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玉楼
欢呼声再次与鼓声交织在一起，舞台灯光再次从远处照亮，观众区的女孩再次抛出头发和裙摆，旁边的男朋友一如既往地点头观看演出，记录了三三两两年轻人的自拍、拍照、久别重逢的夜晚。
8月7日，立秋晚8点，北京著名livehouse（现场音乐厅）“疆进酒·OMNI SPACE”终于等来6个月后的乐队“开箱”免票演出。
与此同时，北京另一家知名livehouse“MAO”也迎来春节后的首个乐队现场表演。当天，北京市相关部门表示，将谨慎、有序推动livehouse小型场馆演出活动、户外演出活动及音乐节演出活动，适度重启演出活动。
不是所有演出场馆都如疆进酒、MAO一样幸运，能挨过6个月冰封。作为疆进酒主理人，左野对首场演出也颇为“佛系”，几乎不抱期待，30%上座率是一项硬指标，2020年盛夏也接近尾声。
但对北京的音乐人、乐迷和livehouse主理人而言，30%上座率意味着乐队的夏天至少来过，行业的四季至少重新开始轮回。
疆进酒“开箱”演出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Livehouse：半年取消上百场演出
与众多实体消费场所经营者一样，过去6个月，左野的口袋“只出不进”。8年前，左野还在知名媒体任职，2016年，他将全部心力和身家注入疆进酒的经营管理，livehouse是唯一收入来源。
这家成立于2005年、算得上北京最早的livehouse，经历拆迁、歇业和众筹，在2016年底从钟楼湾胡同搬进天桥艺术中心，与德云社做邻居，同时意味着设备升级、租金上涨、运营成本等各项压力陡增。
但左野一直看好livehouse和独立音乐演出市场的发展。在他看来，即使去年热播综艺《乐队的夏天》（以下简称“《乐夏》”）似乎带动线下观演潮，那也是因为《乐夏》团队看中了逐步上升的市场。
从《音乐产业发展报告》发布的数据上看，2015年livehouse票房总收入6341万元，2016年8285万元，2017年1.25亿元，2018年是前一年的2倍，达到2.5亿元。
不负所望，左野说，这几年，疆进酒一直处于稳定运转、回收成本的状态。演出票房和酒水是livehouse的主要营收来源。他介绍，正常情况下，疆进酒每个月有15～20场演出，每场收入都还“不错”。上过《乐夏》的痛仰、刺猬、盘尼西林、斯斯与帆、康姆士、椅子乐团等乐队，也都曾登过疆进酒的舞台。
疫情的“响指”一打，疆进酒从1月底开始延迟和取消演出计划，一停就是6个月。左野粗略算过，这半年取消的演出数量超过百场。没有演出就没有收入，他给员工发基本工资，上架线上“小卖部”，卖卖唱片和画作，甚至把舞台打包成“摄影棚”概念，想换点场地费，均收效甚微。按政策，3个月店租是减免了，但物业费照缴。
等待过程中，与疆进酒旗下独立厂牌Vibes合作过的北京另一家知名livehouse“黄昏黎明DDC”传来闭店消息。这家创立于2014年的livehouse同样在独立音乐圈和乐迷中广受好评，但在困境之中，于5月31日正式关停老山胡同店。冰封期间，同样宣布告别的还有被誉为香港最佳livehouse的TTN、上海ARKHAM，广州Tu凸空间也暂别旧址。有评论认为，《乐夏》刚让乐队文化出圈，一场疫情又重创乐队“根据地”livehouse。
场地生存维艰，音乐人也好不到哪里去。8月7日晚在疆进酒“开箱”演出的4支乐队中，有3支是今年首演。左野说，在中国，大部分乐队乐手是兼职做音乐，也有乐手主要从事乐器培训，线下教学转为线上指导，业务损失三分之二。
整个实体音乐演出市场都遭受沉重一击。音乐数据分析公司Viberate公布的数据显示，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传播影响，世界各地音乐节主办方将集体损失近170亿美元，其中51亿美元、约30%的损失来自门票销售。今年，全球无法参加音乐节的歌迷人数达1320万人，超过750个音乐节受到疫情影响。
5月，全国疫情趋于平稳，包括School在内的北京livehouse正摩拳擦掌，准备6月复工复演，但到了6月中旬，北京新发地又出现疫情。
图片来源于网络
乐迷：跨省蹦迪
同样苦等“开箱”的还有乐迷。
8月7日周五晚8点，疆进酒正式进场，大门一开，北京姑娘图布就带着朋友直奔观众区最前端，紧挨舞台。鼓声响起，她随节奏摇摆，尾音落下，她对着乐手鼓掌欢呼。一米七几的大高个，穿着军绿中裤，渔夫帽下发色鲜亮。白天，图布是一名研究昆虫的科研工作者，周末夜晚，她是杭盖乐队的忠实乐迷，北京各大livehouse的常客。
2015年，图布在综艺节目《中国好歌曲第二季》上看到杭盖乐队的表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这支将蒙古族民间音乐与摇滚融合的乐队。5年来，一有时间，她便追随乐队脚步，到各地livehouse、剧场，看专场演出，也养成周末去livehouse的习惯。
此前多年，图布一路读书，博士毕业后继续过着与昆虫为伍的日子。去livehouse看演出，放放松，让她感到单向度的生活有了声波的律动，也让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她重拾活力。
疫情来袭的这半年，大小演出场所纷纷关闭，图布翘首期盼的杭盖乐队巡回演出也因此延期，哪儿都去不了，她就在家里用抖音、B站看乐队线上直播演出。线上蹦迪不过瘾，北京线下演出没开放，图布就等到人员流动限制放宽，驱车前往秦皇岛等周边省份城市的音乐现场。
7月28日，延迟的杭盖乐队《北归》保利院线全国巡演终于在山东滨州首演，她开车一路向南，赶赴现场，还准备继续跟几场北京周边城市的巡演。得知北京livehouse将开放，她也立刻拉上朋友打头阵，线上预约入场，经过健康码扫描和测温，提前半小时来到天桥艺术中心。
与图布一样，疫情冰封却不减热忱的乐迷众多。5月，海外音乐节综合服务网络平台Festicket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英国、法国、荷兰、德国等11万名参加过音乐节的受访者中，有82%表示很乐意在解封后的1至6个月内重返音乐节。7月底，将在张家口举办的疫情后首场音乐节——迷笛音乐节，开票半小时内2000多张门票即已售罄。
按照5月13日文化和旅游部印发的《剧院等演出场所恢复开放疫情防控措施指南》，剧院等演出场所观众人数不得超过剧场座位数的30%，要间隔就坐，保持1米以上距离。这意味着即使杭盖重启演出，一场也仅能销售30%的门票，如此一来几乎是“赔本买卖”，但乐队坚持开启巡演，在图布看来，“这就是真正的摇滚精神”。
同样，在30%上座率的规定下，疆进酒以网上预约入场为主，左野对预约情况不抱期待，但7月22日北京市宣布恢复演出等场所经营活动后，他和团队还是立刻着手筹备首场演出，向相关部门申报。
只是经过6个月冰封，有些乐队甚至至今仍未开始排练，“开箱”表演乐队难找，左野自己组建的乐队“花哨密室”也最后上场，表演首支曲目时，他的口罩都忘了摘，四首歌下来挤出一头大汗。但时隔半年再度登台，左野感觉到，放松的气氛逐渐回归，熟悉的文化氛围也渐渐回来了。
（编辑：黄玉璐 校对：颜京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