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点线前,陆小贝感到手掌一直在出汗。
等待发令枪响的时刻,她觉得自己既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又像一个等着被处决的犯人。“陆小贝,加油!”嗯?是排长?陆小贝迅速回头扫了一眼。她没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但心里已充满力量……
陆小贝没事的时候喜欢黏着排长,最喜欢排长领章上那两颗星星。在陆小贝眼里,那两颗散发着金属般光泽的星星,能照亮她的人生。
转为士官后,陆小贝更加努力了。她不再满足于每分钟盲打150个字,因为排长当话务员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能打到180。每次公差,陆小贝都会抢着去,哪怕头天值了一宿夜班,她也会尽力说服班长把这个名额争取到手。因为她听说,排长当战士的时候每次出公差都会得到上级机关领导的表扬。陆小贝觉得,自己一定要努力,没准她就是下一个排长。
可没过多久,陆小贝就对排长失望了。
连队组织考核3公里那天,陆小贝的身体刚好不舒服,便问排长能不能不去。当看到排长那质疑的表情,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讨价还价了。“考呗,反正以前都能及格。肯定是不相信我不舒服……”陆小贝觉得自己的小腹仍隐隐作痛。
“陆小贝,17分01秒,不及格。”陆小贝分明听到排长念自己名字和“不及格”3个字时,故意抬高了音调。她还隐约听到队伍后面,有人在悄悄嘀咕着什么。
回到班里,陆小贝就哭了。“班长,这次可不能怨小贝,她本来身体就不舒服,排长还非要让她跑。”“就是,陆小贝,你跟排长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今儿咋这点面子都不给。”姐妹们越说,陆小贝哭得越厉害。她在生排长的气,决定再也不理排长了。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陆小贝真的没再去找排长,排长也没有找过她。哪怕走个“撞脸”,陆小贝也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陆小贝变得更拼了,甚至对自己有点狠。不管是火辣辣的太阳正当头,还是寒风裹挟着细雨,跑道上的陆小贝一定要用一个最好的成绩来证明,那一天她不及格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不舒服。
陆小贝没有白努力,终于以考核总评第一的成绩代表集团军的话务员去参加比武竞赛。送行的领导和战友用一句句加油和努力为她打气,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咬着嘴唇的陆小贝,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别处的5月是春姑娘,重庆的5月是疯婆娘。燥热的天气,让陆小贝觉得哪里都没有北方好,哪里都没有连队好。
得知话务专业的3公里考核提前到明天的消息后,陆小贝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原定在下周三的考核,说改就改了。不是说好让选手们适应天气、熟悉场地的吗?陆小贝一手摸着考核要用的战斗携行具,一手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无力地低下了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倒霉、好委屈。为了练习打字,她熬过一个个静谧的夜晚;为了这次比武,她体味了难以言说的艰辛。可这提前到来的3公里要是真考不过,将意味着她连考核话务专业的机会都没了。为什么这些关键时刻总与她的生理期撞车?她似乎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的脚步……趴在桌子上的陆小贝呜呜哭了起来。
这哭声给临时客串教员的赵雪出了一道难题。这位在话务专业考场上屡获奖牌的中尉排长,最头疼的就是给人做思想工作。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她一个负责专业训练的教员是可以不管的,可刚一闪过这样的念头,赵雪就有些责备自己。
在赵雪看来,陆小贝是有希望拿到名次的。她听完陆小贝的委屈后,用那双敲击过千万次键盘的手指不停地搓着脸,突然很想抱一下陆小贝,给她一丝安慰。
“小贝,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7年前,我参加军区组织的一次话务比武,集训中有个女兵成绩要比我好很多,可是……她和你一样,因为身体不舒服,3公里没考及格。我清楚地记得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给自己喊加油的样子。”赵雪压低了声音。
“那后来呢?”
“比武结束她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明年她一定还要来。”
“那她来了吗?”
“没有,第二年部队就改革转隶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要是她来了,你们俩谁能拿第一?”
“我不知道,也许我赢不了她。因为我始终记得,她说她还会再来时眼睛里充满的坚定和执着。”
“真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前几年我打听过她,有人说她复员了,也有人说她提干了。但愿她能提干,如果提了干,她一定是个优秀的话务排长。”
陆小贝听着教员的话,有点愣神。
“小贝,别想那么多,你还年轻,只要肯努力,什么都不怕……”
晨光刺破云朵,醒来的陆小贝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昨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排长在那儿等她呢,她飞一样地跑到排长面前,紧紧地抱住排长,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到了带着星星的领章上,也流进了陆小贝的嘴里。那泪,是咸的,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