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徐克导演的《新龙门客栈》横空出世,新瓶子里虽然是老酒,但却产生了不同的武侠江湖味道,这部电影由一代武侠大师胡锦清1967的《龙门客栈》翻拍而成。
“新龙门”一出,江湖哗然,淋漓的剪辑手法、创新的动作设计、完美的剧情编排、个性化的人物塑造,无不给予这部新龙门以新生,再一次刷新了人们对于武侠江湖梦的热度,让人感叹这才是江湖儿女应该呆的地方。
这个江湖充满着儿女情长,也有着浪漫的爱情故事,按徐克的话说:“生活在我们真实的世界里,很多话讲不出来,但是在武侠的世界里面,却可以用很浪漫的手法去讲出来。”
这个浪漫的手法就是通过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方式,谱写一曲浪漫的武侠江湖梦。古典是电影汲取了传统的戏曲的手法,延续了戏曲风格,服装、造型、角色都很有戏曲舞台韵味,而现代则是故事表达方式、剪辑的方法及精美的功夫美学,一古一今却在这部电影中融洽的合而为一了,展现出新派武侠的高度。
多年以后,《新龙门客栈》哪怕在经过2012年修复重映之时,也让许多人激动不已,津津乐道的评论一番了。
古典戏曲风的再现
无论是看黄梅戏还是京剧,很多人对于人物的出场都很有感触,经常是关键人物一出场并没有出声,仅凭借其气势及装扮就赢得了满堂喝彩,因为在戏曲中讲究一个舞台范儿及亮相,这个亮相可是重中之重。
戏曲中的审美观是双重的,一是看角色,二是看演员,而重点如同相亲时男女要注重第一印象一样,出场要给人不同的感觉,俗称“亮相”,按戏曲中的解释亮相是指角色上场时、下场前,或者是一段舞蹈动作完毕后的一个短促停顿。集中而突出地显示出人物的精神状态,采用一种雕塑的姿势,这就称其为“亮相”。
东厂大太监曹少钦(甄子丹饰)在影片一开始带领几名手下在亭楼上观看手下演练的时候,从服装造型及化装上面能够看到舞台上的风格,特别是涂粉抹脂的夸张效果给人一种错觉,以为四个人是准备在楼上唱戏。
四人默不作声,曹少钦站在最前面,气势最盛,一看就是老大级别的人物,其他三人相应的退后一步,同样默契的不出声,虽然这个出场给短暂,却让人物的冷酷无情和跋扈第一时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而后面审判杨大人可不是在衙门,而是选择的一个类似戏曲舞台的地方,曹少钦一人独坐舞台之上,装模作样的审判起犯人来,其实是属于草菅人命,背着皇帝老儿干私法。
在徐克的镜头之下,曹少钦后续的出场基本上延续着这种舞台类的风格,给人的错觉好像是在看戏曲一样,而当这部电影随着剧情的展开,一部江湖风云恩仇录才真正开启,却是戏曲中的真实江湖了。
邱莫言(林青霞饰)受周淮安(梁家辉饰)救出杨家儿女并相约在大漠边关的龙门客栈会合。邱莫言一开始并没有正面形象,当在龙门客栈中亮相时,江湖儿女的造型美感就出来了,她假装是个男人身,包括后来对于周淮安的怀疑,一看就属于江湖经验不足,自己的女儿身在进入客栈时就被老板娘金镶玉(张曼玉饰)一眼识破,后者却是微微一笑不说话。
当周淮安和邱莫言重逢时,却是如同戏曲舞台上人物不会急匆匆的冲动抱在一起,却是摆造型,再慢慢走过来,这一段堪称男女重逢的经典场景,两情相悦一切只在无言中,让金镶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吃醋不已。
而金镶玉的亮相一开始就杀人不眨眼,人美心更狠,不是个善意之人,但是她却又最多情和风骚,其中经典的当属于在屋顶上面祼奔唱小曲,风骚泼辣的人物性格特征展露出来,周淮安在底下大笑不已经,就这一个大笑,就把周淮安的性格展露出来,江湖经验老到,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以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新龙门客栈》中张曼玉、林青霞的动作戏几乎全由替身完成,只有亮相镜头是演员本人完成,对于如何亮相,并且通过亮相来表现人物角色的性格,徐克确实下了一番功夫,而在镜头之下也呈现出迷人的风采。
其中最经典的角色让人意外的不是林青霞和梁家辉,却是张曼玉,据说事后林青霞都有点后悔,毕竟原来这个角色是准备给她的,只是她感觉和原来打造出来的玉女形象有点不般配,最后徐克找的张曼玉,结果张曼玉从此和金镶玉这个名字永远绑定在一起了,龙门客栈最风骚的老板娘就是张曼玉了。
舞台上角色的展现还需要精美服饰的配对才成,在服装造型上面,徐克也花了很多的心思来打造剧中人物的服饰,试图还原当时历史环境之下的服装,他的服装造型意识可以说深受胡金铨的影响,徐克曾说:“胡金铨导演当年的服装已经很完美了,三四十年后,还是没有那么好。”
以至于到了另外一部电影《龙门飞甲》时,徐克把服装造型发挥到极致,电影的经典好看是另一回事,影片中的服饰却是让人叹为观止,十分的精细。
新派武侠的至高点
《新龙门客栈》被许多人认为是新派武侠的至高点,如同有人评论的:凌冽的大漠、西北的民风、江湖的侠义、精彩的武打、规矩的服饰、鲜明的性格......构成了一部传世经典,也是那些年之后,我们很少再见的武侠电影佳作。
说它新,是由于旧式的武侠电影多数是以剧情来推动电影的发展,人物在其中并不占据主动位置,而这部电影里,徐克采用的是西方电影中由人物心理变化来推动戏剧矛盾的开展。到现在看来,这种好莱坞式的人物心理变化已经成为许多影视的重点,这也是很多人观看好莱坞总是感觉为什么其中的英雄情节比较重的原因所在,因为多数是关注到个人的心理变化,因为有了各人的心理变化之后,选择不一样导致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了。
如《黑客帝国》才开始尼奥要选择药丸一样,若是选择错了,那可就没有下一步好谈的了,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正是尼奥选择了直面现实,才有了经典的黑客帝国三部曲的故事出来了。
《新龙门客栈》中曹少钦是想斩草要除根,所以引蛇入洞,而且不怕你不上钩,而周淮安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江湖侠义精神支配着他,他的选择就是出于个人的侠客情怀,而邱莫言除了侠义精神之外,对于周淮安的情也是其中的动机。
剧中的人物各怀心思,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心理想法和动机,而其中最关键的则在于金镶玉,在影片中可以看到要不是金镶玉的各种心理变化,后续就不会产生那么多的故事出来。
从一开始的她眼中只有金钱,没有道义,杀起人来一负罪感都没有,但是她久在江湖混,身上的风尘侠义精神还是有的,只不过并没有真正被激发出来罢了。
所以才开始她是两边派的纠结,就看谁给的利益最大,要在混乱中获取自己的利益了,在剧中后半场几乎剧情是随着她的矛盾心里不断的柳暗花明的,正是在金镶玉的纠结中,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看到曹少钦带领的东厂大军已经尾随而至,都在为周淮安和邱莫言的命运捏一把汗,但是金镶玉可不知道也不管,她慢慢的玩起儿女情长来。
结果这个儿女情长也让她终于决定应该如何选择了,是金钱还是江湖侠义,当她最终选择侠义时,这个角色才丰满和可爱起来,这才是风骚和泼辣的老板娘,虽为女儿身,侠义的精神却是根植于骨骼中的,江湖儿女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新龙门客栈》中的动作精彩纷呈,大漠孤烟直,江湖儿女长,在武术动作的暴力美学中让人看到了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最后几人在大漠中的混战,昏暗的日光、大漠的风尘、快速的打斗场景,让这一段成为影史中经典的武侠场景。
这部电影的武指是程小东,既是导演又是武指的双重身份,让他的电影呈现出来别样的风格。而他和徐克的合作,更是成就了其独特的武侠美学。在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初期和徐克合作最频繁,也是他作品影响最大、质量最高的一段时间。
从1987年的《倩女幽魂》开始,《倩女幽魂》三部曲、《笑傲江湖》三部曲、《新龙门客栈》等影片都是两人倾力合作的结果,可以说打造出当时香港武侠电影的高峰。
他的动作设计被许多导演欣赏,张艺谋拍《英雄》,陈可辛拍《投名状》,程小东却是临危授命。因此,程小东被行内称为”百搭武指”和”最佳救火员”。
当然《新龙门客栈》让人永远记得的经典画面,那就是小鞑子的快刀。
“武侠片最好的动作在里面。小鞑子剔甄子丹那一段。当年所有人都惊呼。那是动作指导程小东灵机一动的灵感,而故事之前是有铺垫的。”吴思远回忆,“这是中国电影史第一部大制作的合拍片,从这里开始我们改变了合拍片的格局,它对我、对电影界都是有意义的。”
有人看完这部电影说仿佛“看到华语武侠片最美好的时光”。
最终,在古典戏剧表现手法加上现代化的影视风格相结合之下,徐克打造出武侠江湖世界的巅峰之作。徐克说过:“江湖无处不在,家里面也有江湖。”作为江湖侠客梦中的那个永远存在的龙门客栈是江湖梦开始的载体,在这个客栈里,邱莫言、周淮安、金镶玉的传奇故事却是让人不会忘记了。
人说乱世莫诉儿女情,
其实乱世儿女情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