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裤和录音机的时代没有赶上,激情燃烧的岁月过了20年才见面,只剩下不流动的非主流和超市。
我姐姐的抽屉里码着满满的磁带,磁带里还有歌词和明星照,我抽出一盒装进我的步步高复读机里,动用了所有艺术细胞愣是没欣赏来,不知是唱还是在吼,唱的调和配乐对着干。
那一盘盘的磁带封面,黑得没鼻子没眼睛,专辑歌手脸上的刘海和后脑勺的头发一样长。
年轻的我们走上街头,也想捕捉点时代的风采,放眼不甚繁华的街,就数录像厅和游戏厅最乌烟瘴气。游戏厅就算了吧,学校严令禁止去,有一些闲人就专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去告老师。
录像厅总是臭烘烘的,那味道在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堕落。开录像厅的老板什么人?年轻不上学、没有正经工作、不务正业的人,披头士都剪发了,他还用刘海蒙蔽着双眼。
录像厅把所有窗户都严丝合缝堵上,一天黑满二十四小时,我们逆光走进黑洞,在那里观看所有电影艺术,全都一股鬼片味,连偶像剧都鬼片味,吃零食也不能香,像置身于犯案现场,五官勉强启开三个,心胸不敞的人都默默忍耐着那环境。
对于录像厅不好的印象也是有原因的,每次大家去挑来挑去,总觉得还是看鬼片刺激过瘾,体验感最值。密封空间里的百万级音效,鬼哭狼嚎声要掀翻观众席了,电视机也不大,但是关了灯,电视里的光瞬间掌控全世界。
我姐姐大学放假回来和同学出去玩领的我,七八个人一起看鬼片。要出来鬼的时候,我姐就捂住我的眼睛和耳朵,我伸手去帮她挡眼睛,那氛围中的我俩相依为命,再一次增进了姐妹情深,就那么“看”了两个小时。
全程我只记得硌屁股的木头椅、哗啦啦的情节转场,因鬼片儿而变得可怖的播放厅,影厅老板不知去向,除了电影里恐怖的光影,只有门外的一束光照在过道里,我分不清那哀嚎声是电视里的还是我姐的同学发出来的,我和我姐相互担心,但就不能不看。
电影终于结束,我俩搀扶着出了录像厅,外面六月阳光真温暖。
公共厅一人两块五,凑够五人才可以开演,小包厢是按时间收费的。我只去过一次小包厢,里面三面高墙堵死,两平方米,有沙发、有茶几、有电视柜,不甚可爱的迷你家具屋,沙发一切为二,用布包扎了一下,按了两个新的小短腿,另一半应该在隔壁包厢,茶几也是差不多模式。坐进去和所有东西挤在一起,电视里杀人血都能溅你和家具上。
有一次我小姨来我家,大学刚毕业,我妈让我带小姨上街去转转还给了一些零花钱,实在没啥可转的,我便带她去了录像厅。我俩坐在小包厢里,选了一个道士捉鬼的片子,是老板推荐的不太怕的鬼片。包厢里空气不流通,沙发坐在屁股下面觉得又软塌又膈应,隔壁电视机的声音比我们还大,闻见清新剂欲盖弥彰的香臭味。
那个不恐怖的鬼片有多难看,简直无法比喻了,像二人台的录制碟,撒狗血的剧情,是真的有用黑狗血泼鬼的桥段,那狗血稀得——黑狗西瓜汁。道士端一大盆狗血朝鬼怪泼出去,抵达瞬间缩成小半杯,衣服都没脏,“鬼”还前倾着脖子。
以至于还有菜刀摆的刀山火海,纸糊的障碍墙、棍子支棱的将要散架的鬼等等。可能拍电影的费用全花音效上了,所有的配音都凄厉响彻,标准的鬼片级音效,演员一个接一个轮流在小包厢里嚎,真空灵啊。
难看到了一定境界,也就折磨人了,买的零食都食不下咽。
我率先崩溃决定不看了,我看我小姨还是安安静静的,眼睛瞧着电视不知在想什么。我想人家好歹大城市上学回来的,还稀罕这些么,还不如去女儿山、后河转转去。娱乐是我硬要带着温柔、不拒绝别人的小姨陪我体验了一次录像厅包厢。
那小子真帅应该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部青春偶像电影了,其实在去录像厅完整地看之前,我已经断断续续看差不多了,是在家里的点播台上看的。天天和点播台幕后的工作人员一起等点播,他没有等来点播观众,但我总会等到他们的抛砖引玉。去影院完整地看下来之后,我发现我每一段都看过了,只不过顺序是乱的,点播台把电影切成几段,每次点播一小段。
我四姐也在种羊场开了一个录像厅,是在录像厅快火完了的时候。大多是租片服务,只在街对面又附带布置出一间小黑屋作为播放厅,惯例黑得严丝合缝。那时智能手机还在路上,3G网络贵如油、慢如牛,我们被迫抱旧守缺。
四姐的录像厅很快关门大吉了,因为VCD普及了。人们开始在家看碟片,天天插红黄蓝的线,VCD看电视剧一集一个片子,我们用纸、眼镜布不停擦还是卡,DVD一个片子里能有十几集,省事省心省卡碟风险,总之终结了录像厅的厅。租片便宜,买也很便宜,我妈去一趟市里能带回七八多张碟片。
我四舅可能把录像厅里中外的鬼片都看了个遍,每次去租一摞子,狼吞虎咽,一部接着一部不带歇的。我去他家总是很恐怖的,猛不丁的他就要说:放个鬼片看吧!
比起看电视,看碟片是可以一起相约共度的,跟春节联欢晚会一样。娟她爸爸妈妈要在家里看碟片,我们一群小孩挤了进去,她爸爸说:“这是大人看的,你们出去!”一个小孩声音清脆地向他确认:“你们看的是不是huang片?”他爸哈哈大笑着说:“就是就是!Huang片你们不能看!”娟的妈妈厉声地数落着爸爸胡说。
有个和我们一起挤进来的小孩又带头撵着我们出去,我问huang片是什么,他很专业的样子说:“就是对小孩的视力不好。”哦~原来如此。我想不到那是怎样大浪淘沙、尖锐凌乱的黄色,能把小孩眼睛晃坏。