旅行，满眼放光。
▲路边小店买来汽油救急
2018年，她和丈夫结婚，但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人都各自忙于工作，甚至连蜜月也没有时间安排。2019年年初，作为马拉松爱好者，黄晶得到消息，德国柏林有马拉松赛事将在9月29日举行。
因为夫妻两人都十分热衷于运动和旅行，黄晶一直有环游世界的想法。于是，他便筹划带着妻子来一场目的地德国柏林的自驾游。一来自己可以去柏林参赛，二来，也补上没有和妻子度蜜月的遗憾。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顺利。黄晶今年36岁，就职于一家汽车公司从事品牌推广。他将自己的年假、婚假及国庆法定假期算在一起，也只凑到了1个月的假期。但如果自驾出行的话，他们夫妻需要不停赶路，才能在1个月时间内抵达德国柏林，最后还只能将汽车通过渝新欧铁路运回来，自己乘飞机回国。
“这样的旅程，背离我们的初衷。”黄晶说，他理想中的行程，至少需要三个月，而这显然不是利用假期能够办到的。妻子莲子经营一家健身工作室，时间相对自由，所以主要的问题出在他身上。
假期不够，辞职行不行？
或许很多人认为这太疯狂，但黄晶却觉得，人生需要的不是挣更多的钱，而是走更多的路。思虑再三，他决定辞职，完成自己环游世界的梦想。
2019年6月，黄晶从公司辞职，准备启程。
▲在慕尼黑宝马博物馆
结婚纪念日遇到波兰主厨“贝克汉姆”
2019年8月，在做好准备之后。夫妻俩兴奋地出发了。
他们设计的线路是从重庆出发到新疆霍尔果斯出境，再经哈萨克斯坦，横跨俄罗斯，进入欧洲，抵达德国柏林。玩转欧洲列国后，从土耳其、格鲁吉亚，再进入俄罗斯返回中国，
黄晶说，从出发开始，路上的风景、人文，都不断地给他惊喜。例如在瑞士小镇因特拉肯，它是欣赏阿尔卑斯山脉最著名的少女峰的必经之地，在这里，随手拿起手机拍摄一张照片，完全不用P图，也让人感到美得不太真实。
但最令人惊喜的是俄罗斯圣彼得堡。“欧洲很多小镇都很有历史感、很精致，但一座大城市要做到如此精致，就不那么容易了。”黄晶说，圣彼得堡处处是博物馆，甚至连桥梁的栏杆、街上的路灯，都不是普通的工业品，有着各式各样的镂空雕刻，美不胜收。
▲圣马力诺
而莲子记住的，却是波兰华沙，在那里他们度过了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莲子回忆，9月17日，他们刚好赶到波兰。想到是结婚纪念日，俩人决定出去吃饭庆祝。于是，他们选择了一家欧洲人开的日料店。
“说实话，欧洲人做的日料，并不是太精致。”记忆中，他们走进日料店，还被误认为是日本人。在解释之后，店主才知道他们来自中国，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虽然日料并不太正宗，但他们得到了店主的热情款待，这一餐吃得很愉快。之后，夫妻二人准备和店里的白人日料师傅合影留念，但说出这个请求后，英文不太灵光的厨师突然转身走了，让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难道厨师不愿意合影？几分钟后，这位日料师傅才从后厨匆匆跑出来，原来，为了合影，他脱掉了厨师帽，还专门给自己喷了发胶和发蜡，梳了一个夸张的类似莫西干头的发型。
莲子说：“乍一看，挺帅的，有点像贝克汉姆。”
▲日料厨师酷似贝克汉姆
9月26号，夫妻俩自驾抵达到柏林。和国内乘机前往的朋友在柏林汇合，准备参加马拉松。
“太佩服他们了。”曾英是到德国和黄晶汇合的朋友之一。她告诉慢新闻记者，虽然黄晶出发前就和她约好在德国见，但自己一直暗自担心他们不能如期抵达。哪知还真汇合了，还能一起参赛。
曾英说，自己也很向往这样一次旅行，但生活中琐事牵绊一直都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成行。而黄晶夫妻俩，相当于给了她一个范本，也许，她也会计划一次这样的旅行。
▲参加柏林马拉松
“我是‘娱乐型’选手，在国内跑马拉松会带手机拍照留念。但在德国，这是一个严肃的比赛。”黄晶说，参赛的人数很多，但德国人严谨地将所有人划分时段出发。赛道中央还有一条蓝色的标线，如果顺着标线走，那么起点到终点的距离，恰好是42.195公里。
而柏林当地的电视台，会像直播足球赛这样，在电视上直播比赛的全过程。“酒吧、咖啡馆里，人们都盯着电视，默默地看着选手们跑。”比赛期间，莲子流连街头等待黄晶，万人空巷的一幕，让她有些惊奇。
电视中，跑完全程的人看上去也并不十分专业，老的、少的，胖的、瘦的，并非都是专业运动员的身材。“也许这是真正的全民参与吧！”莲子说。
在千年庄园 认识热情房东
“都说欧洲住宿不便宜，但因为有车，我们尽量住在郊区的民宿，这反而成了此行最有意思的环节之一。”莲子说，他们居住的大多数民宿的房东，都是欧洲人，很多还是第一次接待来自中国的游客。
不过，欧洲的房东们对于中国的了解，远没有咱们自己想象中那么多。谈到中国，他们大多会说喜欢中国的食物，但却根本不知道中国的手机产量世界最多，也不知道中国的高铁，更不知道中国的企业。
对于夫妻俩，这些“投宿”的经历，却充满了惊奇和感动。
2019年10月中旬，夫妻俩旅行到意大利佛罗伦萨，并在郊区订了一间民宿。黄晶回忆说，他们走了很远的山路，甚至开了很长一段类似国内“机耕道”的土路，最后到抵达了一个“石头庄园”。
庄园房东是一位70多岁，态度和善的老人，名叫卡乐。在闲聊中，卡乐告诉他，这个庄园一共由三栋房子组成，其中一栋他自己居住，另一栋则用作民宿出租，还有一栋用于陈列展示，因为房子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意大利与房东卡乐合影
“我第一反应是不信。”黄晶觉得，上百年的房子都已经很罕见，何况是上千年！并且这座石头庄园外观保存相当完好，内部装潢设施也十分完备、先进，有现代化的卫生间、厨房，还有电子点火的壁炉，怎么也不像历经千年风霜。
房东见他不信，固执地找出一本厚厚的书，书上用图文记录着意大利各种历史悠久的建筑，其中就有他的庄园。“书上的图片，和庄园的外观一模一样，由不得我不信！”
除了历史悠久，庄园的大小也让黄晶吃惊。因为抵达的时候是晚上，他曾问卡乐，这座庄园有多大？卡乐的回答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卡乐告诉他们，自己有三个子女，妻子也还在世，但都居住在城里。只有他自己，一直守着这座古老的庄园，不愿意离开。黄晶夫妻两人，是他见过的第一批开车到佛罗伦萨的中国客人。
房东卡乐对夫妻二人十分热情周到，不仅亲自下厨做意大利大餐给他们吃，还带着他们去朋友的庄园做客吃披萨。甚至邀请夫妻二人品尝咖啡时，还专门找来电影《末代皇帝》在客厅的电视里播放。
“我们住了4天，离开的时候，他含泪挽留我们。”莲子说，离开那一天，卡乐家搜罗了一大包各种特产给夫妻俩，告诉他们可以免费再多住两天。若非下一站的行程和住宿已经提前安排好，夫妻俩真的愿意再住两天。
▲在意大利学习制作披萨
然而，在他们离开当天，却发生了一件“乌龙”事件。当天，他们驱车前往另一个城市，在抵达之前，莲子发信息通知下一站民宿的房东“40分钟后就能抵达”，却错将信息发到了佛罗伦萨房东卡乐的手机上。
卡乐以为他们又回来了，于是连忙给他们开暖气，做饭，等了他们一晚上。很晚了，见夫妻俩还没有到。卡乐发信息询问，才知道发生了误会，十分失望。“太让我感动了，觉得特别对不起老人家。”莲子说。
自驾欧洲国际驾照是个问题
“在欧洲驾车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黄晶说，作为汽车行业从业者，也是车辆爱好者，驾驶的乐趣是此次旅程中最重要的体验之一。他说，从俄罗斯开始，“车速”就开始提升。“战斗民族”驾车的速度很快，即使是大货车也开100码以上。
但与此相对的是，他们一定不会突然加塞、变道，大货车就在自己的固定车道里行驶，甚至都不会随意超车，但前车也能保证达到既定速度，不阻挡后车。所以，即使在国道上，也能有不错的速度。
到了斯洛伐克，奥地利等国家，高速公路上的车速要在140左右才能汇入车流，大家都开得比较快。但却又很少看到车速达到180、190码的飙车党。当然，这些高速公路限速是140码。即使是在城市公路上等红绿灯，大多数驾驶员也会用大油门起步，提高通行效率。“这是让我十分舒适的地方。”黄晶说。
“这一次出行，驾照的合法性给我们造成了困扰。”黄晶说，出行前他以为中国驾照做一个翻译或者公证件就可以国外驾驶了，但实际上，部分国家是不承认中国驾照的。
例如夫妻俩进入爱沙尼亚的时候，就遇到了当地不承认中国驾照的问题，但已经进入爱沙尼亚国境，该怎么办？不得已，他们只能找当地的小伙子当“代驾”，直到驶离该国国境线。这样的经历，也让黄晶下定决心，回国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考取一张国际驾照。
“在瑞士，我们还无意间吃了高速公路的‘霸王餐’。”莲子说，瑞士的高速公路收费并不像国内的高速在路上设有收费站。缴费需要到设置在类似服务区的公路边的驿站里完成。但因为她出行功课做得不够细，根本不知道这个信息。在出了瑞士国境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问题，无意间成了逃费党。
未来5-10年完成非洲南美自驾旅行
“有人问我，这样的自驾游要花很多钱吧？其实，花费并不算高。”莲子说，在路上，他们一共花费十万元出头，加上出发前购买装备，办理签证的费用，一共不到15万元。三个月一共104天，游历22个国家。算一笔账，如果跟团欧洲旅行，仅仅8-10天的行程，每个人就要2万左右的费用，所以，总的来说花费并不高。
他们在住宿、饮食方面几乎没有刻意省钱，所以费用还可以进一步缩减。黄晶说，他们曾在阿塞拜疆遇到过一对中国老夫妻，他们走的行程和黄晶大同小异，但花费却少了大约一半。
“回到重庆，并不是行程的结束，而是开始。”黄晶说，这次旅行只是他环球旅行的开始，他计划在5-10年来，带着妻子完成非洲、南美等线路的自驾旅行。
“我们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不需要太奢侈的生活，甚至也不准备养孩子。”莲子说，他们已经商量好并取得了父母的同意，准备丁克。养育孩子的费用，就可以当做旅游资金。
“自由对我们来说，比享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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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闻 重庆晚报慢新闻 记者 彭光瑞/文 任君/视频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